24 (1)
甄友錢繞過樓梯轉角,身形完全顯露于人前。
林初一看着這熟悉的貴氣面孔,這倍感親切的風騷搖扇姿勢,這花裏胡哨的金紅衣裳……錯不了,是她那人傻錢多的有錢兄。
臉上便立即挂上了人畜無害的燦爛笑容,熱情招呼道:“甄少主!”
甄友錢原以為能拿出地階上品丹藥的應是年歲頗高的藥修,如今乍一見這明眸皓齒樣貌的小姑娘,眼中便劃過一絲訝然。
不過他也是見慣了奇聞異事的人物,很快收斂了情緒,公事公辦道:“願以上品玉露回春丹易物的便是道友麽?”
林初一聽着這熟悉的開場對話,幾乎條件反射地生出了些暴富的愉悅感。
她立即定了定心神。
如今在她面前的可不是那個只會給有緣人撒錢的NPC了,而是一個活生生的,神奇的土豪。
想至此,她便也矜持而端莊地點了點頭,應道:“是我。”說着便從乾坤袋中取出幾個玉瓷瓶,就有下人從她手中接過那瓷瓶,再小心翼翼地轉身,将之呈給甄友錢。
林初一神色複雜地估量了一下自己和有錢兄不過幾尺的距離。
或許這就是土豪的儀式感吧。
甄友錢輕輕地撥開瓶塞,便有一股沁人心脾的丹藥清香從中傾瀉而出。
這是地階上品丹藥。
周圍的侍從都下意識動了動鼻子,只覺一陣清涼爽快之感直抵大腦,瞬間清醒了不少。
甄友錢亦是半斂着眼簾,微帶陶醉般輕輕晃動了一下瓷瓶。
的确是地階上品玉露回春丹,品相之佳,即使在上品丹藥中也算上等的。
他微不可察地颔首一瞬,将瓷瓶蓋好,又逐一檢查了其餘的,确認都是品質完好的丹藥後,終于擡眸微笑着看向林初一,點頭道:“确是上品玉露回春丹。”
甄友錢平日皆是一副懶懶散散沒有睡醒的模樣,此時忽然一笑,矜貴奢華之氣倏然散放,不僅周圍侍從晃了晃眼,林初一亦是難得微訝。
在甄友錢還是個NPC時,玩家可見不到他這樣生動的表情,沒想到大少主笑起來還挺人模人樣的。
長得順眼,出手又闊綽,這種大老板真是不可多得。
林初一瞬間龍顏大悅,眼神愈發熱烈。
甄友錢神情一頓,偏頭低咳了一聲,問道:“道友想要用這丹藥換什麽?”
林初一怔愣片刻,随即反應過來。
在游戲中都是由NPC決定交換的物品,但價值只多不少,對玩家來說買賣只賺不虧。然而如今在這修真界中,沒有策劃師們準備給玩家的貼心大禮,她得自己估量易物價值。
林初一沉吟須臾,如何找到那不會越界要求但又能将利益最大化的臨界點?
見她似有為難之色,甄友錢稍顯困惑,接着便見對方擡眸,眼睛微亮,如有星墜其中:“我想換些煉丹材料,不知甄少主能予我何物?”
與其自己估量價值,不如讓這出手闊綽的少主定奪。
她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而甄友錢也從來不會讓她失望。
就見對方垂眸思索半晌,開口便說出一串無比動聽的話語:“地階丹藥确實珍貴,我也不诓你,一株萬年天山雪蓮、一塊能在甄家藥店八折購買材料的客牌,如何?”
林初一眨了眨眼。
甄友錢微微蹙眉,心想難道這還不夠
“可以!”林初一猛然回神,生怕對方反應過來反悔,身體倏地前傾,截口應下,“我願意!”
甄友錢戰術後仰:“……呃,既是如此,老劉,你去取那萬年雪蓮和客牌來。”
被稱作老劉的掌事呆愣地聽少主決定下珍稀萬年雪蓮的去向,簡直回不過魂。
老天,敗家也不帶這樣的,萬年天山雪蓮,整個修真界現存的也不過三株,居然……居然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賣出去了?!
更別說還有他們甄家的八折客牌,一個藥修一生要煉制多少丹藥,又要用到多少材料,這客牌一送出去,不得把他們藥店吸幹!
完了,屆時主母聽說此事,肯定要怪罪他。
管事欲哭無淚,卻還是在甄友錢的眼神示意下磨磨蹭蹭地去取了東西。
相比之下,林初一可謂驚喜異常,渾身上下蕩漾出純天然的快樂。
歡嘿,萬年天山雪蓮诶。
蕪湖,終生八折優惠會員卡诶。
有錢兄,多年不見,這散財童子的名號越發響亮,真不愧是讓她念念不忘至今的男人。
待管事将東西取來,林初一的視線便牢牢粘在了對方手中的木盒上。
甄友錢朝管事微擡下颌,對方站在原地好一番內心掙紮,才依依不舍地将手中木盒緩緩送了出去,神色悲戚,簡直像是送女兒出嫁的老父親。
然而林初一這見財心切的窮鬼體貼不得老丈人心酸敏感的思緒,一把穩穩按住木盒,霸道而均勻地發力,将其奪了過來,險些将暗中使力不願撒手的管事拽得前倒。
林初一滿懷期待地揭開木盒,就見一株晶瑩剔透,散發寒氣的白蓮花端放于精致而順滑的冰絲上,十足的冷美人花一朵。
在冷美人旁邊的是一枚木質令牌,上刻一八字凹槽,金光暗流,低調精致。
她滿意地阖上木盒,眉眼含笑地看向甄友錢,語氣稱得上溫柔動人。
“合作愉快,甄少主。”
甄友錢亦微微點頭:“合作愉快。”
唯獨管事夾雜在二人中間,暗自神傷,默默拭淚。
待林初一收起木盒,滿面春風地離開珍馐坊,管事才幽怨地看向自家少主,恍惚問道:“少主,你為何要将雪蓮和那客牌都給了那藥修。”
平日甄友錢雖出手闊綽大方,但也在還算合理的界限內,可如今将萬年雪蓮交易出去,卻是有些過分了。
甄友錢又悠哉游哉地搖起扇子,閑适地搖搖頭,說道:“順水推舟結個緣罷了,何況那二十餘枚玉露回春丹也值這個價。”
見管事就要露出不贊同的神色,甄友錢又慢悠悠補充道:“怎麽,我專程尋得上品丹藥獻給母親作壽禮的心意,還比不上一株雪蓮?”
這話管事哪裏敢接,只覺得冷汗簌簌,便知趣地閉緊上了嘴。
隔了一會兒實在沒忍住,又問道:“那您為何還要送那客牌?”
這不是更敗家了嗎……
甄友錢懶懶地睨了他一眼:“看不透?”
管事老老實實點頭。
“呵,自個兒慢慢琢磨去吧。”甄友錢嗤笑道,沒興致給他解釋。
解決了母親壽禮之事,這位土豪少主又癱回了長榻上,做一條富有且快樂的鹹魚。
眼神中卻比之先前多了些若有所思的意味。
方才那丹藥色澤清亮異常,藥香濃郁,一看便是才出鼎不久的,而那女修身上散發着若幹草木氣息和丹藥清香,這只有在充盈着此類氣息的密封空間中待至少半個時辰才能沾染上。
兩相結合,不難推測這玉露回春丹是那女修煉制的。
一個天資卓越的年輕藥修,必需要大量材料以供丹藥煉制,他将客牌送出去,一是做個人情交個好,二是往後每次林初一在甄家藥店買了什麽,他都可察知,由此推斷對方煉制的丹藥,若有需要的,可先他人一步下手,還能因着這人情省下一筆。
再者,能根據各地藥店的彙報得知藥修的實力進展及所處方位,日後如有委托,也方便他們尋人。
總歸與一個大有前途的藥修結識也不是壞事,雙方互利互惠罷了。
甄友錢心滿意足地想了一會兒,便将此事抛諸腦後。
“何師妹,聽說今日萬寶樓舉辦拍賣會,有不少好東西,要不咱們去瞧瞧?”
“是啊師姐,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去萬寶樓逛逛,散散心吧。”
臨仙鎮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幾個身着無妄宗弟子服的青年男女衆星捧月般圍着中間一女修,一人一言地哄道。
何茯苓昨日受了天大委屈,又不見父親兄長寬慰,正是抑郁寡歡的時候。今日原想獨自一人出宗散心發洩,不想方才剛出宗門就撞上平日要好的同門,對方幾個見了她,全都忙不疊上跟前,說什麽都非要跟着她同去。
何茯苓心知其中定有長輩授意保護的緣由,煩不勝煩,卻又甩不開這些牛皮糖,臉色愈沉。
幾個同門見她這般冷眼冷色的神态,皆是一陣尴尬,卻又不得不緊跟着這金貴的掌門之女,唯恐她遭了什麽不測被長老們怪責。
氣氛詭異的一行人便這麽走近臨仙鎮中央。
何茯苓素來愛吃珍馐坊中的美味,此時見一向門庭若市的酒樓冷冷清清,便多看了一眼。
恰在此時,珍馐坊二樓傳出一陣奇異的飄香,勾得街上行人食指大動。
昨日因宴席上那陣風波,何茯苓連向來喜愛的佳肴都不曾嘗到半口,這時聞此香氣,不由得心生幽怨,擡腳便往珍馐坊走去。
周圍幾個弟子連忙跟上。
未曾想他們居然在門口被人給攔住了。
看守的小二看見幾人無妄宗弟子的服侍,更認出何茯苓掌門之女的身份,心中暗道要糟,卻仍盡職盡責地彎腰解釋道:“實在對不住,今日珍馐坊已被人包了場,仙長們來得不巧。”
不等何茯苓擰眉開口,她身後一男弟子先聲奪人嗆道:“你們珍馐坊既開了門,哪有不接待客人的道理!”
他們是什麽人?平日無妄宗弟子的身份就足以令其耀武揚威,別說今日還有何茯苓在這鎮着場。他就不信在這臨仙鎮還有人敢閉門不招待無妄宗掌門之女的。
看守小二見事态果真如他預料般,暗自苦笑,面上卻仍得畢恭畢敬地賠着不是:“實在對不住,只是那包了我們珍馐坊的仙長确是不喜喧鬧……不若幾位仙長想吃點什麽,我們珍馐坊做好了給您送過去,您看成麽?”
那男弟子不依不撓,愈發嚣張:“你當我們是什麽人!來你這珍馐坊已是賞你們臉面,居然敢叫我們在外面膳食?!那包場的是何人,叫他出來見我們。”
他自認無妄宗在修真界如日中天,沒有值得犯怵的對象,故而跋扈更甚,無所顧忌。
何茯苓亦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一天會被攔于門外,本氣不打一處來,此時見這男弟子為自己出頭,冷哼一聲,不屑于看這兩人争辯,卻也立于原地沒有離開。
看守小二冷汗簌簌,一時也不知是這無妄宗更不好得罪還是那九州首富甄家更強勢些。
左右為難之際,忽聞二樓窗邊傳來動靜。
底下衆人下意識擡頭望去,便見一衣着精奢華貴之人正斜倚窗前,手中紙扇半遮着面,其上“富可敵宗”四個大字龍飛鳳舞,猖狂的大款氣質撲面而來。
“哦?我當是誰在底下喧嘩,擾了我一番清淨。”甄友錢不緊不慢道,目光輕飄飄地掠過臉色各異的無妄宗弟子,最後落在了凝眉不豫的何茯苓身上。
“是哪個不長眼的要讓我出來見人,不知有何貴幹啊?”他悠閑地晃着紙扇,語氣和方才那男弟子的憤言慨語相比堪稱溫和,但流露出來的高高在上的孤傲姿态卻如九天明月般叫人難以攀及,甚至生出些自慚形愧的狼狽感。
九州富豪世家養尊處優出身大少主的底氣,可不是什麽狐假虎威的弟子能妄想比之的。
修真界無人不知,甄家少主常年把玩在手上的木犀紙扇上就寫着“富可敵宗”四個大字,紙扇幾乎成了他本人的代表,見扇即見人。
縱然這紙扇有可能被仿制,但結合店小二的态度,再加上此時二樓那男人通身不凡氣質,他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何茯苓沒想到自己點背至此,竟然碰上了這只花孔雀。
無妄宗和甄家到底孰強孰弱還真不好說,一個是劍道之宗,實力名揚四海,另一個卻是朱門繡戶之家,掌握整個修真界最豐裕的靈脈資源,甄氏交易遍布天下,與各宗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業務不同,自然沒什麽可比性。
只是唯一能肯定的是,雙方勢力井水不犯河水,誰也不好得罪誰。
如今情景,卻是他們無妄宗出言不遜,挑釁在先了。
想至此,何茯苓不由得刮了那男弟子一道眼風,暗惱他嘴碎,害得他們落此境地。
先前還張狂不已的弟子沒想到居然踢到鐵板,一時手足無措,又被何茯苓一個眼神記了筆賬,以為她不滿自己猶疑退縮,騎虎難下。
其餘幾人亦是這麽不尴不尬地立在原地,接受甄友錢的目光洗禮。
何茯苓見這群呆頭鵝樣的同門,恨不得擡腳就走,免得丢人,卻又見到那花孔雀微妙的眼神,一股氣哽塞在喉,只覺得此時離開倒像是認了輸一般,咽不下這口氣。
她便擡頭,勉強擠出點笑意,說道:“甄道友一人也用不到這整座珍馐坊,不知能否讓我等進入用膳?”她還是第一回 用這般示弱的口氣說話,話音剛落便從心裏湧出一股後悔與惱恨。
還不如方才直接走!
卻見那花孔雀驚奇地擡了擡眉,收起扇子點在下颌處,似乎在考量什麽。
對方審視的目光令何茯苓越發難堪,幾欲要忍不住惱羞成怒動手。
甄友錢好整以暇地欣賞了一番幾人窘迫的姿态,心情大快,刷地一下又展開扇子。
“不能呢。”
說完便悠然地阖上窗,只留給衆人一個窗後模糊而優雅的黑影。
何茯苓瞬間沉下臉,表情異常可怕。
周圍的同門都下意識地後挪了半步。
夭壽了,為什麽要讓他們撞上這種尴尬至極的場面!
林初一用早晨所煉丹藥換回了價值不菲的天山雪蓮和甄家會員卡,簡直不要太得意,走路都像是在地上飄一般。
本來此行目的已經達到,她也該回宗了,只是在經過萬寶樓時看見它家門口挂出了拍賣會的示意牌,便知今日有拍賣會舉行,不由得心癢,雙腿自行決定走進了萬寶樓內。
她與萬寶樓交情頗深,甲方出材料,乙方煉丹藥,互利共贏,合作愉快,故而萬寶樓內的人都與她親近不少,見她上來便知她是要參加拍賣會的。
萬寶樓拍賣會也不是随随便便哪個修士都能進的,第一道坎就是先繳納十顆中品靈石作入場費,确保來者具備一定財力,入場之後亦劃分出不同等級,在萬寶樓累積消費越多者等級越高,待遇越好。
林初一雖然自身窮得響叮當,但三年來在萬寶樓內以物易物交易的份額也算不小,在拍賣會上的身份便比旁人高些。
用一枚地階丹藥當場交換了五百中品靈石後,她交了入場費,随即施施然走入拍賣會現場,穿過外場一排排的座位,進了一安靜隔間內。
vip待遇,就是不一樣。
這次拍賣會她沒有事先準備競拍,純粹是來看看欣賞寶貝放松心情的,到時若是真有什麽相中的拍賣品,再拿丹藥同萬寶樓兌換靈石拍下。
這樣想着,林初一便安詳地躺進斜椅中,悠哉游哉地等待拍賣會開始。
外場很快坐滿了人,略微嘈雜的聲音回蕩在拍賣廳中,唯有那些待在隔間裏的人不受影響。
林初一半眯着眼幾乎要睡着,忽地視野中仿佛晃過一個熟悉的人影,一下便清醒了些。
嗯?
何茯苓?
她若有所思,打開天眼确認了一下。
【何茯苓,正北方向,50尺】
還真是。
林初一露出微妙的神色,沒想到在這都能碰到她。
不過這大小姐看上去不太爽的模樣,連她周圍那些同門都一邊瑟瑟縮縮一邊亦步亦趨地跟着。
思緒正懶懶散散地飄過頭腦,就聽拍賣會的鐘聲響起,林初一便斂起心思,放在即将登場的寶貝上。
她今天是來放松的,不痛快的事擱邊兒去吧。
第一件拍賣品就在此時被呈上來——由清心竹制成的酒壺,經由煉器師鍛造,只要置于有靈氣的環境中,酒壺便可源源不斷地湧出清酒,不會斷絕。
不過是一個熱場的法器,算不得貴重,勝在精巧奪趣,也拍出了不低的價格。
而接下來一連串拍賣品一個勝過一個,現場氛圍便愈炒愈熱。
【玄階靈獸清音鷹】
【地階渡水法器蛟舟】
【地階中品輕劍碧水】
……
林初一在天眼的提示和拍賣者的介紹下新奇地看着各樣寶物從眼前流水線般滑過,免不得一陣眼熱。
然後她摸了摸自己的乾坤袋,瞬間冷靜了下來。
行吧,縱然換回了稀世珍寶天山雪蓮,她還是那個窮得明明白白的可憐人。
林初一撐着腦袋胡亂想着。
賣器石來錢的确快準狠,但一家原石店裏的器石并不多,她們藥修又是一貫的燒錢行業,原石店肯定禁不起她這麽薅。
倒賣器石這個法子應急時倒可以一用,但她還是得有個正經的收入來源。
思緒漂浮間,就聽臺上拍賣師在介紹下一樣拍賣品。
“丹熔石,熔鑄任一藥鼎皆可提升其品質,增加成丹數目。”
林初一坐起身。
這丹熔石的鍛造效果和她新入手那藥鼎的很像啊,可以熔鑄進任一藥鼎麽?
她沉吟半晌,不知這丹熔石若是熔鑄進那藥鼎中,最後能增加幾層成丹數目。
藥修對一切與丹藥有關的事物都格外關注,故而此時聽這丹熔石效用,林初一便動了拍下它的念頭。
只是一看那五百中品靈石的底價,她的心髒猛地抽搐了一下。
是窮人才會患的心髒病。
拍賣會中藥修不多,但每個聽到丹熔石功能的都對此頗為心動,何茯苓亦然。
進入拍賣會後,他們幾個無妄宗弟子就被引進高級包廂中,包廂內擺設奢華精致,透過特制的窗紗能清晰地看到拍賣臺,但外界卻無法窺伺包廂內半分,隐秘性極高。
前面十餘樣拍賣品都無甚奇特之處,何茯苓便興致缺缺地坐在獸皮椅上,厭煩地被動聽着幾個同門讨論拍賣事宜。
直到拍賣師呈上來這丹熔石,她才起了興趣。
景山真人給她的七嬰鼎是地階上品藥鼎,對成丹品相有提升之效,屬珍稀藥鼎。她之前在比試中能煉制出地階中品丹藥,也有這七嬰鼎的部分功勞。
若是能将這丹熔石鑄入七嬰鼎,她煉制成丹的數目便能提升,說不定還有機會将七嬰鼎鍛造為天階寶鼎。
這丹熔石她勢在必得。
臺下拍賣師開始競拍,便立即有人加價。
六百中品靈石、七百、八百、一千……
外場的藥修們競争得激烈,不一會兒便将丹熔石擡至一千二百中品靈石。
衆人目光都聚集在那中年藥修身上,只見對方神色緊張,沒有半分即将競拍成功的喜悅。
在場的大都是競拍老手了,自然知道這競拍一貫是在外場先炒熱一番,閣樓包廂內那些真正財大氣粗都等着外場鬧騰結束了才會開口競價。
果然,就在外場寂靜了片刻後,一道奇異的、雌雄莫辨的聲音從某處包廂中傳出。
“兩千中品靈石。”
縱然知道能進包廂的都是身家不凡者,外場衆人仍免不得為這驟然猛升的競價驚得倒吸了口氣。
那中年藥修苦笑一下,露出了複雜的如釋重負的表情,暗嘆一聲,不再開口。
何茯苓見狀微微勾起嘴角。
外場那些寒碜藥修喊來喊去不過一百一百地加,簡直浪費她時間,只有這般直接将價格升至衆人難以承受的高度才最省心省力。
而包廂內的同門見何茯苓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開口便是這闊綽至極的大款手筆,不由得暗暗吃驚羨慕。
他們縱然是無妄宗優秀的內門弟子,在錢財一事上也得受些波折,想拍賣什麽還得幾人一齊商議湊錢。
此時卻忽地見何茯苓這般随意就喊出了他們無法承擔的高價,眼中情緒頓時複雜起來。
但何茯苓一向不懂顧及他人,行事随心随性,見場面被自己震懾住,心情倏地暢快許多,連日積壓的郁悶都被驅散了些。
臺上拍賣師處變不驚,盡職地開始敲擊手中木槌。
就在第三槌即将落下時,事态再變。
“兩千一百中品靈石。”
又是一道雌雄莫辨的聲音,從另一邊的包廂中傳出。
拍賣師的動作便頓住了。
何茯苓沒料到還有人要搶這丹熔石,眉頭微擰,一狠心又開口道:“三千中品靈石!”
仿佛一滴水落入油鍋,外場的嘈雜頓時炸開了。
不等衆人平複激動的情緒,那另一道聲音緊随其後:“三千一百中品靈石。”
何茯苓頓時咬緊牙,臉色黑沉。
搞什麽,這人只會一百一百靈石地加嗎?沒錢來湊什麽勁!?
正欲出言嘲諷,就聽對面那人沉吟須臾,語氣中頗有為難之意:“對面的道友,這丹熔石對我至關重要,不知能否割愛讓與?”
竟是在拍賣場中示弱了。
這人可真是愚笨,在這種情況下說這話,不就是明擺着告訴她自己錢財不足麽?
何茯苓神色稍松,随即扯出一抹譏笑,冷淡道:“丹熔石對我亦至關重要。”
自己財力不足,就怪不得別人了。
她冷哼一聲,接着競價道:“三千五百中品靈石。”
場中已無人敢發出聲音,就怕擾了這番刺激過頭的競拍現場。
林初一琢磨了一下對方加價幅度變化的含義,又估計着這掌門之女的身家,半晌,在拍賣師即将三槌時,以一種糾結至極又沉痛萬分的語氣開口道:“三千六百中品靈石。”
在場長了耳朵的人都能聽出這語氣中蘊含着的愁腸寸斷的深沉情緒,竟都像身處其境般微微動容。
這一定是個被逼到絕境,搜刮了全身家産,痛苦糾結至極,卻仍存着一線希望,掙紮着不願放棄丹熔石的藥修。
其丹道,絕頂可敬啊!
何茯苓簡直要咬碎了後牙。
這人腦子沒問題?沒錢還加什麽價!可恨至極!
她斷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退步讓對面那人得逞,不顧同門的勸阻,從牙縫中一字一頓擠出話道:“四千中品靈石!”
她倒要看看,這窮酸鬼還有什麽資格和她搶!
林初一:喲~西。
何大小姐為丹道一擲千金,令人嘆服啊!
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心中感慨萬千,她的嘴仍即興表演配合道:“……是我財不如人,如此,便恭喜道友……抱得石歸罷。”百般愁緒付諸言語間,簡直令聽者傷情,聞者落淚。
何茯苓憋得胸悶氣喘,直到此時聽對方這凄凄慘慘的言語,才終于放了心,冷冷嗤笑一聲。
丹熔石便以四千中品靈石的天價被何茯苓買下。
驚險刺激、跌宕起伏的競拍至此落幕。
然而拍賣會的氣氛卻凝滞下來,不複先前的火熱,往後幾樣壓軸拍賣品競拍過程都沒丹熔石的有看頭。
拍賣會就這麽結束了。
林初一喟嘆一聲,只覺得今天來這一趟真是值當,不僅欣賞了衆等寶物的風姿,還幫助何茯苓堅定了道心,可喜可賀。
她留在房中回味片刻,末了才整理一下衣裳起了身準備回宗。
施施然走到房門口,打開
迎面便撞上了正杵在過道處的諸位無妄宗同門。
林初一:啊這……
衆人怔愣一瞬,面面相觑。
何茯苓瞪大眼睛看着林初一,又側身望進她身後的包廂。
“居然是你!!”
聲震山河,不過如此。
林初一後仰少許,困惑地看着臉色精彩紛呈的諸位同門:“什麽是我?”她适當地露出了蹙眉的神态,仿佛不願與他們沾上關系一般。
何茯苓卻不管林初一是真傻還是裝傻,咬牙切齒瞪視着她:“你是不是故意擡的價,讓我多花了這麽多靈石!”
林初一皺眉思量,随即面露恍然,神情複雜地看向何茯苓:“居然是你。”又說道,“我身為藥修,競拍丹熔石,有何問題?”
何茯苓氣得七竅生煙,冷笑道:“你競拍丹熔石?你拿得出上千中品靈石麽?我看你分明是——”
她看着林初一冷靜克制的神态,猛地頓住,想起了什麽,表情倏然扭曲,不甘惱恨道:“我說你怎麽能拿出這麽多靈石,不過傍上了劍尊,用的着這麽張揚得意麽,還跑來這拍賣會炫耀?”
林初一:……???
每當我打出問號時,不是我有問題,而是我覺得你有問題。
不知何茯苓腦補了什麽令她嫉妒欲狂的場景,她的神色愈發陰沉,好好一張明豔小臉都被眉宇間的陰鸷毀了。
她一步步逼近,低聲一字一頓道:“你以為劍尊為什麽會選你入無道峰?不過是拿你當擋箭牌罷了,你還以為自己是真的得了劍尊青眼麽,別癡心妄想了,認清自己的位置,林初一。”
……擋箭牌?
林初一不動聲色,淡淡道:“我當然認得清自己的位置,如今我就是無道峰的人,有問題?”
這番有恃無恐的作态,簡直令何茯苓怒氣填胸。
九天皎月般的妄道劍尊選了林初一入無道峰,向來疼愛自己的哥哥居然也為了她斥責自己,就連今日出門散心,她都接二連三遇挫不斷!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林初一。
“何師妹!”
“師姐不可!”
何茯苓出其不意驟然出手,一道靈力暴湧而出,直直襲向與她不過幾尺之隔的對手。
身後衆同門驚呼出聲,卻是來不及阻止了。
林初一措不及防,瞳孔驟縮。
縱然天眼在對方靈力運轉時便已發出提示,但何茯苓實在氣急,出手竟迅猛無比,何況兩人距離過近,這道攻擊幾乎在一瞬間就打在了身上。
林初一被氣勁推着後跌了幾步,周身一陣微微的金光亮起又消退。
除了神情略微怔愣,卻是毫發無傷。
旁邊衆無妄宗弟子松了口氣,暗道好險。
幸好這林初一身上居然帶着防身法器,不然何茯苓這暴湧靈力的一擊下去,怎麽說也得被重傷。
若是被宗門發現了,傷害同門的罪名落下來,他們這裏一個都跑不了。
真真是險之又險。
何茯苓見她周身亮起金光,自己的攻擊被抵消,哪能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劍尊他……居然連防身法器都給你準備了?”
見何茯苓狀态不對,身後衆同門簡直怕了她了,紛紛湧上來按住,一個個勸着哄着,卻被她一個甩手掙脫了。
“滾!不要碰我!”
何茯苓眼周發紅,惡狠狠地瞪了衆人一圈,猛地轉身,獨自跑走了。
“欸欸!師姐!等——”一個男弟子正要追上去,卻被同伴扯住了。
“沒聽她說‘滾’嗎!上去惹人嫌啊?真是!”
他們終日陪着這大小姐東跑西逛,她沒給一個好臉色就算了,還險些重傷同門,連累他們,這種性子,誰愛管誰管去!
內門精英弟子本就有幾分傲氣,卻被安排來憋憋屈屈地照看這嬌生慣養之人,早就心生不滿,正好趁此機會甩掉她。
幾人發了好一通牢騷,又瞥了眼林初一,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林初一伫立原地,垂眸靜止須臾,末了才直起身,也出了萬寶樓。
何茯苓獨自一人跑出萬寶樓,只知低着頭往前沖,血液直湧上頭頂,讓她一陣心煩,怒氣難消。
可恨!可惡!
憑什麽林初一能被劍尊看中,憑什麽她就能進無道峰。明明自己才是那個精心準備了許久的人,為什麽劍尊不願接受自己。
林初一她知道什麽!她了解劍尊嗎!她知道劍尊曾經經歷過什麽嗎!她知道如今劍尊的處境嗎!她什麽都不能為劍尊做,但偏偏是這樣的人,竟被劍尊選去了無道峰……
憑什麽只有自己背負這麽多!她夾在宗門和劍尊之間左右為難,而那什麽都不知道的林初一卻能平白坦然的享受一切好處?!
何茯苓越想越氣,簡直急火攻心。
就這麽蒙頭轉向地四處亂撞,她漸漸走到了不知名的哪處地方。
肆意跑了一通,心中郁氣似乎散了一些,何茯苓沉悶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拿出玉簡,準備傳音通知人來接她。
正在此時
“……這不是無妄宗景山真人之女嗎?”
林初一回到無道峰已是酉時。
從山外禁制陣法傳送入內,甫一睜眼,就見妄道劍尊肅肅身形立于半山腰處,一襲玄色衣袍在風中衣袂翻飛,于夕陽之下映出暈目的奇異光彩。
察覺她歸來,劍尊似乎偏頭看了這邊一眼。
林初一只覺一個晃神,原本在高遠半山腰出的妄道劍尊便已落于身前。
她笑了笑:“劍尊,我回來啦。”
莫渡川淡淡地應了一聲。
林初一這才注意到對方手中拿着自己早晨留下的兩張便利貼靈符,想起自己似乎說好了一個時辰後便會歸來,不想竟拖到了現在,一時有些窘迫,摸了摸鼻子,主動解釋道:“回來見萬寶樓舉行拍賣會,便在那逗留了一陣,回來遲了。”
莫渡川點頭,盯着她看了半晌,目光落在她的頸項處,忽地問道:“怎麽回事?”
林初一不明所以,順着對方的視線,便看到了自己戴在脖頸處的防身法器,此時正散出點點金光。
林初一:?
她取下自己重金買回的防身法器,湊近觀察,就見其上裂了一道小口,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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