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費奕真意識到自己做了蠢事,可是他卻更在意自己最後還是沒有弄清楚齊溫棠是不是本人這件事情。
如果是本人,到底是他今天見到的齊溫棠是真正的齊溫棠,還是十年後遇見的那個才是真的?
或者,兩者都是真的,只是他處在的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
費奕真陷入了一種思維的誤區,只覺得很多事情都變得不對了。如果齊溫棠不是齊溫棠,那麽莫瑤呢?他還會碰到原來的莫瑤嗎?
那麽,梁清還是原來的梁清嗎?父親母親呢?
然後他首先撇除了關于梁清和父親母親的疑問——即使他作為小說作者的思維再天馬行空,至少基本邏輯還是有的——費家父母的性格和态度有沒有問題,梁清的性格是不是有不合理的差異,作為兒子和竹馬的費奕真要是都分不清楚,那他的觀察力完全應該返回到幼兒園重新進修。
現在就剩下兩個問題,出問題的到底是他費奕真還是齊溫棠?如果他按着原來的腳步走下去,他某一天會遇到的莫瑤,是不是還會是原來的莫瑤?
首先,是第一個問題:出問題的是他還是齊溫棠?
這個如果按照小說作者的思維來分析,可能性就實在太大了:如果出問題的是費奕真,那麽有可能他對于齊溫棠的記憶出現了誤差;或者他本人陷入了一個很奇怪的世界——但說句實話,寫幻想小說的大部分都不相信玄幻事件,他們的故事可以天馬行空,但不能沒有邏輯——費奕真的這個猜想沒有任何事件或者跡象可以證明,所以他快速地對這個猜測也打了個叉。
比起他自己,他更願意相信出問題的是齊溫棠。
費奕真在聽說齊溫棠的事情之後,一度以為對方和自己一樣是回到了少年時期,但是很明顯齊溫棠完全不認識他,所以這個猜想已經可以放下了。
齊溫棠讓費奕真覺得不正常的地方無非是兩樣:他的性格,和他的智商。
如果齊溫棠是本人,那麽奇幻一點可以是他被外星人改造過,或者吃過什麽天材地寶,總之獲得了超出常人的能力;最不奇幻的設想當然是齊溫棠因為某種契機或者生活環境,形成了不一樣的性格,而他本人就有那樣的智商,只不過如今被善用了起來而已。
如果他不是本人,那麽玄幻點,費奕真會猜測他被穿越,被附身,被外星人掉包……不玄幻點,也不過是齊溫棠根本不是那個齊溫棠:也許齊家媽媽流過産,而齊溫棠不過是頂着原本學長名字的一個他的兄弟。
不管哪一個假設,都讓人感到茫然。
費奕真坐在書桌前,眼睛都幾乎沒有了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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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奕真的心裏有一種奇異的壓抑感,那是對于他所不明了的,時空轉換所産生的變化感到的恐懼。
他覺得他需要一只莫瑤,這種時候,仿佛只有莫瑤才能撫慰他動搖的心神。
可是莫瑤在哪裏?她還好好的嗎?
只要這麽一想,就覺得非常壓抑和沉重。齊溫棠已經不是齊溫棠了,莫瑤還會是莫瑤嗎?
費奕真手裏握着手機,竟然想不出一個可以傾訴和尋求安慰的人。
費家父母是肯定沒辦法說的,問奇怪的問題只會讓他們覺得莫名其妙和擔憂,還容易被究根問底,梁清也不是适合傾訴的對象,至少在這件事上面不是,他不會理解費奕真那微妙的情緒。
最後費奕真想到了一個人。
他打通了莫含雪的電話。
費奕真覺得,似乎他認識的姓莫的女孩子,都是特別好的女孩子。
莫含雪接了電話,聽了疑問,最後總結道:“所以你遇到了一個人,你覺得他是以前認識的一個人,但是他已經不認得你,你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那個人,所以你覺得很難受,還有一點傷感,是這樣嗎?”
雖然細微處有差異,但是大致的意思倒是對了。
費奕真答了一聲“是”。
“那奕真你是為什麽覺得難受呢?因為他不認得你了?”
費奕真認真地想了想,覺得自己并不是因為齊溫棠不認得他了而覺得難受,而是如果齊溫棠不是齊溫棠了,就好像自己對齊溫棠曾經留下的記憶也受到了否認——那個溫柔和氣的學長若是不在了,總讓他覺得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情。
所以他最後說道:“因為,如果他不是的話,我會懷疑我是不是還能見到以前認識的那個人?他在哪裏,他還好嗎,他是不是……已經不在了,所以再也不會出現了?”
他說得如此抽象,但莫含雪只是沉默了一下,就完全聽懂了。她說道:“奕真,我媽媽去世的時候,我非常非常傷心。我爸爸就抱着我,哄我別哭。他告訴我,媽媽只是去了另一個世界,一個人死了之後才會去的世界。他說我們所有人最後也都會去到那個地方,所以我們現在的分離只是一次長途旅行,最後總會在一個目的地再次相會。”
莫含雪柔聲說道:“奕真你要相信,即使他不是那個人,你挂念的那個朋友一定也在某一處生活得很好,只是暫時不能相見。如果他是那個人,即使忘記了,你們也可以重新認識,制造許多不會那麽輕易被再次忘記的回憶。”
莫含雪清脆而柔軟的聲音慢慢地安撫了費奕真焦躁的心,讓他從那樣莫名煩躁而沉重的情緒中獲得了解脫。
他最後對着莫含雪說了一句:“鈴铛姐,謝謝你。”
那之後過了沒幾天,劇組的導演就打了電話來通知費奕真去看劇本。
坐了三個小時的車到了時代影音之後,費奕真發現大樓裏面已經有許多人了,顯然時代影音的人員在這時已經開始歸職了。
費奕真到了地方之後,發現導演和編劇都在。李編坐在一旁發呆,導演正在看劇本。
費奕真過去之後,李編也給了他一本劇本,費奕真打了一聲招呼,就坐下來看了起來。
然後他看着看着,眉頭就慢慢皺了起來。
他長年閱讀量極大,比導演還要更早一些讀完劇本,開口就說道:“這劇本不行。”
李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費奕真說道:“李先生,您看過《新百家争鳴》?”
李編說道:“如果沒看過,我這劇本是憑空出來的嗎?我倒還是寧願自己可以憑空寫一個劇本出來。”
費奕真說道:“既然是改編,您至少要尊重一下原著的主旨吧?你把整個故事都給改了,這還算什麽改編劇本?您不如改個名字直接當原創好了!”
他說話也不客氣起來。
李編怒道:“你以為我這是要借你的名氣!?”
費奕真說道:“我可一個字都也沒說過。”
但是他的語氣裏面卻帶了嘲諷。
費奕真可以尊重對方,可以忍耐別人對他的輕慢和蔑視,但是卻不能容忍別人糟蹋他的作品。
李編把劇本往桌上一扔,站起身來,說道:“我就直說吧!你寫的東西也就給小孩子看看!你才幾歲,就以為能寫劇本能拍戲了?按你那個劇情發展,你以為真的會有人看?不過賺道學家幾句門面話而已!”
費奕真說道:“李前輩你又是憑什麽做這樣的判斷?您能代表市場代表所有觀衆?您就知道什麽題材怎麽寫一定會火了?如果這樣,你還來當編劇做什麽?”
費奕真平常脾氣好,所以難得罵架。但是他平日筆下燦然生花,口才自然也差不到哪裏。一開口,不帶一個髒字,卻能一針見血。
李編怒極:“你那故事淺薄幼稚,如果不靠我修改,你以為能拍出深度來!?”
費奕真也冷笑:“如果所謂的深度就是這些賣弄玄虛故作深沉的東西,我倒是寧願守着我的‘淺薄幼稚’了。”
費奕真不是寫不出晦暗深刻的故事,但是《新百家争鳴》本來就走的不是這個路線。在他的計劃裏面,《新百》所有關于人性陰暗面的探讨都是點到即止的,并不咄咄逼人。如果按照李編那樣修改,他的故事根本就是面目全非。
他記得成先生來說服他授權時候說的話,對方期待的絕不是這樣一個故事,所以他才敢于和李編叫板。
王導看見兩人的火氣直線上升,馬上出來做了和事老,說道:“你們兩個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說?快坐下。”
李編說道:“王豐,你給我個準話!我這劇本行不行!?若是不行,我卷鋪蓋就走,絕不二話。若行,你們就別讓個不知事的小孩子來對我指手畫腳!”
王導為難了一下,然後說道:“李子,這事兒也不是我說了算。但是我看你這劇本确實是深刻了點,不太符合我們這個劇的定位。”
李編露出冷笑:“好!很好!看來你們時代是一門心思要給這毛頭小子造勢,捧他上位了。”
王導頓時也有點惱火,說道:“你這性子能不能改一改!?就不能好好說話嗎?我和你這麽多年朋友,這不過是就事論事說一句,你這話也讓人心寒。”
李編道:“到底是誰讓誰心寒!?你也知道我們這麽多年朋友?結果你把我找來就是為了讓我被這樣一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踩?告訴你,我不奉陪了!”
他拉開玻璃門,瞪了躲在牆後圍觀的時代員工們一眼,皮鞋每一下都踩出了重重的聲響,就那樣直接走掉了。
費奕真被這進展弄得目瞪口呆。
王導也愣住了,半晌,砸了一下茶幾,發出哄的一聲,然後嘆了一口氣,開始給成先生和公司老總打電話。
費奕真頓時知道,這還沒組建完畢的劇組要出第一個問題了。
第二天,費奕真吃飯的時候被費執明叫了過去,結果就在市裏早報的娛樂版上看到了一行大字。
“《新百家争鳴》劇組組建未完,兩編劇一拍兩散。”。旁邊則是另一個半版,“《新百》爆出紛争,燕鶴王驚爆為少年作家重華!”
費奕真随意翻了兩頁,又看了另外一份報紙,發現上面寫着:“燕鶴王”口出狂言,稱名編劇故作深沉。
另外也有為他說話的:名編劇持刀《新百家争鳴》,稱原作幼稚淺薄不值一提。
仿佛一夜之間,之前的紛争就已經傳遍了世界。費奕真都不知道到底是時代內部有記者的內線,還是這些新聞本來就是時代方面洩露出去的。
但是無論如何,他已經遭受了負面新聞的襲擊。
費執明比較關心地問道:“你在電視臺和大人吵架?”
費奕真搖了搖頭,解釋道:“我不覺得那算吵架,不過确實有争了一下。那位編劇明顯不尊重人,我不後悔和他吵起來。”
費執明說道:“你心裏有數就好,我相信你還是比較懂事的。不過這些報紙和記者都有些煩人——我早上在小區跑步,發現鐵欄外瞪了好幾個記者,你待會兒出門恐怕會被騷擾。”
費奕真頓時有點頭疼起來,想了想,說道:“成叔叔那邊也不知道會怎麽解決這個事情。我待會兒給他們打個電話,如果可以的時候就呆在家裏改寫劇本,不出門了。”
費執明想了想,覺得這勉強也算是個辦法,說道:“那你就別出去了。”
費奕真于是給成先生打了個電話,成先生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他那邊對于解決這件事的具體方案也還在商議中,費奕真不出門也算是減少負面消息的方式之一。
打完了電話之後,費奕真拿出了《新百家争鳴》的底稿,成書和一些寫故事時候的設定和資料,決定自己動筆開始撰寫劇本。
不管最後時代影音會決定怎麽處理這個問題,費奕真打算自己先準備着拟出一個大致的綱要和劇本初稿。
李編編寫的暗黑版《新百家》,實在是超出了他的心理底線。
費奕真咬着筆頭,開始翻看李編的劇本,然後根據劇本研究起來電視劇本的寫法。
《新百》的第一幕,本來是高中生女主被媽媽叫出去倒垃圾,結果遇見上門來找她,自稱為她忠誠粉絲的大叔。
李編竟然直接把她改成了濫交,穿着一身性感睡衣大喇喇去拿快遞的所謂“美少女作家”。
費奕真都替他家幹姐覺得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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