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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第三周,劇組終于結束了在秀夢川的拍攝。導演大手一揮,表示最後一天自由活動,不再安排拍攝,讓所有的人都放風一天。
所有的人頓時都興奮了。一群人商量了半天,決定不能辜負秀夢山這還沒被開發的青山秀水,于是要去野炊。
劇組裏面如今正有着大孩子小孩子十餘個,都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齡。除了費奕真因為不能睡懶覺而覺得煩死了,其他人都非常興奮。
梁清尤其過分,整個晚上都在對着費奕真聒噪,終于惹得沒辦法安下心來寫稿的費奕真生氣,一下子撕扯下一截膠帶來封了他的嘴。
梁清只好撕下膠帶來往隔壁跑,結果魯雨燕還穿着戲服在未開啓但随時有可能突然打開的攝像機下對着一截木頭雕刻雕刻雕刻,簡直要把在劇組的所有時間都融入到偉大的木雕事業中去。莫含雪坐在旁邊看書,聽見聲響看見他走進來,就伸手在嘴邊擺了個“噓”的手勢。
梁清讪讪地退出,轉道李涵和連池的房間——好像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李涵和他就混得熟悉起來。兩人在各方面都有共同語言,很容易就開始狼狽為奸。
但是也有不和諧的部分。
比如說梁清剛抱怨完費奕真的态度,李涵的關注點就完全偏了:“他在寫新小說!?新小說是什麽內容?你有沒有看到上面寫得什麽?”
梁清有點憂傷:“古代酒店的故事什麽的好像?他不讓我坐在一旁看,說我貼得太近讓他動作伸展不開。我只看了一小段,不過感覺也會很好看的樣子。”
李涵的心思卻已經完全飄走了,說道:“我也想看!我去你們房間玩行不行?現在就過去,我想看看新小說!”
梁清說道:“不行!”
李涵立刻擠兌道:“我們是不是朋友!?”
梁清十分鐵齒,說道:“朋友也不行!書還沒出版呢,怎麽能讓你看!?”
李涵頓時不滿,最後一咬牙,說道:“你不帶我,我自己去!”
然後他就穿過梁清身邊直接快步往外走去。
梁清愣了一愣,知道李涵一向都是不怎麽跟費奕真說話的,據說是因為不知道說什麽,怕留下壞印象,所以一見面就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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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竟然說要自己去找費奕真!?
梁清覺得自己有點轉不過彎。
連池看着他在那裏發呆,提醒道:“你不去嗎?李涵這粉絲當得有點瘋魔,小心他吓到你朋友哦。”
梁清立刻轉身竄了出去。
他心裏多少有些危機感——雖然平常和李涵讨論起燕鶴王的時候很開心,但是如果李涵去跟費奕真說話,他又會覺得心底有一個地方覺得不那麽舒服。
結果他走近的時候,卻發現李涵站在門口做鬼臉。
事實上,李涵的目的應該不是做鬼臉,只是他似乎在試圖擺出一個滿意的表情,結果實際上擺出來的卻是扭曲糾結只會讓人以為是鬼臉的表情。
梁清走過去,對着他做了個輕聲的手勢,就要拖着他往回走。李涵卻不肯,甩開了他的手,低聲跟他吵起來,吵着吵着,兩人就開始拉扯起來。
而在這個過程中,兩人始終保持着接近靜寂無聲的狀态,如同上演着一場默劇。
費奕真端着茶杯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場景。
他的表情扭曲,問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在門口的兩人都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出來,頓時都僵直在了原地。然後還是梁清反應比較快,對費奕真說道:“沒什麽……我們在玩呢。”
費奕真點頭,“哦”了一聲,就想繞過他們繼續往外走。
卻不料李涵突然叫住了他,問道:“你是要去倒飲料嗎?”
這還是李涵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
費奕真愣了一愣,然後笑着說道:“稍微有點困,所以想去服務臺那邊倒杯咖啡。”
李涵板着臉,一副英勇就義地表情說道:“我幫你去倒吧!”
費奕真怔住。
李涵頓時漲紅了臉,恨不得時光倒流,可以把自己剛剛說出口的那句話給收回來。
然後費奕真就笑了,把杯子遞給了他,說道:“那就麻煩你了。三分之一咖啡,三分之二牛奶,四塊方糖。”
李涵心頭猛然一松,接過了杯子,就快步往服務臺走去。
梁清被這猛然轉折的劇情給看呆了,反應過來之後就猛然開口對費奕真說:“你怎麽……讓他給你去倒牛奶?”
費奕真糾正道:“是咖啡。”
梁清無語:“三分之一的咖啡。”然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題被帶走了,再一次強調道,“我是說,你為什麽要讓他給你倒牛奶?”
費奕真問:“不行嗎?”
梁清有些不是很順暢地說道:“我也可以幫你倒。”
費奕真看了他一眼,然後笑道:“同一個劇組總要好好相處的。他是《新百家争鳴》的粉絲吧?我之前還以為他讨厭我吶,結果好像只是害羞。別人好心要幫我倒咖啡,我覺得還是不要拒絕比較好。”
梁清皺起了眉頭。
他想說李涵不是《新百家争鳴》的粉絲,而是“費奕真”的粉絲。
但是張了張嘴,又沒說出來。
這天晚上,梁清輾轉反側一直睡不着。
野炊的興奮感已經完全褪去,他已經幾乎忘記了這件事的存在。心裏的興奮雀躍全部變成了焦躁壓抑。
李涵如願以償地看到了費奕真新稿的題目和簡介,心情十分興奮,梁清只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着,差點讓費奕真以為他生病了。
梁清覺得自己是真的生病了——在心裏。
他知道這樣的心情有一個形容詞,叫做“嫉妒”。
他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厭惡。
他想起看過的很多電視,似乎只有邪惡的反派才會這樣痛苦而憤怒地嫉妒主角,嫉妒到焦躁發狂,醜陋不堪。
這是一個多麽惡毒的詞。
他想起元宵那天晚上提在莫含雪手上的那盞燈——看到那盞燈的時候他的心裏突然變得很涼很涼,就像整個世界突然下起了鵝毛大雪。他站在人聲鼎沸之中,卻完全聽不到一點聲音。
是的,他嫉妒莫含雪,嫉妒李涵。
為什麽呢?明明他們什麽也沒做?
但是梁清就是想對費奕真說:“不要對他們笑。”“不要牽他們的手。”“我讨厭……”
“……讨厭你跟別人說話。”
心裏下着的那一場雪,明明應該是潔白無瑕,晶瑩剔透,但是梁清卻覺得它們身上沾滿了可厭的污漬,肮髒到讓人覺得惡心。
少年從小到大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嫉妒”。
他對這種感情覺得無比厭惡,卻怎麽也擺脫不了。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梁清的臉上帶着兩只熊貓眼,難得比費奕真起得還要晚。
收拾停當的費奕真摸了摸他的額頭,說道:“你怎麽了?有氣無力地,不是生病了吧?不是讓你別太興奮,別睡太晚的?”
梁清坐起身來,看着費奕真半晌,突然就伸出手臂抱住了費奕真的腰。
費奕真的腰很細,感覺上偏于瘦弱。梁清的手環在他的腰上,就能感覺到兔毛線衫柔軟的觸感,和人體的溫度。
梁清把臉靠在他的身上,覺得這樣的溫暖讓他無比留戀,頓時就不想放開了。
費奕真愣了一下,叫道:“阿清。”
梁清說道:“想這樣再睡一會兒,你不要動。”
費奕真無奈地說道:“大家都起床了。你再磨蹭下去就要被丢下來一個人留在酒店了。”
梁清很自然地說道:“那我不去野炊了。你留下來陪我。”
費奕真哭笑不得地說道:“別鬧了。”
結果等費奕真把梁清從床上拖起來,逼着他洗漱完畢,然後感到門口的時候,整個劇組已經是只等着他們兩個人了。
費奕真不知道為什麽梁清這一天會特別粘着自己。
他半個人重量都靠在了費奕真身上,就是不肯自己好好走路。費奕真只好忍受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竹馬,表情扭曲地對着一群人打招呼。
等到到了地頭,大家都活動了起來。劇組的野炊和費奕真他們學校的野炊自然是不一樣的,并不是随便壘個石頭竈頭就算了,相反,烤架便攜爐竈什麽的擺了整整兩個後車廂,鍋碗盆勺都非常齊全。
小姑娘們在綠草茵茵的也地上鋪上了野餐布,男人們或者預備役的男人們就去釣魚啊或者在山裏亂跑啊試圖找尋些野食。梁清死活跟着費奕真不放,費奕真就帶着他跟在莫含雪和魯雨燕後面去找竹筍和野山菇。
看到野山菇和竹筍的時候梁清總算提起了一些精神。生活在城市裏的他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看見長在地裏的蘑菇,新鮮得不得了。
春天的小蘑菇圓圓潤潤的,長在泥土裏,枯木上,以及郁郁蔥蔥的灌木間,看上去可愛極了。挖竹筍明顯是件力氣活,費奕真雖然已經努力了一把,但是還是力有不逮。
梁清看到他挖得辛苦,忍不住就伸手搶了他的活計。他的效率明顯比費奕真要來得高,就是動作太粗魯,之前又沒有聽到“專業人士”的講課,常常一不小心就傷到竹鞭,被費奕真急忙喝止。
兩人就在這樣一個指導,一個動手的過程中,度過了上午的時光。
挖出來的蘑菇還好,竹筍卻是過于沉重了。
莫含雪和魯雨燕年紀大一點,但卻是女孩子。費奕真倒是男孩子,可惜歲數小,力氣也不大,運動神經也不好。
梁清二話不說就背起了最重的那個竹筐,裝蘑菇的筐子留給了其他人。
他怎麽能讓奕真背這麽重的東西?奕真這麽瘦。
事實上,這樣一個大筐對于梁清來說也是非常沉重的。他也并沒有比費奕真大多少。
看他背得辛苦,費奕真好幾次提出來要換手,都被梁清馬上拒絕。
他對費奕真笑着說道:“你那點體力,連半場球都踢不下去,不要待會兒背着背着反而從山上摔下去了就很好了。”
費奕真只好背着輕一點的竹筐,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往前走。
那麽長長的一段路,費奕真偶爾還和莫含雪跟魯雨燕聊聊天,梁清卻是一句話也不接口。他默默地走着,連莫含雪都看出了不對勁,問費奕真:“阿清心情不好嗎?”
費奕真也覺得梁清有點不對勁,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午餐很豐富,劇組自帶了各種肉類,雖然沒有好運地捕捉到什麽山雞野兔的,但是魚卻釣到了不少。女士們和小孩子也挖到了不少筍和野蘑菇,雖然夾雜着一些其它的東西,但是條件之後的數量卻也不少。
半大的孩子們難得有自己動手做吃食的機會,雖然有些出手時根本就味道古怪樣子不堪入目,但是大家還是吃得很愉快。這裏面動手能力最好的人竟然是莫含雪,她的作品竟然比很多成人都不遑多讓,燒烤也是火候正好鮮嫩多汁。
費奕真幫梁清也做好了午餐,然後摸走了一張野餐布帶着這只拖油瓶跑到了沒人的地方坐好,才開口問道:“你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梁清吃了一口羊肉串,半晌才猶豫着說道:“我讨厭你和別人說話。”
他看着費奕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奕真,我嫉妒和你說話的人,也讨厭你和別人要好。鈴铛姐,李涵,燕子姐……全部都覺得很嫉妒,很讨厭。我是不是……很難看?我覺得自己好像就要變成了電視裏的那種壞人一樣。”
費奕真愣住。
梁清平常總是一團孩子氣,也和誰都可以很好地相處,所以費奕真很難想象,他會有這樣的情緒。
他沒想到,梁清的占有欲會這麽重。
他把盤子放在了桌布上,然後站了起來,走到梁清身邊,抱住他的肩膀說道:“這有什麽啊?我爸爸還會因為媽媽對我比對他好而吃醋呢。”
梁清擡起頭,不相信地問道:“真的嗎?費叔叔?你騙我的吧?”
費奕真說道:“真的。阿清,你不會變成壞人的。嫉妒沒什麽的,因為大家都有會嫉妒的時候。最重要的是,壞人會因為嫉妒別人而去傷害對方,但是你不會傷害鈴铛姐吧。”
梁清立刻回答道:“我當然不會去傷害她。”
費奕真說道:“我知道你和我要好。我們一直一直,都是最要好的。”
梁清終于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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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