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名字

方晨在一開始還時刻注意着，宋東旭會不會轉頭就把他給賣了，畢竟馮傑的先例在前，孩子的話實在不可信，但一連好久也沒有聽到什麽風吹草動的，他也就慢慢放下心來。

看來就像宋東旭的保證一樣，他确實守口如瓶，這讓方晨對他有了點改觀。

自從開始決定鍛煉身體以後，方晨就天天往外跑，他在山上找到了一個比較隐秘的地方，沒有什麽人來卻又離得村子不遠，在一片雜草地裏清理出了一片空地，每日在那兒紮兩個小時的馬步，之後就是練習各種武藝。

方晨那只造型華麗的毛筆并不适合他現在使用，他那雙手就是一起握也拿不動那筆，不過好在他的荷包裏有從前練字用的毛筆，雖然對于現在只是稚兒的他還是略大了些，但又不是拿筆練字，反倒很适合他用來練武了。

雖然身體變小了，但是方晨對武學的感悟還在，他已經到了出門歷練的年紀，這在谷裏也算是可以出師收徒了，所以在自己所專精的領域裏，方晨雖說不上是大家，卻也有不低的功底。

一套養心訣之後是太素九針，前者潇灑飄逸，矯捷靈動，內含氣血流動之道，經脈運行之理，可激發人體潛能，後者成可清心順氣，益氣養血，大成則可精元固守，起死回生，均都是利于養生的功法套路，方晨把這兩套武學揮舞了一遍，不僅沒有覺得累，反倒是讓自己先前紮馬步而造成的身體不适都消減了不少。

最後吐出一口濁氣，方才收功，方晨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經脈，發現內力的流淌比先前順暢的多，臉上不由露出了一抹淺笑，相信假以時日，他丢失的功力都會回來的。

打理好自己，确保不會被發現什麽異樣以後，方晨這才下山回家。

夏芸雪這段時間一直在吃馮振國通過方晨背誦的那個藥方改良而來的藥，身體也比以前好了，就是不通醫理的人，看到她紅潤的臉色也知道她确實在慢慢恢複。

有時候夏芸雪會帶着方晨一起午睡，那時候方晨就會在她熟睡以後給她把把脈，效果良好，對此方晨也很滿意，他原本就有幫夏芸雪調養的打算，現在藥方的問題馮振國已經幫他解決了，那麽他就只要在暗中給找些輔助的花草擺在她房間裏，或者偷偷混進她喝的藥裏就可以了。

“小晨回來啦，正好有事和你說。”

方晨回家難得的在中午看到了方春根，這位家中的頂梁柱一般從早到晚都在外面幹活，方晨要看見他只能是在晚上的飯桌上。

“和我說？”方晨有些疑惑，腦子一轉沒發現自己最近做了什麽事情被他們發現了，便又安心下來。

“嗯。”方春根的樣子看起來很高興，他甚至用手摸了摸方晨的頭，這在平時是很少有的親近，“你民樹大伯今兒個告訴我，過兩天河東村那邊的小學就要重新開了，小晨想去嗎？”

上學？方晨自然是想去的，先前他聽宋東旭說要在鎮裏上學就心動了，只是他們家的條件擺在那兒，這學習向來是要花不少錢的，方晨就是心動也沒有吵着鬧着要去，現在方春根先提出來了，他當然是想的。

這附近村子多，先頭沒有實行計劃生育的時候孩子也多，家家戶戶孩子兩三個都算是少的，多的可有五六個，為了方便大家學習，就給建了一個小學，前幾年的情況太亂，鄉親們擔心惹禍上身，就不再把孩子往學校裏送，這小學也就跟着停了幾年，僅有的兩個老師都調到了其他地方。

而現在情況好了，77年的時候高考都恢複了，78年也就是去年底12月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後，決定全國開始實行對內改革政策、對外開放的政策，而對內改革首先就從農村做起。随後就是國務院通知，決定在全國恢複增設169所普通高等學校。

這個通知一下，上面就給新派了兩個老師下來，河東村的小學就又要開始上課了。

“村裏給的通知是六歲以上的孩子都要去上課，小晨今年可不就是六歲了，我尋思着就給他報了名。”方春根對妻子解釋道。

夏芸雪喜出望外，“這可是好事，我本來還想着是不是要讓小晨到鎮上讀書呢，那麽遠的地方來回都不方面，恐怕是要住校了。”

夏芸雪也是讀過書的，自然知道那學校的住宿條件有多不好，吃穿不說，要自己照顧自己，睡得還是大通鋪，以方晨喜靜的性子，怎麽也習慣不了的，何況她也不舍得讓孩子去受那種苦，家裏條件再不好，也總有她照顧着不是。

“聽說老師已經到了，正在收拾學校呢，明天你帶着小晨過去，給老師看看，再搭把手，也好留個好印象。”大地方下來的人總有些看不起農村人，方春根想不到去賄賂老師，他也沒那條件，就想着這校舍都荒廢幾年了，收拾起來一定很麻煩，能幫一把也是好的。

“我記着呢，明兒個一早就去。”夏芸雪點了頭，應下這事。

第二天一早，夏芸雪果然就帶着方晨往河東村去了。

河西村和河東村只隔了一條河，兩邊往來向來是通過一座石板橋，這橋修的不易，要是河水上漲了還會被淹沒，所以石板橋年年都要保養，不然興許哪天就沒了。

方晨還是第一次過橋，從前他的活動範圍可都是在河西村。

河東村相比河西村明顯要富裕一些，這裏的房子更加整齊，有些新建的的房子屋頂還鋪了紅色的瓦片看着就喜氣。

河東村的小學其實就是幾間均是泥巴築牆麥稭莛子苫蓋房頂的屋子，東頭兩間西頭兩間，中間一大片的空地，就是操場。這小學位于河東村與另一個村子之間，四周除了田地并沒有住戶，從他們家過來少不得要走半個小時。

夏芸雪牽着方晨到的時候，學校裏已經有不少人在打掃了，大人小孩一堆，都是附近有孩子要讀書的人家來幫忙的，有些還自己帶了打掃工具來。兩個老師就站在外面看着大家打掃，不時還指點幾句。

夏芸雪見了，也拿起自己帶來的水桶抹布去打水幫着清理，而方晨年紀太小被她要求留在外面不許進去。

方晨無事可做，就混在其他年紀小的孩子裏，打量那兩個老師。

這是兩個男老師，年紀也不過二十出頭，樣子都很斯文，其中一個還戴着黑框眼鏡，神情倒也親和，沒有他在鎮上見到的一些人看村裏人的倨傲，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感覺，他們看起來就是初出社會的學生，還帶着一股對未來的熱情。

方晨的打量并不突兀，他本以為這樣并不會被對方發現，只是他卻忘了自己是在一堆還留着鼻涕，玩的衣服都髒兮兮的孩子堆裏，一身幹淨的方晨就很顯眼了。

“你是誰家的孩子？也是來讀書的嗎？”其中沒戴眼鏡的老師要更加親和一些，他走了過來彎下腰詢問方晨，從眉眼神情來看，他應該是很喜歡孩子的人。

方晨默默的環視了一周，其他的孩子在老師過來的時候都跑遠了，這會兒就他一個在原地呢。

他點了點頭，擡手指了指在一堆忙碌的人裏也很顯眼的夏芸雪，向那老師說明自己的家長是誰。

“起了大名了嗎？”兩個老師今天可是聽到了不少讓人噴飯的名字，什麽狗蛋大妞的，都是農村裏盛行的好養活的賤名，那些家長也知道這名字上不得臺面，不少人都請兩位老師幫忙起個好聽有寓意的大名，就像舊時代裏不識字的百姓會找秀才幫忙起名一樣。

方晨又點了點頭：“方晨。”

“方晨？這名字倒是不錯。”另一個戴眼鏡的老師也走了過來，收拾教師的活計都讓那些家長給搶着幹了，他們反倒沒事可做，見同事在逗孩子，他也就過來湊熱鬧了，“幾歲了？”

“六歲。”

“那就該上一年級了，”那老師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學過認字嗎？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麽寫？”

他這麽問本來也不抱希望，現在農村讀書的人少，一個六歲大的孩子能學些什麽，不都到處玩嗎？

但方晨還是點了點頭，上次在派出所上戶口的時候，他有看過那裏的同志寫他的名字，和自己所學的是一樣的字，而且其他那些文字，雖然多多少少有些不同，但大體還是認識的，聽說是從原先的字體簡化而來，所以在這裏，他還是識字的，不是文盲。

幸好幸好，要是自己真成了文盲，方晨非吐血不可。

聽說他會寫字，兩個老師來了興趣，就讓他寫自己的名字看看，方晨撿了根小木棍，蹲在地上，用小木棍在泥土地裏一筆一劃的寫着，為了不讓他們看出什麽，他故意寫的歪歪扭扭的，就算如此，也讓兩個老師十分驚訝了。

“還會其他什麽字？都寫出來我們看看吧。”

方晨覺得現在讨好老師，以後上學的時候也能省了了不少麻煩，老師不都喜歡聰明好學的學生嘛，所以他又撿了幾個字寫了。

等夏芸雪注意到外面兩個老師圍着她家孩子說着什麽，邊上還有不少孩子圍觀而擔心的出來看的時候，就發現方晨正埋頭一筆一劃的在地上寫字，而那些字讓她眼睛一紅。

方晨、夏芸雪、方春根，那是他們一家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