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張秋醒在門前收斂好自己的情緒,她掏出手機,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五分鐘。她暗自慶幸自己踩點踩得巧妙。
她按了下旁邊的門鈴,很快便有位穿着鵝黃色的短袖上衣,紮着圓形發髻的阿姨打開了門。
瞧着自己,對方格外親熱地問道:“是秋醒吧?”
張秋醒笑着點了點頭。
“哎呦——我以前啊就經常聽李嬸提起過你,說你這孩子獨立又懂事,學習還很好。這次先生太太為了家裏那位的學習算是操碎了心……”
“哎呦呵!都忘了說了,我是這家的家政阿姨,你叫我劉姨就好了。來,剛才你見到你光顧着說話,把你在外面晾那麽久,真是不好意思。來,快進來。”說着,劉姨就格外親熱地将張秋醒給拉進來。
“要換鞋嗎?還是說有鞋套?”在玄關處,張秋醒問道。
劉姨笑着說道:“不用換鞋,也不用穿鞋套。我們家裏這位啊,是天天穿着運動滿屋跑的。時間久了,大家也都不太講究,反正每天都會打掃。”
她說完以後,又拉着張秋醒的手,“來,我帶你去見見先生。工資什麽的,李嬸應該都給你說好了吧?放心,在陳家做事,絕對是不會坑你半分錢?”
“陳家?”
“對啊,主家姓陳。”劉姨點頭,“好了,先生還在客廳等着呢,我們也別浪費太多時間。”
張秋醒跟随劉姨的步伐來到了客廳。這個房間的裝潢,她停下看了一眼,總覺得隐隐有些眼熟。
劉姨沒有細想,只當她是沒見過世面。就着耐心讓她看一陣以後,便催促道:“好了,好了,以後你看房間的機會多的是,我們先把正事辦了好不好?”
張秋醒自覺失态,抱歉笑了笑,隐下心中的好奇,便跟着劉姨走到沙發處。
沙發上面坐着一位看上去四十多歲的男人,他身形高大,戴着副老花鏡正在看報紙。從某些角度看去,我們可以清晰感知到他的臉龐還帶有從前的英俊。
見到有人來了,沙發上的人立刻放下報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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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從學校趕過來一定浪費不少時間吧?真是辛苦你了。”阿姨口中的陳先生在看到張秋醒以後便從沙發上面站了上來。
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張秋醒都算是陳先生的晚輩,但他對她卻格外客氣。但這種客氣又讓人感受不到絲毫冷漠的客套,而是一種從內心散發出來的柔軟。
張秋醒莫名對這位陳先生很有好感。
“高一的功課也算是重的吧?”
阿姨這時候送來了一杯溫開水,晶瑩剔透的玻璃杯只盛半杯水。
細節打動人。
張秋醒禮貌答道:“謝謝關心,不算很重,還能夠吃得消。”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陳先生感嘆道:“跟你比起來,犬子真的一點都不懂事。給他找了許多補習班,請了很多家教老師,都沒有用。唉,我剛才打電話還跟他說,你是最後一個補習老師了,他要是在不滿意的話,那我以後也不管他了。”
張秋醒想着估計眼前這人是中年得子,愛之深責之切,便主動替他找借口,“您的孩子就是年齡比較小,這樣的孩子過幾年就會懂事的。”
“不小喽!”陳先生笑着擺擺手,“他啊,年紀跟你一般大,也是在讀高一。”
張秋醒以為自己聽錯了,她不确定地笑着重複一遍,“您剛剛說……您的兒子跟我一樣也讀高一?”
“對呀!不過同學放心,他這人皮雖然皮,但還至于壞,如果實在擔心的話,以後補習的時候你可以把書房的門給打開,劉姨介紹過來的人……”
剩下的話在張秋醒耳邊只是化為虛無一片。
一點一點,支離破碎的連接成一片,逐漸勾勒出一個熟悉的模糊身影。
張秋醒猛甩頭,要世上真有那麽巧的事情,那她幹脆去買彩票好了。
“同學,同學!”陳先生一聲一聲呼喚她。
見張秋醒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關切問道:“怎麽了?是不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啊……沒有!沒有!”張秋醒笑着擺手。
二樓樓梯處,忽然出現一個袅袅婷娉的身影。她端着婀娜的步子,優雅走下來。
待到張秋醒完全看到那人臉的時候,那笑來不及收回,僵僵地挂在了她的臉上。
就算時隔再遠,張秋醒都沒法忘記跟陳炎燚有關案件上面那張重要的臉——被害人李玉華的臉。
她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臉蛋保養得宜。如果穿上些顏色鮮豔的衣服,說是大學畢業生估計都有人信服。
李玉華走下來,親昵地坐到陳如海的旁邊,看到張秋醒,笑得格外親切,“呦!好漂亮的小姑娘啊!”
張秋醒臉笑得有些僵。這兩人坐在一起,說是夫妻,其實更像父女。
難怪陳炎燚會接受不了。
她剛想到這裏,客廳的門口處忽然傳來一陣鑰匙轉動的聲音。
張秋醒還沒有轉過頭,便聽到一道不耐煩地男聲傳來,“補習老師在哪裏啊?”
陳炎燚心情煩躁,剛才在樓梯口處被人莫名其妙的一陣諷刺,郁氣積在胸腔中不但半點沒有減少,反而愈發濃厚。
這一切,在站在家門前的時候得到充分爆發。
他随意将鑰匙插進門裏面,胡亂轉了幾圈,在打開以後,也不客氣,走進來便将防盜門往後用力一甩,也不管它究竟有沒有關上。
“補習老師在哪裏啊?”他不耐煩地吼道。
然後,一道剛才在跟自己不歡而散的身影,此刻站起來,客氣地朝他說道:“算不上老師,我跟你是一樣的高一同學。”
陳炎燚:“……”這個世界真的巧合很妙。
像心上騰躍起一道又一道善良的煙花,陳炎燚的心瞬間就被照亮。
陳如海很快察覺到自家兒子明顯的情緒變化,他挑了挑眉,看到兩人一模一樣的校服,冷不丁地問道:“你們是同學?”
“對!”
“不對。”
陳如海開玩笑道:“這默契程度堪憂啊!”
就這麽一句話,讓陳炎燚鬧了個大臉紅。就算不好意思,他也惡聲惡氣為張秋醒辯駁,“我們只是同校同學,表述不一樣也沒有什麽!”
“是是是,我說錯了。”兒子自從初三那年以後,第一次對他脾氣稍稍和緩。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陳如海都很開心。
李玉華在旁邊幫腔道:“既然你爸爸錯了,那今天就罰他洗碗。”
她話剛說完,旁邊陳炎燚臉色便完全沉了下來,漠然應了句,“跟你有什麽關系。”便頭也不轉,鑽進了書房。
剛開始明朗的氛圍在剛冒出來的苗頭,便被陳炎燚無情掐斷。
陳如海寬慰地拍了拍李玉華的肩膀,勸道:“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當發瘋,咱門不招惹他就好了。”
李玉華沒出聲,嘴角挂着笑容。那笑就像是剛煮完中藥的陶罐子,從裏到外都透着苦澀。
張秋醒撞見別人家的難堪,更是覺得尴尬,她照着借口說道:“我先去書房了。”
陳如海點了點頭,同意她的話。
劉姨帶她走到二樓書房,像是匿了動作了貓,行動間皆是沒有聲息的小心翼翼。
在快要到書房的時候,劉姨忽然拉住了她。
“別看他那麽壞,其實也是個可憐孩子。”
張秋醒一頓,随後安慰性地對她點了點頭。
其實不用劉姨詳細說,她也知道陳炎燚的身世過往。
陳家有兩個兒子,大的叫陳清沿,小的叫陳炎燚。陳清沿比陳炎燚大十歲,在陳炎燚讀初中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在國外大學畢業開始從事自己的工作。但是也是在那個時候,陳炎燚的母親和他父親因為性格不合、三觀不同等原因,逐漸分居然後離婚。
陳清沿将母親接到國外生活,平時逢年過節兩人才會回來一趟。陳炎燚則是跟着父親一起生活。
大概是孩子的心理工作沒有做好,陳炎燚別扭了很長時間。這個別扭在初三陳如海娶了海龜女秘書李玉華以後,演變得更是激烈,形成叛逆。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的履歷表也可以說是他的黑歷史。
這些都是她上輩子從案卷中的嫌疑人介紹那裏得來的詳細資料。時間年份串聯在一處,組成一個故事。
書房虛掩着門,張秋醒在劉姨走後,便直接推門進去。
陳炎燚癱坐在沙發上面,見到她來了,只是冷冷一撇,嘴角挂着諷刺性的笑容,“怎麽樣看到我的真實情況是不是爽快了許多?”
“你家的錢又不是我的,告訴我怎麽爽起來?”
陳炎燚:“……”
“就是因為你爸給你找了個新媽,你就覺得自己跟路邊上的小白菜一樣枯黃幹瘦又可憐兮兮?”
“你這都是什麽比喻句?”雖然陳炎燚也不可否認在某些方面,這比喻的确形象生動。
張秋醒沒有接話,而是苦笑道:“陳炎燚,如果可以,我真想跟你轉換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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