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邵友名的大嫂懷孕了,他大哥樂得快要發瘋,不計前嫌給弟弟挂個電話告知喜訊。邵友名也很高興,晚飯都沒心思吃了,忙不疊上網去搜寶寶衫和玩具,绉飛端個飯碗站在他身後看,“激動什麽呢,是男是女都還不知道就買衣服。”
“寶寶衫還分什麽男女?”邵友名一口氣定了好幾套全棉寶寶衫;绉飛問:“你和你哥感情很好吧?”
“不好。”邵友名想也沒想。
“騙人,感情不好你怎麽這麽高興?”
“我和我大嫂感情好啊,”邵友名往飯桌上努努嘴,示意绉飛去把碗洗了,接着說:“我大嫂嫁進門的時候我才上小學,都是她給我去開家長會的,不然我哥那目光短淺的家夥早早就叫我辍學回家幫他做生意了。”
“你大學念的是什麽專業?”
“阿拉伯語。”
绉飛震驚了:“什麽,你還會說這麽邪門的外語?”
“大驚小怪什麽?”邵友名不滿地瞥他一眼。
“你的蘑菇養殖場裏都是阿拉伯人?”
邵友名胡謅:“是啊,我那個養殖場裏的工人都是阿拉伯人,養的也是阿拉伯蘑菇。”
绉飛抑制不住的好奇:“我什麽時候去參觀一下吧。”
“行啊,下次我過去一定叫你。”邵友名忍笑轉移話題:“唉,我看你有空報個夜校念念吧。”
绉飛讪讪地說:“空倒是都有空,我晚上閑得很。”
閑的很?跟我嘿咻嘿咻就不閑了。邵友名想是這麽想,當然不會說出來,轉過椅子面對他,建議道:“那報個會計班?”
“得了,我老算錯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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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班?”
“哈哈!就我那雞爪扒過的字?”
兩人正讨論着,院子外有人敲門:“老邵!開門!”
邵友名一聽這稱呼立時腦袋大了一圈:完蛋!話唠齊主任!
绉飛蹑手蹑腳牽上大雄,打手勢說:我上樓去躲着了!
邵友名手忙腳亂地找出個嘴套套住大雄的嘴巴,催道:“趕緊的!”
绉飛半拖半拽的把大雄弄到樓上,鎖緊門窗。邵友名打開院門,寒暄道:“齊主任,呵呵呵呵……”
齊主任一腳跨進門裏:“老邵,呵呵呵呵……”
“齊主任有什麽事嗎?”邵友名笑容滿面往屋裏劃拉劃拉手,“裏頭坐裏頭坐。”
齊主任往屋裏走,經過院子,問道:“你怎麽養了棵桃花?”
“哪裏?”邵友名左看右看。
齊主任指着绉飛拔回來的樹幹:“那不是?”
“呃……桃花?”
齊主任搖頭:“桃花養在家裏不吉利,容易犯桃花颠。”
“呃……桃花颠?”
“就是相思病啊!”
邵友名幹笑兩聲:“齊主任,看你年紀輕輕的怎麽這麽迷信?”
“啧,不信拉倒!”齊主任煞有介事:“以前我念中學的時候隔壁村子的王二爺家閨女的相好的表妹家種了棵桃花,一到春天就……”
邵友名忙不疊制止:“好好好我信我信……齊主任,你有什麽其他事嗎?”
齊主任邁上臺階,一拍腦袋,“對哦,不說這個!吶,你前幾天答應我去居委會辦狗戶口,怎麽沒有去?”
“我的狗,送人啦!”
“真的?”齊主任坐在邵友名的小客廳裏,疑道:“送誰了?”
“遠着呢,鄉下!”邵友名泡杯果汁遞上去。
“哦!那也好,我本來還想找你讨論一下狗的結紮問題,不過它既然不在就算了。狗嘛,其實就适合在荒郊野地裏撒歡,多自由!”齊主任喝口果汁,目光投放到了遙遠的地方,“我老家就養了很多狗,從來不栓它們,等吃飯時吆喝一聲,它們就……”
“齊主任,”邵友名及時打斷齊主任的遙想,賠笑道:“你還有事嗎?”
“沒別的事,我準備走了,還有幾戶人家的大狗沒有辦戶口。”齊主任站起來。
邵友名客氣一句:“還早呢,不急啊,再坐坐。”
“那就再坐坐吧。”齊主任又坐下來,“老邵,你這果汁是什麽牌子的?我和你說啊,xxx牌的果汁含香精多,不能喝,我大伯母的二外甥的女朋友的堂弟,就是喝多了直拉肚子……”
邵友名默默地扭過頭去,想找片牆撓撓:我這不是嘴欠嗎?
齊主任四下參觀參觀:“看不出啊老邵,你一個單身漢還蠻有情趣的嘛,呀,蛋卷?自己做的?我能嘗嘗嗎?咔嚓咔嚓……真好吃,你真厲害啊……小家整理的井井有條哦,瞧瞧,值得學習,值得學習!呃,我能再吃一根嗎?謝謝,謝謝,咔嚓咔嚓……咦……呃?老鼠?”
邵友名額頭上的冷汗滴答滴答往下滑:“那個,不是我養的,是從外面跑進來的……”
齊主任盯着在書架上露出一個小腦袋的叮當,驚懼得聲音都變了:“老邵!你別害怕!”
邵友名:“我……我不害怕……”
齊主任三下兩下把手裏的蛋卷全塞嘴裏,“老邵!別激動!”
“我……”邵友名扶額:“我很平靜……”
“你別擔心,我們居委會有免費發送滅鼠靈,還有老鼠夾,保證一夾夾得它身首異處……”
叮當嘶叫:“卡卡卡——”
齊主任大驚,随手操起掃帚:“哎呀哈!還很嚣張!老邵,你退後一點,我先幫你把這只滅了,放心,我……”
邵友名劈手奪過掃帚:“行啦,那是松鼠,不是老鼠,你看清楚點,我花了幾百塊的,你滅了它我就滅了你!”
齊主任愣了愣,眼神矛盾地看着邵友名,用偉人般的姿态長嘆一聲:“老邵啊,不是我說你,松鼠也是老鼠的一種,會傳播鼠疫的,打疫苗了嗎?No,no,no,沒有老鼠疫苗可以打,你這是對你自己生命安全極度不負責,對和你相親相愛的鄰居極不負責,對生你養你的父母極不負責,對栽培你的祖國極不負責……”
邵友名:“……”
一個小時過去了。
兩個小時過去了。
三個小時過去了,绉飛從窗戶看到齊主任指手畫腳地和邵友名告別,并在院門上用粉筆寫下四個大字:重點教育。
绉飛牽着大雄蹬蹬蹬下樓:“怎麽樣怎麽樣,他和你說了什麽說這麽久?”
邵友名目光呆滞,一臉憔悴:“他說我不把叮當放生,他就天天上我家教育我。”
绉飛無語:“太誇張了……”
大雄蹬上沙發,不住舔他的臉安慰:“嗚嗚嗚……”
“我養我的寵物,幹他屁事?媽的死話唠!”邵友名摟着大雄,哀怨地看绉飛一眼:“過來。”
绉飛聽話地挨過去:“那可怎麽辦?”
“大雄你先閃一邊去!”邵友名推推大雄。
大雄一動不動杵在兩個人中間:“啊嗚嗚嗚……”
邵友名掏出個磨牙棒,一丢老遠,大雄飛撲而去,咬住磨牙棒吭哧吭哧咬起來。打發掉電燈泡,邵友名撈過绉飛的肩:“他還想結紮我的狗!娘希匹的!誰敢讓我的狗太監,我太監他全家!我想了,我要搬家躲開那個話唠。”
绉飛半天說不出話,啞了許久後沒頭沒腦地冒出句:“那我呢?”問完臉一熱,改口:“不必為這種事搬家吧?”
邵友名心下暗爽得捶牆捶地捶桌面,表面一臉悲觀:“你要讓我每天忍受那個話唠三個小時的啰嗦?還是讓我把叮當放生了?還是帶大雄去結紮?”
“我知道你都不願意的。”绉飛發急:“想想別的辦法,怎麽着也不至于為這點小事搬家啊!”
“其實我早就想搬了,”邵友名剛交了半年的房租,搬家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說說而已!不過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此時他裝出一臉可憐相:“我對你白好了,你又不肯跟我好,做個狗屁朋友啊?我不願意了。”
“啊咧……”
邵友名趁绉飛發愣的功夫,在他嘴角小小地啄一口。绉飛偏偏頭,沒有躲開,臉紅到了耳根:二十多年沒人喜歡,居然被一男人喜歡上了,不知是喜是悲啊!
邵友名沉聲慫恿道:“你看你也不反感嘛,和我試一試沒什麽虧的。”
绉飛摸摸嘴角:“我覺得很奇怪。”
“不反感就行,沒什麽奇怪的,習慣就好。”邵友名見绉飛的口氣松了,心下一陣狂喜,急不可耐地欺身壓上去,貼近對方的嘴唇吻了吻。
绉飛扶着他的肩,垂下眼簾:“嗯嗯,今天就到這裏吧。”
邵友名含住他的嘴唇,呢喃道:“牙齒別咬這麽緊,放松點,多親親就習慣了……”
兩個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绉飛枕在沙發上,朦朦胧胧地望着天花板,邵友名撬開他的牙齒,溫溫柔柔地繞上他的舌尖……绉飛合上眼睛,這樣的感覺奇怪極了,奇怪的是前所未有的刺激和心動,奇怪得沒法拒絕。邵友名慢慢往下滑,吻吻他的喉結,用牙齒咬開襯衫的紐扣,忽然笑了,低聲問:“你不是不舉了嗎?”
“啊啊?”绉飛尴尬地夾緊腿。
“夾那麽緊幹什麽?真想憋得不舉嗎?”邵友名把手伸進對方褲子。
绉飛紅着眼看他:“這這……”
“看來不需要看醫生了,我是最好的醫生。”邵友名笑得很邪惡。
“那那……”
邵友名的手娴熟地在他褲子裏套弄:“我幫你……”
绉飛緊張地抓住他的胳膊:“呃呃……”
邵友名手下不閑着,俯身抱着他親了親,調侃道:“你有事沒事就看黃片,應該積累了不少經驗才對,怎麽還是這麽被動呢?果然理論教育得和實際教育相結合。”
绉飛把臉埋進他的胸口處,發出兩聲:“嗯嗯……”
邵友名咬咬他的耳垂:“你這老處男,純情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绉飛窘得不敢與邵友名對視,發出比叮當還微弱的抗議:“你你……”
邵友名沒敢一口氣做到底,怕吓着對方。绉飛完事後窩在沙發裏,眼神有些渙散,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大雄把磨牙棒咬得四分五裂,天真無邪地看着他們,邵友名在绉飛額上吻了又吻,靠近他的耳朵柔聲說:“喂,死歪脖子,我真的很喜歡你。”
“嗯。”绉飛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你呢?”
“嗯?”
“我問你喜不喜歡我呢!”
“……”绉飛不說話,皺着眉往沙發角又擠了擠。
“嗤,德行!”邵友名歡喜得很,全然不在意,只當這死處男是害羞了。
绉飛爽過了,他還沒解決呢,于是起身到浴室裏去洗個澡,順便把事辦了,出來卻發現绉飛不在沙發上新媳婦般窩着了。
绉飛沒回自己的狗窩裏,他一個人在大馬路上毫無目的地亂走,越想越害怕,不喜歡邵友名還沒什麽可怕的,問題是他發覺自己喜歡上了,真是要命,沒什麽比這事更可怕了!
說好只是做朋友而已,怎麽搞得這麽亂七八糟?绉飛抹黑在小巷子裏靠牆根蹲下來,把頭發抓得像雞窩,嘆氣,除了嘆氣還是嘆氣,不過唯一值得高興的是自己還沒有陽痿不舉,不用花錢看病了,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身邊有野貓喵喵叫着跳來跳去,補課回家晚了的學生騎着自行車在小巷子穿過,被蹲在牆角黑乎乎的一坨吓得不輕,哇哇亂叫着跑了。
唉,連個安靜思考問題的地方都沒有!绉飛憂郁得不行,病貓一樣在街頭巷尾游蕩到大半夜,打理了幾個小時也沒法把自己混沌成一鍋粥的思緒打理清楚!不知逛到了幾點,一束手電筒的光直捅捅照在他臉上,邵友名的聲音從光源那一頭傳來:“我說你怎麽突然跑了,夢游呢?”
绉飛一時沒法适應光線,用手擋着眼睛,支支吾吾着說:“沒,我……散散步。”
邵友名關了手電,走過來一把抱住他,劈頭蓋臉地吻下去。绉飛左躲右閃,被逼到牆角,終于忍不住大喊:“夠了!我不喜歡你!”
邵友名果然停下所有動作,“我對你不夠好嗎?那行,我們再慢慢培養感情嘛,不用急。”
“誰要和你培養感情啊!重點不是你對我好不好!”绉飛幹脆豁出了,直截了當說:“重點是你是男的!你饒了我吧,我真的不想喜歡你。”
兩個人沉默相對,僵持了數分鐘,绉飛顫聲說:“你……說你要搬家的事……”
邵友名沒搭言。
對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绉飛不敢看,帶着鼻音說:“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你要搬盡快吧,你不搬我搬。”
初冬的晚上太冷了,寒氣逼骨,這一夜讓他歡喜得把未來都規劃好了,又很快帶給他無盡的失望。邵友名後悔沒有多穿一點衣服出來,冷得有點哆嗦,他走過去把手電筒塞給绉飛,轉身走了。
這是第幾次失戀了?十幾歲還很青澀懵懂的時候,初戀是一個中學同學,兩個人感情很好,每天一起上下學,他偷偷地暗戀了三年,畢業各奔東西,他舍不得這段感情,壯着膽子告白了,結果是兩個人反目成仇。
第二次是個大學校友,那人把他帶上了道,教他接吻做愛,他把那人當成寶貝疙瘩寵着,可沒幾天那人又奔別人的懷抱去了,臨走了還給他留下一句話:随便混混呗,兩個下半身動物怎麽會談真感情?
他才不信呢,是人就會有感情,所以有第三次,第四次,直到他真的懷疑了,他的感情快要被磨光殆盡了。他邵友名敢拍着胸口說自己絕對不是喻陌那種熱愛游戲花叢的人,也不是他願意濫情,只不過是沒人給他專情的機會。
做人不是靠談戀愛過日子,失戀也沒必要尋死覓活怨天尤人,況且換位思考一下,那個死歪脖子是個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這輩子的夢想就是賺足老婆本,讨個老婆生個孩子,說不定還想生一窩。自己一廂情願的打破了別人的夢想,活生生把直男往這條路上拖,也是挺不道德的事。
邵友名在屋裏抽了兩包煙,熏得整個房間烏煙瘴氣。天亮了,大雄睡醒了,餓得圍着他團團轉,叮當也在高處東蹦西跳。他給大雄倒了點狗糧,又喂了叮當一把瓜子,喝下一杯溫水,接着有條不紊地刷牙洗臉,把臉刮幹淨,換身衣服,讓自己看過去精神一點,然後出門去找房東,問問能退多少房租,另外去找找有沒有合适的新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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