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志願服務

之後袁荊終于得到了一個暫時遠離魏程的機會。

袁荊有一個朋友在一家非盈利性組織工作。很久以前,他就問過袁荊,願不願意去非洲做志願者。

袁荊當時有點想去看看,可惜訓練和比賽不允許——他每年只有一個長假。

現在,在魏程的糾纏下,袁荊又萌生了這個念頭。

在長假開始的幾個星期前,袁荊給那個朋友打了電話。

“怎麽不早點說?都這個時候了才想起來?”

不過,雖然抱怨,朋友還是非常夠義氣,想盡方法,給袁荊安排了一下。

——從飛機上看下來,坦桑尼亞一片荒蕪,到處都是黃沙,少有的綠色顯得很紮眼。

但是,一落到地上,袁荊好像就忘了一切——天藍得非常純淨。

袁荊本以為到這裏之後會,飲食會很清淡,沒想到照顧大家的長輩偶爾也會做些西餐,每周竟有兩次肉,尤其是周四晚上party之前的那一頓,稱得上美味。這裏娛樂活動不多,志願者們為了找事做,一周居然組織多達四次的party,周四晚上最正規。袁荊基本上是一個安靜的人,也不會跳舞,所以倒是很少去參加這一類的活動,更多地是在自己的房間裏靜靜地看書,偶爾會去打臺球,沒人想得到袁荊其實打得很好,只是有人會對袁荊說,你不要每次都用那麽大的力氣,可是袁荊覺得自己根本就沒用力氣。

在閑暇時間裏,袁荊他們會乘坐坦桑尼亞的主要交通工具之一,dala-dala,去鎮子上。這個dala-dala有點像公共出租車,或者90年代流行的面包車。Dala-dala中間的顏色表示不同的路線,要看準了哪輛車是去市裏的,然後再上去。裏面空間比較窄,搭乘的人又非常多,根本就直不起來腰。再加上這裏人的身材堪稱地球之最,空間便更為狹小。鎮子上有各種生活用品,但價格很高,甚至堪比西方的消費水平,與這個國家的收入并不成正比。

每天晚上,袁荊也仍然會鍛煉。這裏沒什麽專業的器材,只能做些最簡陋的動作。比如,深蹲,用稍重一點的東西做提踵練習,倒立,俯卧撐,仰卧起坐,頸屈伸,舉腿等等。

——袁荊申請去的是一個孤兒院。

他與其他人一起,照顧着這些孤兒們,帶着孩子們一起出去玩兒,打打籃球,踢踢足球。孩子們快樂太簡單,只要追逐着球一直跑,在衆多人之中摻和那麽一下,就心滿意足了。而長大了之後,似乎就越來越難感到高興。奴隸們在被奴役的時候會始終痛苦着,但卻只有再被解放的當天會感到喜悅,之後,依舊是那麽的不知足。

袁荊想,這也許這是為了人類的進化吧,犧牲了快樂作為代價。袁荊一直以為,自己在經歷了那麽多之後,早已将一切都看得很淡。但其實,偶爾,他還是能覺察到心裏空着的那一塊兒。

空着就空着吧,袁荊也懶得去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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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袁荊和孩子們一起畫畫,孩子眼中的事物總是多彩斑斓的,心中的世界還是為被條條框框所禁锢的。他們很認真地描繪着自己的世界,鯨魚變成了橙色,西瓜變成了黃色,似乎不應該存在,但确實可以存在。

志願服務的中間,所有人一塊兒去了一回非洲的大草原。在這裏,袁荊還看見了在別處肯定見識不見的東西。幾只非洲獅在草叢中埋伏,準備偷襲一群長頸鹿,長頸鹿們倒也不傻,很快警覺,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情況,并随便準備着一場長時間的追逐和逃脫。但是,就在劍拔弩張之時,林中之王非洲象從這裏經過。這只大象體格龐大,非洲獅不敢輕易驚擾,便悻悻地放棄了嘴邊的美食。

袁荊在那一瞬間有了那麽一點特殊的感覺。大自然的殘酷人類已經不能體會,草原上的動物們為了捕殺和逃脫而不斷地變強。可是像自己這樣的人,為了娛樂那些需要一點刺激的觀衆,而在一方小小的擂臺上去進行相互格鬥,并且為了勝利,非常刻意地進行着不能停歇的訓練。

——在草原的第三天,袁荊他們碰到了一些問題。袁荊他們的吉普車車出現了問題,沙漠裏道路崎岖,對車的性能是極大的挑戰。于是他們只有站在那裏等,等其他的車将人送到營地,再返回來接他們。這樣一折騰,天已經全黑,主營區已經滿了,袁荊被迫到一個幾乎沒有人煙的備用基地紮營,由于少了一些支架,又有狂風亂沙,帳篷久久不能搭起來,最後根本沒吃晚飯,饑寒交迫,只有仰望那滿天的星光。

當時袁荊在一片寂靜的草原上突然想到了魏程,覺得魏程一下子離自己很遠很遠,甚至要懷疑,那個人是否真的出現過。這裏的一切都那樣安然,魏程找不到自己,不知會不會明白過來,就此放棄。

最後走之前,孩子們帶袁荊這些人去了教堂。信仰是很多民族的靈魂,能夠受邀參加當地的禮拜,說明已經完全被大家所接受。

——在坦桑尼亞的四個星期很快就過去。

走的那一天,袁荊感覺到了明顯的舍不得。

孩子們跟在後面一邊跑一邊喊着“JING”,袁荊真有那麽一瞬間,想要留在這裏,一待幾年也不回去。

車揚着塵土離開,袁荊将頭輕靠在玻璃上,心裏默默希望這裏從此遠離貧疾與困苦。

——飛機降落在美國的時間是在晚上,袁荊還需要再在機場租一輛車開回去,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他掏出鑰匙,卻發現無論如何都打不開門。

袁荊覺得有一點點不對勁。

于是借着微弱的月光,彎下腰看了看鎖。

很明顯,鎖被換了一把。

好吧,袁荊想,一個月不在,家裏進了賊。

不過再一尋思就知道不對——賊沒有理由再配一把新鎖給他。

正納悶着,袁荊就聽見了屋裏的動靜。

——那賊沖出來将門“轟”地一聲拽開。

——竟然是虎骨。

虎骨看見袁荊,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就大着嗓門喊道:“JING!你他媽到底去哪兒了?!”

袁荊沒心沒肺地笑:“去非洲了。”

“……你!”虎骨好像已經被氣壞了:“一聲不響走了那麽長時間,到底把我們當什麽了?!”

“……是我不對。”袁荊想了想,挺像那麽一回事兒似的說:“不過我真的不能告訴你們,我在躲人。”

聽到這話虎骨睜大了眼睛:“……發生什麽事了?”

他果然還是關心袁荊的。

“沒什麽,”袁荊說:“有人非要嫁給我。”

“……哈?”

“這人挺不好惹的。”袁荊又繼續往下編:“所以只好離開,連你們也不能說。”

其實袁荊感到有點對不起小白和虎骨他們。但是沒辦法,讓小白和虎骨知道了,就等于讓魏程知道了。

“你這桃花債啊……”虎骨嘆了一口氣。

“……對了,”袁荊看了看屋裏:“你怎麽在我家?”

“魏哥讓我在這待着。”虎骨說:“你這一走一個月,一點消息都沒有,魏哥挺急的。”

“……”

“真的,”虎骨認真地說:“我從來沒見魏哥那樣過。”

“……”

“這段時間,我和小白,在魏哥面前都不敢出聲。魏哥整個人都不對,雖然也沒拿別人當出氣筒,但就是覺得,說不定什麽時候他就要炸了。”

“哦……”

“你快給魏哥打個電話吧。”虎骨說:“本來,撬了門之後,一直是魏哥在這等你。等了一陣子你還是沒回來,魏哥才出去,不過把我給弄進來了,說讓看着。”

“……”

“JING,”虎骨嘆了口氣:“你知道麽,魏哥有一次突然對我說,JING,大概不會回來了。”

袁荊愕然,擡頭看着虎骨。

“魏哥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袁荊看着虎骨,突然意識到,對于自己和魏程之間的那筆爛帳,虎骨,可能也知道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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