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011賠本的買賣

郭安娜的聲音都走了樣,一臉的不能置信。

阮文也不太相信,“怎麽可能?咱們新局長能這麽弱……”雞。

行吧,人多嘴雜她還是別說病號同志的壞話了。

“怎麽不可能?我男人就在公安局上班。”

她男人也就是嘟囔了一句新來的局長還沒上任就受了傷,在鄉下養病。

劉春紅是會計,心細。

結合着阮文說的,估摸着那個謝同志就是未來的局長同志了。

“局裏是不是送了營養品去你家?”

“是啊。”阮文想到那堆成了小山的營養品,是有點不對勁。

退伍兵回到地方安排工作是常态,這沒問題。

但那個鄒隊長當時的确有些不對勁。

劉春紅嗑瓜子閑聊起來,“小阮你這可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年紀輕輕的就是公安局長,你高中學歷長得好看又是棉廠會計,關鍵是還有救命之恩,配上小謝局長也夠了,要抓住機會,懂嗎?”

她之前還合計着想把娘家侄子介紹給阮文。

不過現在阮文有了更好的選擇,劉春紅自然而然的把自家侄子丢到一邊去,畢竟小謝可是未來的公安局局長。

會計室裏熱鬧起來,就連郭安娜都問了好些關于小謝同志的問題。

阮文是真不清楚,她最近不是忙着搞賬本就是帶着周建明學習,時間都不夠用的,哪有空八卦小謝同志的事。

然而她這一問三不知,到了郭安娜眼裏就變了味。

一個院子裏住了半個月,哪能不知道?

分明是阮文藏私不肯說,想要把小謝局長內部消化掉。

存了私心偏生還一副左右為難模樣,裝給誰看呢?

郭安娜轉過頭去,撇着嘴,耳朵支棱着,聽劉春紅在那裏給阮文出謀劃策。

陳主任回來的時候,辦公室裏正熱鬧着。

“說什麽呢?”

郭安娜嘴快,“劉姐說,阮文救了個當兵的,聽說是咱們縣公安局長的新局長。”

劉春紅剜了她一眼,就你嘴快。

“我估摸着是,也不敢确定。”

陳主任放下手裏的書,“是嗎?那說不定阮文還能記個功。賬本看的怎麽樣了,問題解決了嗎?”她話鋒猛地一轉,讓郭安娜想要繼續借題發揮都不能。

“差不多了,我估摸着下月初能先出一部分,到時候還得麻煩主任幫我掌掌眼。”

陳主任對這件事還挺感興趣的,檢查作業似的看阮文做的筆記。

看到她羅列出的科目,覺得雖然麻煩,但整體思路很有意思。

是一種自己見所未見的思路。

她很是期待。

“那我等着你的研究成果。”

阮文鄭重點頭,繼續埋頭看賬本。

這讓一旁的郭安娜氣得哼哼,她就知道陳主任偏向阮文。

現在阮文要攀上高枝了,這偏向的就越來越明顯了!

下班回到家,郭安娜都還在生悶氣。

郭母看到女兒沉着臉,擔心她在工作上遇到事,忍不住問了兩句,“怎麽了,誰給你氣受了?”

“除了阮文還能有誰!聽說她救了個人,那個人是咱們縣公安局的局長。”一想到阮文很可能飛上枝頭當鳳凰,成為未來的局長夫人,郭安娜氣得直跺腳。

“她就一土包子,憑什麽?”

郭母知道女兒一向視阮文為競争對手,想處處壓她一頭。

這會兒阮文很可能在婚姻上壓她一頭,自然是一萬個不樂意。

偏生她又知道女兒聽不進去她的話,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勸了。

“要是讓小謝局長見到我,他肯定會喜歡我的。”郭安娜嘀咕了一句,她比阮文學習好,比阮文洋氣時髦,小謝局長是見過世面的人,肯定喜歡自己這種拿得出手的城市姑娘啊。

“怎麽見到小謝……”郭安娜忽然間想起了什麽,“媽,我爸那個朋友的女兒,是不是在王家溝當知青?”

前兩年郭母收到一封信,是郭安娜父親的老友寄來的,說自己的女兒來安平縣當知青,如果老友力所能及,幫忙照顧一二。

那會兒郭安娜的父親得了急症去世了,郭母當時正傷心,哪有空去照顧丈夫朋友的女兒?

随手把信丢到了抽屜裏,郭安娜後來無意中看到了。

這會兒她忽然間想起來,“就是在北京工作的那個祝伯伯,我沒記錯吧?我這周末要去王家溝看望祝家妹妹。”

郭安娜坐直了身體,她覺得老天爺都在幫助她。不然怎麽爸爸老友的女兒就剛巧不巧在王家溝下鄉呢?

到時候她一定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讓小謝局長對自己一見鐘情!

……

那邊阮文到家稍微遲了一點,她回到家就看到謝同志正幫忙端碗。

當兵的身體就是好,那血肉模糊的傷口沒一星期就結痂,看着好得差不多了。

也是從那天起,阮文就不用去西屋送晚飯了,她家飯桌上多了一個人。

“小謝你多吃點。”阮秀芝往謝薊生碗裏放了倆雞蛋,她跟兒子侄女解釋,“今天小謝幫着我下地掙工分了。”

周建明聽到這話下意識地問了句,“那你多在我家住段時間,多給我媽掙點工分,不枉費她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

阮秀芝:“……”你個混小子會不會說話!

阮文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起來,碗裏的湯都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她原本還想着趁機問問,不求小謝局長報恩,只要別記恨自己恩将仇報就好。

現在看來,似乎沒這個必要。

……

星期六的時候,阮文跟着阮姑姑去幹農活,主要是給麥田除草松土。

三月底天氣終于有轉暖的樣子,貓了一冬天的農民也開始了忙碌,除草松土,技術含量不高,把這活做好了,沒有雜草跟麥苗搶養分,今年小麥收成也能指望住七八分。

盡管是工人身份,不過周末的時候阮文和周建明還是會去地裏幹活,給阮秀芝掙工分。

這會兒又加上了一個小謝同志,這讓記分員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廂郭安娜一大早就特意去供銷社買東西,畢竟是打着來看望爸爸老友女兒的旗號過來的,自然少不了禮物。

她騎着自行車出了一身汗來到王家溝,卻發現知青點裏沒有人,好不容易找到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打聽,這才知道知青們都去幹農活了。

郭安娜騎着自行車,拎着兩斤肉和一包糖果去農田那邊。

剛停下車子,就有人往田間小路上倒草,揚起一陣黃土,嗆了郭安娜一嘴。

“對不住,你沒事吧?”

郭安娜覺得自己有事!

她特意做了眼下最時髦的發型,穿着小碎花的連衣裙來見小謝局長,人還沒見到就被人揚了一身的黃土,灰頭土臉的還怎麽見人?

“你沒長眼睛是吧,不知道我站在這裏嗎?”看着那穿着藍色褂子的泥腿子,郭安娜一臉的嫌棄。

渾身都是土腥味兒,跟阮文一個樣。

阮文正蹲在那裏一邊拔草一邊考周建明背課文,忽然間聽到地頭那邊傳來的聲音有些耳熟,她扭頭看了眼。

“她怎麽來了?”

周建明也看到了郭安娜,地頭小路上站着的紡織廠會計穿着白色碎花連衣裙,外面披着一件嫩黃色的開衫,留着時髦的卷花頭。

“文文,要不你也換個發型?肯定比她好看。”

他覺得,他們家文文是最好看的,就是太樸素了點,不懂得打扮。

稍微捯饬下,就比那郭安娜長得好看。

安娜,起了個洋名兒就覺洋氣嗎?周建明撇了撇嘴,繼續拔草松土。

“我天生麗質,不換發型也比她好看。”阮文看着闖了禍的小謝同志,她決定過去跟同事打招呼。

郭安娜這才發現原來剛才蹲在那裏的小紅點竟然是阮文。

紅色的薄棉襖,藏藍色的褲子,腳上的棉鞋髒兮兮的看不出原本顏色,唯一還算幹淨的是那張臉,簡直和這身穿着格格不入。

不過頭發上也沾着草葉。

“郭安娜同志,你這是……”

“我爸爸好友的女兒在你們村裏當知青,我來看她。”郭安娜覺得,阮文和這邊這個灰頭土臉的男人倒是搭配,同樣的一身土腥味。

“對了,她姓祝,你知道她在哪裏嗎?”她特意指了指車把上挂着的肉和糖果。

找祝福福的啊。

阮文笑了笑,“不知道在哪幹活呢。你自己去找吧。”就算知道她也不說,哼,氣死安娜小姐。

轉過頭去,阮文略帶嫌棄地看了眼,“虧得我姑還誇你幹活快,謝同志你看你,這松的什麽土,麥苗都快被你連根拔除了。”

正推着自行車打算去前面找人的郭安娜聽到這一句忽的停了下來

謝同志,是她要找的那個謝同志嗎?

她忍不住看了過去。

男人臉上髒兮兮的,但仔細看眉眼生的很好,劍眉星目的英挺。

個頭高大挺拔,站在那裏腰杆筆挺,是不容忽視的存在!

郭安娜連忙整理了下自己的頭發,“謝同志你好,阮文向我提起過你。”

說話間,抹的香香白白的臉蛋泛着淺紅,略顯羞澀。

阮文笑了笑,很是認真的跟小謝同志解釋,“我可沒這麽無聊。”

虧得她還真以為郭安娜是來找祝福福的,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當即拆臺讓郭安娜面色一窘,轉念想到小謝局長就在這邊,她強忍住怒火,低下頭不說話。

“你頭上有草,我幫你弄下來。”

郭安娜聽到這話心裏頭小鹿亂撞,她就知道小謝局長會幫自己解圍的!

“那真是麻煩謝同志了。”男人看到她,就會忽略掉阮文,不是嗎?

等待了幾秒鐘,郭安娜嬌羞地擡起頭來,聲音猶如蚊蚋,“謝謝謝……”她的話卡在嘴邊,看着不遠處小謝局長幫着阮文摘頭上的草葉子。

阮文臉上滿滿的嫌棄,“真的有草嗎?我懷疑你在驢我。”她男朋友都沒有,頭上怎麽可能有點綠呢?

謝薊生皺了皺眉頭,“什麽?”

“沒什麽,趕緊去幹活,掙不夠十個工分你今天沒午飯吃。”鄒隊長送來的營養品,阮姑姑一樣不落全都用在了小謝同志身上,沒往自家飯碗裏扒拉不說,還沒事就讓周建明去弄點肉和骨頭來炖湯,自掏腰包搞病號飯。

真是賠本的買賣。

阮文覺得,投桃報李,小謝同志就該掙滿十個工分,不然對不起她家的糧票肉票。

郭安娜一臉的震驚,她連忙上前一步猛地拉住阮文的胳膊,“阮文,你怎麽能這麽跟謝同志說話?”

郭安娜來獻殷勤,阮文覺得沒啥。

誰不想要自己過好點?她不也在籌謀嘛,準備借着高考讓自己增加資本。

理解,但并不代表阮文甘心當炮灰。

原主奉獻自己為女主,結果呢?連累家裏人死的死瘋的瘋,曾經救過的女主只留下了一句感慨就完事了。

這樣的聖母有什麽好?

阮文可不打算當聖母,做好人好事也得看對象是誰。

她一把就甩開了郭安娜的手,“我樂意你管得着嗎?姓謝的,這位女同志覺得你未來可期,特意來看你呢。瞧見沒,車把上挂着肉和糖,要不你跟她走好了,保證你吃好喝好還不用幹活。”

越說,阮文這張嘴越是刻薄。

謝薊生不明就裏,看着茫茫一大片麥田,周家嬸子要把這幾畝地除草松土,任務很重。

他拉着阮文的胳膊往地裏面去,“幹活去。”

什麽人,他不認識,也無須搭理。

郭安娜被晾在了地頭,看着田間小路上一地的碎草,再看到自己漂亮的白色小皮鞋這會兒灰撲撲的,她氣得要死。

小謝局長一定是被阮文給蠱惑了,一定是這樣的!

……

祝福福被小孩子拉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郭安娜咬牙切齒的盯着田裏。

她小心翼翼的問,“你好,我是祝福福,請問您是哪位?”

郭安娜回過神來,看了眼這年輕又是羸弱的女孩,她的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到自己車把上的那塊肉。

瞬時間,郭安娜換了臉色,頗是親熱,“福福是吧,我爸是郭友田,是祝伯伯的朋友。我叫郭安娜,你喊我安娜就行。”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郭安娜對阮文了解的不算特別多,可祝福福在王家溝下鄉這麽些年,應該知道不少吧?

關鍵是,她應該知道關于小謝局長的事情。

郭安娜決定曲線救國,好好拉攏一下祝福福。剎那間,城裏姑娘安娜小姐臉上露出一絲自責,“我也是前些天忌日翻看我爸的遺物,這才看到祝伯伯寄給他的信,不然的話我早就來看你了。”她眼角有淚花閃爍,“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下鄉後,祝福福再也沒回過家,即便是知青有探親的假,她也從沒用過。

因為她知道,自從爸爸娶了後媽後,那個家就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現在,忽然間聽到一個差不多同齡的人跟她說“委屈了”,她眼淚刷的一下子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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