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022舉報信

可下一秒,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如果真這麽做,她跟那辣雞作者有什麽區別?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再想要收拾祝福福,也不該這麽做。

祝福福睡不着。

腦海中的聲音又出現了。

“引阮文出去。”

簡單的五個字,讓祝福福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為什麽要引阮文出去?

她不是很明白。

但腦海中的聲音,不會騙她。

披上軍大衣的時候,祝福福偷偷看了眼,發現阮文并沒有睡。

她想了想,故意折騰出一點聲音來。

這才慢悠悠的出去。

農研所原名農業研究所,只不過前些年就荒廢下來。

這次被縣裏征用,難得的熱鬧了下。

不過大門只剩下一扇,看門的老頭早就沉沉睡去,一副雷打不醒的模樣。

祝福福溜了出去,雖然穿着軍大衣,可還是冷。

北方的冷是北風呼嘯把你的衣服扒下來,然後用小錘子敲開骨頭,把冷空氣灌到骨頭縫裏的那種。

即便裹得嚴嚴實實,祝福福還覺得有風不斷往脖子裏灌。

她等了好一會兒,沒有看到阮文出來。

“她沒有出來。”

沒有回應。

腦海中的聲音偶爾才會出現,這次大概它正在忙。

祝福福剛想要回去,被攔住了去路。

有人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右手直接扒拉她的衣服。

祝福福一臉惶恐,我是來體檢的知青,你不能這樣對我。

嘴被捂着,說不出話來。

那人哪管這些啊。

他渾身都是酒氣,活脫脫的一個醉漢,遇到了一個女人,自然是要瀉火。

至于回頭說他耍流氓,老子就耍了怎麽着。

有本事你把老子給槍斃了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槍斃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今天他先快活。

女人穿的就是多,那醉漢有些不耐煩的去扯祝福福的褲子。

剛摸到腰帶,他頭發被揪住了,被人狠狠摔在了地上。

那個人癱在地上仿佛死了。

祝福福猶如驚弓之鳥,惶惶地看着這個忽然出現的人。

“謝……謝謝。”

羅嘉鳴看着瑟瑟發抖的人,“大晚上的不要一個人在外面晃悠,回去吧。”

他來安平縣找人,錯過了汽車後索性從市裏一路跑過來。

本來就是步兵,這點路程對他而言不算什麽。

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羅嘉鳴順手幫了一把。

祝福福弱弱的點頭,也不管腦海聲音的交代,小跑着回了農研所。

羅嘉鳴看着那倉惶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搖頭,然後繼續跑步前行。

目的地,安平縣公安局。

……

縣醫院。

過了預選線的考生們排隊等待體檢。

其實體檢內容倒也簡單,不用查血型也沒乙肝五項,有報考特殊專業的可能需要查一下視力、是否色盲,大部分考生就是測一下心率和血壓。

就這,都出了不少亂子。

阮文前面是王春香,小知青覺得心在砰砰的跳。

醫生在那裏直皺眉頭,這讓王春香心跳的更快。

心率過高,血壓也蹭蹭的往上升。

王春香整個人都懵了,剎那間臉色比醫院的牆還要白。

阮文扶住了她,“等會兒再測一遍好了。”

興奮之餘難免心跳加快血壓升高,再加上醫生表情嚴肅。

等過會兒再測一遍就行。

醫生點了點頭,把王春香的體檢單往旁邊一放,“你先去喝口水冷靜下。”

這次高考雖然倉促,但目的是為國家選拔人才,不僅要學業上說的過去,身體也要過關。

阮文的話讓王春香的心情平複了一些,她出去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心口,還在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阮文倒是心态平和,醫生沖她點了點頭,“下一個。”

下一個是周建明,他慌張起來。

一把抓住了阮文的手,“你先別走。”

阮文點了點頭,引導周建明深呼吸。

體檢嘛,二棉廠每年都會做,周建明覺得沒啥,也沒緊張過。

剛才看着王春香臉發白,血壓飙升,他忽然間覺得呼吸都不是自己的了。

“深呼吸,吸氣~呼氣~對,吸氣~呼氣。”

阮文看着一臉緊張的表哥,握緊了雙拳,“哥加把勁再加把勁,生了生了,是個大胖小子!”

那聲音興奮至極,“哥,你生了個胖娃娃!”

周建明氣得想打人。

什麽胖娃娃!簡直是胡鬧。

在家鬧也就罷了,這裏是醫院,那麽多人看着呢。

“你這小同志……”醫生和護士都笑了起來,大家太緊張了。

緊張到體檢結果都不是很理想。

被這麽一逗樂,一群人都笑呵起來,倒是方便了他們工作。

“好了。”填好了周建明的體檢結果,醫生多嘴問阮文,“報的是醫學院嗎?”這樂觀精神,當醫生挺好。

阮文搖頭,學醫救不了……

好吧,她對學醫真沒什麽興趣。

她就想搞工業。

醫院小紅樓外,王春香坐在那裏,體檢排着長長的隊伍,緩慢的移動着。

裏面忽的傳來爆笑聲,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王春香恍然未覺。

“雪下大了呢。”今天離開農幹所的時候就陰沉着天氣,到了醫院這邊開始落鹽粒子。

沒想到這會兒倒是未若柳絮因風起了。

阮文一眼就看到那裏坐着的小白頭翁

王春香腦袋上積了不少的雪花,遠看去花白了頭發。

“冷嗎?”

王春香恍惚的回過頭去,看到阮文眼淚幾乎落了下來。

“阮文,我是不是太丢人了?”

她就是緊張,越緊張越容易出岔子。

“沒有。”阮文看着十七歲,不對今年王春香要十八歲了。

她仿佛看到了十七八歲的自己,一個人要去面對全世界,有善意也有歹毒和惡意。

“人美夢成真的時候,總是免不了要緊張,我也會緊張啊。”阮文掃去積雪坐在一旁。

反倒是經歷了死生大事後,看開了不少,也佛系了。

隊伍中,有人看向這邊,狀似不經意的打量。

王春香怔怔的看着阮文,“阮文,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好到最開始,她都覺得像是做夢,希望這夢最好永遠別醒來。

“因為你可愛啊。”阮文捏了捏小知青那帶着嬰兒肥的小臉蛋。

手感真是不錯。

這個答案讓王春香很不好意思,“哪有?阮文你才是真好看。”

就算是段美娟再讨厭阮文,卻也說過,阮文好看。

當然,王春香不知道段美娟當時誇贊阮文,其實是為了打擊祝福福。

“好啦小可愛,去排隊吧,到你的時候就當是在考試,你考過一回的人了,不會再緊張了對吧?”

為什麽對王春香這麽好,當初小知青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問還能不能來問她題目時,阮文覺得跟自己上輩子簡直一模一樣。

她心軟了。

伸出援手,卻也幫了一個值得幫的人。

承了她人情的王春香,背叛了知青大院,成了她的諜報人員,還幫她把生意做遍了公社的知青點。

知恩圖報,阮文幫對了人。

王春香:“嗯,我可以的!”小知青站起身來,走向了隊伍尾巴重新排隊。

她忽然間想起來什麽,“阮文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一個人能回去。”

她還不知道要排隊多久呢,總不能讓阮文冰天雪地裏等自己吧。

“那你注意着點。”阮文要回趟棉廠,還真不能在這裏久留。

跟徐愛民等人打了招呼,她先一步離開了。

周建明把鋪蓋送回舉人老宅,阮文一個人往棉廠去,倒也不遠,踩着地上的絨白積雪,看着這個小縣城,不緊不慢地走着。

前兩天廠長找她談話了,再度恭喜她拿到優異成績之餘,又提了句離職的事情。

他們兄妹倆的工作崗位,可以轉賣給別人。

相較于周建明生産線上的工作崗位,阮文這個就有點麻煩,還得先征求陳主任的意見。

畢竟會計這活,不像是車間,上手就能來。

聽廠長那意思,陳主任要是不打算找個會計補上阮文的空缺,賣崗這件事就行不通了。

阮文倒是無所謂,廠長無非是想賣個人情給她

你們兄妹考上大學前途無量,我順水推舟做個人情,多少幫你們兄妹解決生活費的問題。

一個崗位市場價五百塊,一年出頭的工資數。

對于一個準大學生而言,是一個不小的數目。

阮文承了這個情,不過她倒也不着急。

錄取通知書還沒到呢,急什麽呢。

……

縣教育局。

段美娟一大早就來到這邊,身上積了不少的雪。

她總覺得自己應該能過預選線,不死心來看自己的試卷。

77年的高考什麽都很急。

中央發文恢複高考後,各省招生辦就開始組織老師來命題,命題之後就是印刷試卷。為了做好保密工作,在監獄裏印刷,條件不夠創造條件也得上。

再把試卷從各省的省會分發到市裏,市裏分發到縣裏直到每一個考點。

相較于外省,本省已經省事了不少。

畢竟連初試都沒組織。

實在是沒這個條件。

不過初試可以省,考試完的麻煩卻接連不斷。各地市的考卷要送到省城統一批改,畢竟省城那裏重點中學多,老師們的能力更強一些。

可新的問題又來了,沒有計算器,為了統計考生的分數,老師們挨家挨戶去找算盤,打算盤統計分數。

黑白兩班倒,沒日沒夜的幹,這才及時出了成績。

再把密封批改的試卷分發回去,畢竟有些考生可能對考試成績有所懷疑,會申請查試卷。

段美娟就是這其中之一。

教育局的工作人員早已習以為常,找出試卷來給學生看,旁邊還有一份作為參考的标準答卷。

而試卷的所有者,正是阮文。

“你也是王家溝的啊,你們王家溝的阮文可真厲害,數學差點滿分,就是語文差了點,物理化學出了點小錯,不過她附加題都做出來了,怎麽還在這小題上馬虎了呢?”

段美娟看着自己的試卷,數學只考了十五分,而阮文是九十五分,就錯了一道題。

語文是八十五分,政治考了九十分,物理化學考了九十二分。

四百滿分,阮文考了三百六十二分。

一個絕對的高分。

段美娟看得內心崩潰,她一共考了不到二百分。

數學,才考了十五分。

人比人,要死人。

段美娟哭喪着臉離開,出門沒看路,一下子撞了人,那人抱在懷裏的檔案撒了一地。

“你這同志,怎麽搞的啊。”

工作人員很郁悶,她剛從檔案局和公安局戶籍科那邊拿來的政審輔助材料。

政審工作由各縣教育局聯合組織部的工作人員一起完成。

本省為了提高效率,是在預選線出來後這才組織的政審。

組織考試所在的公社和單位填寫考生的政治情況表,再回收。

安平縣這邊招生辦就三個工作人員,組織部那邊派來了三個人,一共六個人搞這件事。

因為政治情況表是和體檢通知一塊發放的,倒是極大的提高了工作效率。

這不,醫院那邊正體檢着,這邊考生的政治情況調查表都已經回收了個七七八八。

組織部的人又去檔案局和公安局的戶籍科忙活了一通,确保政審材料的真實性。

熬了一宿的人本就疲倦,又被段美娟這麽一撞,脾氣都出來了。

阮美娟連忙道歉,蹲下身幫忙撿檔案袋,“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看到檔案袋上的名字,她忽的想起一件事來

阮文是資本家的後代,她是黑五類,憑什麽跟他們這些根正苗紅的知青、貧下中農競争高考上大學的機會?

“同志,資本家的後代,能通過政審嗎?”

那組織部的同志愣了下,“這我可不知道,不過不行吧。”那可是黑五類的子女。

段美娟半蹲在地上,忽的笑了起來。

是啊,阮文考了第一又怎麽樣?她政審過不去的。

不知道負責政審的看到阮文的檔案,會怎麽……

不對,如果檔案裏寫着阮文是黑五類後代的話……她不可能去二棉廠上班混進工人同志的隊伍啊。

段美娟覺得肯定是哪裏出了問題,她不太确定政審的人能不能把阮文這個資本家後代揪出來。

不過……

阮文憑什麽搶她們讀大學的機會?還有那個周建明也不是什麽好人。

在阮文手底下吃過兩次虧的人,絕對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去舉報阮文。

這個念頭起初只是一個小火苗,瞬息間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她忽然間想起郭安娜的話,阮文是收養的孩子,檔案資料在檔案局和公安局,公安局的話……段美娟忽然間想起了謝薊生。

其實這年頭,機關工作的男同志遠不如工人吃香,畢竟勞動最光榮。

前些年讀書無用論十分的泛濫,腦力勞動連帶着被鄙夷。

但不管什麽時候,人類對美的欣賞是不變的。

帥哥什麽時候都受歡迎。

段美娟對謝薊生有朦胧的喜歡,他和那些知青不一樣。

雖然話少了些,但不誇誇其談挺好的,她受夠了那些男知青整天牛皮吹破天。

可這樣一個人,偏生和阮文有牽扯。

不過謝薊生也是受害者,他可不知道阮文的成分,如果知道她是黑五類的後代,怕是避之不及吧。

想到這段美娟從包裏拿出紙筆,刷刷地寫了起來。

幾分鐘後,段美娟尋了個機會,把舉報信丢到了招生辦工作人員的桌上。

揪出人民群衆當中的資本家,人人有責。

段美娟挺直了胸膛往外去,離開縣教育局的時候,大雪掩蓋了路面,白茫茫的一片讓世界都看起來幹淨極了。

……

組織部的工作人員小王午飯回來後發現桌上多了封舉報信。

拆開一看,驚呆了。

“李主任,您看看這個。”

李主任接過信,戴上眼鏡看了起來,看到後面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阮文是資本家的後代?不是有她的政審材料嘛。”

“對,她單位領導寫的,村裏那邊也填了。兩邊都沒說她有什麽問題啊。”

小王翻出了阮文的政治情況調查表,“村裏說是自小沒了父母,被姑媽收養。廠子裏這邊也情況明确,她姑父去年應該是前年的事情了,前年棉廠那邊出事,救火犧牲了的那個。廠裏頭為了照顧烈士家屬,又特意給阮文安排了會計這個工作。”

小王指着調查表,“這是她直接領導陳主任的評語,說阮文工作認真細致,善于學習鑽研。對了村裏還說她之前救了咱們縣公安局的謝隊長。”

李主任皺着眉頭,“她的父母怎麽沒寫?”

“寫了的,她姑姑阮秀芝就是她養母,這不戶籍科上面也寫着呢。”小王找來了戶籍檔案材料,這是從公安局那邊借來的。

“親生父母也得知道什麽個情況,既然有人舉報,怕不是空穴來風。”李主任摘下眼鏡,“查查看,到底怎麽回事。這也得給舉報的同志一個交代對吧?”

小王有些不解,“這怎麽查?”

檔案上寫着呢,阮文的親生父母早逝,總不能把人從地裏刨出來問吧?

“去檔案局和公安局再問問看嘛。”李主任只管交代,“這事情得查清楚,政審是大事,馬虎不得。”

小王沒轍,只能往隔壁公安局跑。

資料就這些,還能問出來什麽?

戶籍科的老公安對阮文這個名字印象深刻,畢竟縣裏考的最好的女娃,誰不知道?

“這孩子咋了?政審出啥問題了?”老公安政治嗅覺敏銳。

小王嘆了口氣,“您知道她親生父母是誰不?被人舉報了,說是資本家的後代。”

其實這件事再仔細一琢磨,是有點不對味。

像故意瞞着似的。

難不成,阮文的親爹媽,真有啥問題?

那她姑姑呢,這要是親姑姑,豈不是也是資本家的後代?

周建明豈不是也成了資本家後代?

他們縣考得最好的倆學生,咋成分都出了問題呢。

這接二連三的疑惑浮現在腦海中,小王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

老公安聽到這話擰起了眉頭,“資本家的後代救了咱們的子弟兵?這話說出去你信嗎?”

小王被怼了個臉紅,“這不是有人寫舉報信嘛。”

“寫了你就信啊。你去問元書記好了,周家那兩口收養阮文這件事,是元書記經手處理的。”

小王一愣,“您是說革委會的元書記?”

“不然還能有誰?你以為他原來就是書記啊,這都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會兒元書記還什麽都不是呢。

小王傻眼了,這咋還能把元書記給牽扯進來?

這事他得去找李主任拿個主意,他自己可做不了主。

老公安看着人離開,招了招手,“你去把謝隊長喊過來,我有事跟他說。”

謝薊生不在局裏。

去黑市調查情況了,不定什麽時候能回來。

老公安嘆了口氣,“行吧。”他想着阮文對謝隊長有救命之恩,他通風報信也不算啥,人不在局裏,那就沒辦法了。

作者有話要說:文文:我就考個大學,咋這麽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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