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花樓
若水在九華峰往東數千萬裏之外,?相傳乃是開天辟地時便存在的一方無人之境,其中怪石嶙峋,除了石頭還是石頭。
修真界凡是解契的道侶,?名字便自動被刻在這些石頭上面。
要想解契,必須要雙方一起找到刻了自己姓名的那顆石頭,?再将名字從上面徹底抹去,?便視為斷絕關系。
原以為這就已經夠麻煩的了,可同白衍禦劍飛行幾日後,?他們卻不得不在距若水五百裏之外便停下。
“師妹莫要急躁。”白衍似是看出她的不耐,“若水神靈有知,若是直接禦劍抵達,便失了誠意,無論如何也是找不到那塊石頭的。”
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規矩。
容淩深吸了口氣,?忍着沒一劍将這方天地劈出個大窟窿。
二人正身處一座城池前,旁邊騎着牛車而過的路人似乎一眼便看穿他倆是去幹什麽的,慢悠悠調侃道:“小娘子莫要着急,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和離這種事嘛,本就需要耐性……”
容淩無奈,?只得一路與白衍坐着馬車東行,待到晚上天黑時,?剛好抵達一處城鎮。
與白衍同處馬車之內,?容淩皺着眉頭單手撐臉,連眼皮甚至都懶得擡,?當然沒有停下來歇腳的打算。
白衍亦是盤腿打坐,卻在突然之間睜開眼:“有妖氣?”
容淩這才意識到不對勁,整座城中都是都彌漫着毫不遮掩的妖氣,?十分濃郁。
按理來說,此處是人界,不應該會有妖界的妖出現。
只不過就跟時間久了,水裏自然會生出魚一個道理,就算是不應該有妖的人界,也會自然而然生出各種妖類。
容淩與白衍為了出行方便,都化作普通的小修士,也就難怪這妖怪毫不收斂,顯然是沒有察覺到危險已經來臨。
既然來都來了,當然不能坐視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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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淩探開馬車車簾,朝外邊看去。
即便已經是夜晚,城中依舊異常熱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在紅燈的照映中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容淩能夠很清楚地感知到,這妖氣并非善類,可若真是出了什麽事,這些人為何晚上還敢出門。
就在她思忖的工夫,白衍已經讓馬車停下來,走了出去。
容淩撇了撇嘴,還是跟着走出去。
絲絲縷縷的妖氣到處都是,很難叫人分辨清究竟從何而來。
為了不打草驚蛇,容淩悄悄施了個隐身訣,躍上旁邊臨街的客棧樓上。
環視四周,她很快找到妖氣的來源。
燈火通明的城鎮裏,一派祥和氣息,尤其是一座花樓前的燈籠最大最圓,火紅幾乎快亮徹半邊天。
與此同時,白衍同樣也發現了那座花樓的不對勁,二人不必多言,直接朝花樓的方向直奔而去。
不愧是銷魂窟,進入其中,濃郁的香氣便撲鼻而來,花樓前迎客的妓子花枝招展,白花花的胸脯袒露了大半,揮舞着手帕,沖白衍抛媚眼:“這位小哥可是初來此地?”
白衍不動聲色地躲開,那妓子卻纏得更緊,并嘻嘻笑道:“如此害羞,莫非還是個雛兒……”
白衍身為神君,縱使扮做小修士,也氣勢非凡,再加上他修的無情道,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感反倒引得那些妓子不住挑逗。
趁着她們團團将白衍圍住的時候,容淩自顧自進了花樓中。
攬客的花娘忙迎上來:“喲,這位姑娘,這兒可不是你能進的地。”
“為何不能?”容淩環視四周,随便指了個女人,“她不也是女子嗎?”
花娘臉上的笑僵住,不知容淩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您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自然是不一樣了。”
“有何不同?”容淩繼續問。
她當然心知肚明那些人是**,只不過此刻容淩是個女修士打扮,索性裝得傻些,倒也方便。
那花娘似乎犯愁起來,而容淩卻已經繞過她便要進去。
即便化作普通修士,容淩依舊也難掩眉清目秀,剛一進入其中,便有無數道目光朝着她的方向看過來,大多都是猥瑣不明的意味。
甚至有人朝她伸出手:“這位姑娘可是夜裏寂寞難耐……想要來此找人陪?”
眼看着祿山之爪就要落到她肩上,容淩正欲動手給對方一個教訓,突然一道隐含怒意的嗓音響起:“離她遠點……”
循聲望去,竟然是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頗有些清潤儒雅的意味。
話音未落,他便已經到了容淩身邊,将還未回神過的對方一腳踹翻在地。
一陣驚慌失措的尖叫中,他冷聲道:“小爺我的人,你也敢動?”
明明是他出手在先,花樓中的老鸨卻忙上前:“景公子,你請息怒,息怒。”
說着,又扯亮嗓音:“來人啊,還不快将這個不識相的家夥給我扔出去。”
被稱作景公子的男子從始至終都擋在容淩前方,像是為了保護她一般。
直到對方被扔去,再也沒人敢将目光落到容淩身上,他才回過頭來溫潤一笑:“抱歉,讓娘子受驚了。”
說罷,便牽着容淩的手朝樓裏的單間走去。
容淩當然下意識便要躲開,對方卻依舊手疾眼快地握住她的手。
剎那間,容淩覺得眼前的人明明從未見過,卻似曾相識。
直到進了屋子裏,房門被關上,容淩還沒來得及施法将他震開,對方就已經取下面上的**,眉眼彎起:“師尊……”
居然是謝輕挽。
此刻她卻是一副貴公子打扮,連身上所着的白衣都繡着雲紋金邊,道不清的富貴逼人。
“你這是在做什麽?”容淩眯了眯眼問道。
“師尊莫要怪我。”謝輕挽忙解釋,“弟子一人留在廣華殿,實在是太過寂寥,便從門中接了任務下山,不成想居然會在此處碰見您。”
容淩不由得懷疑自己的易容術是否退步了:“你又是如何認出我來的?”
“師尊雖模樣變了,嗓音卻未變。”
依舊是清清冷冷,卻撓動人心。
謝輕挽沒有說,無論怎麽變,只要是容淩,她便一眼能認出來。
如此說來,倒也說得過去,容淩兀自點了點頭,在桌邊坐下:“那你倒是說說,這任務究竟怎麽回事?”
在謝輕挽坐下來時,她又沒忍住開口:“你這副模樣,我實在是看着不習慣,可以變回來嗎?”
謝輕挽當然是順從地變回原本的模樣,同容淩講起自己接到的這個任務。
而不遠萬裏,到九華峰尋求幫助的人,正是謝輕挽所扮演的景公子。
準确的說,名叫景岑。
要說起景岑,難怪剛才那些人如此怵他,原來此城名為景城,顯而易見,景岑來頭不小,是城主大人的小公子。
據說景岑在這花樓之內有個名**桃的相好,常年就在景府內伺候他,前些日子回了花樓後,卻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更讓景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當他找到花樓來時,無論老鸨還是妓子,都異口同聲地說從未有過這個人。
可明明這位春桃,在景岑身邊伺候的下人都見過,絕不會是他的幻想。
景岑左思右想,懷疑自己是不是撞着鬼了,便決定找高人來看看。
景府有的是錢,要找,當然就得找最好的。
于是這宗任務便落到九華峰,又恰巧被謝輕挽接到。
謝輕挽也是昨日剛到,了解清楚後,便化作景岑的打扮,到花樓中一探究竟,沒想到剛好遇見正被人調戲的容淩。
“原來如此?”容淩問道,“那你可找到些什麽?”
“還未……”謝輕挽搖搖頭,“只是弟子打聽到,此處花樓與別處不一樣,似乎供奉着一尊名為花妖娘娘的神像。”
“既然是妖,又如何算神像?”容淩自言自語,眉心下意識皺起。
謝輕挽伸手,下意識便要撫平她的眉頭。正在此時,房間門卻被推開,終于擺脫了那群莺莺燕燕的白衍冷着臉走進來:“師妹……”
謝輕挽還未擡起的手垂了下去。
在此之前,她早就從師兄姐口中聽說過,容淩與白衍乃是道侶,即便心中早有準備,可親眼所見之時,還是掩不住的苦澀。
見容淩點點頭沒有說話,謝輕挽心頭稍微好受了些。
容淩卻渾然未覺,只是陷入了沉思。
這座城中妖氣如此重,又如何會只少了春桃一人?難道妖怪就沒有對其他人下手?
“你明日到城中查查,可有少別的女子。”容淩對謝輕挽道。
末了她又補充了句:“記得注意安全。”
其實容淩覺得她這句話大可不必,謝輕挽本就是下凡歷屆的上仙,就算出了事大不了回到上界,又怎麽輪得到自己來操心?
只是眼下二人到底是師徒關系,表面的客套總是要有的。
謝輕挽聽在耳中,心頭湧起暖流:“那師尊您呢?”
“我就留在花樓,看看究竟是什麽妖怪作祟。”
說做就做,容淩第二天依舊留在花樓,只不過這一次她化身成了景岑,狐假虎威,在花樓中來去自如。
這一找,竟讓容淩當真發現了不少問題。
花樓中失蹤的女子,絕非春桃一人。
原本六層高的花樓,每層都有十多間屋子,現在卻空下來許多。
容淩挨間進去查探,發現這些屋子裏還保留着生活痕跡,什麽東西都不曾帶走。
只可惜僅僅到了這個地步,就無法再更深入。
而據謝輕挽帶回來的消息,除了花樓外,再也沒有聽說過還有城中其他人失蹤。
看來這妖怪還是針對花樓女子行事,再不知用什麽方法抹去她在別人心中的記憶。
要想釣出這些妖怪來,就必須兵行險招。
“不可……”
将自己的計劃說出來後,容淩竟然同時得到了白衍與謝輕挽的否決。
“為何不可?”容淩反問,“我扮做花樓裏的女子,将妖怪釣出來,再将其除掉,不是很方便?”
“此事如此危險,如何能交給你來做?”白衍道。
卻被容淩一句話就給堵了回去:“師兄莫是在這人間待得太久,真拿我當一個小修士了不成?”
“師尊這般是否太過兇險?”謝輕挽也道,“不如我來吧,我也可以……”
“不用了……”容淩打斷她的話,“哪有讓自己徒弟上的道理?不過是小小的一個妖怪,又能出什麽事。”
況且,遲遲不能到若水解除婚契,容淩心頭正憋着一股子氣,正好趁這個機會發洩起來也未嘗不可。
二人皆是拗不過她,于是當天夜裏,花樓裏新來的花魁便粉墨登場。
臨上場表演前,老鸨還帶着容淩祭拜花妖娘娘:“拜一拜花妖娘娘,保佑你呀今夜就被有錢公子看重,下半生都吃喝不愁。”
容淩心頭冷笑,不置可否,虛虛拜了三兩下。
絲弦管竹聲不絕于耳,花樓裏燈火輝煌,容淩甫一登場,便博得滿堂彩。
謝輕挽更是沒忍住心跳加快。
縱然容淩隐去了真實模樣,卻依舊與自己原本的樣子有三分相似,只見她一襲紅衣,眉間點着花钿,上過妝之後,清冷之中又多上一抹妩媚。
舉手擡足,俱是勾人心魄。
甚至沒人注意到她究竟跳了什麽,只是在旋轉飛舞中,裙擺一層層绮麗重疊,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與臺下癡迷的衆人不同,臺上的容淩卻異常清醒,目光泠泠打量着藏在這些人裏的異樣。
只是沒想到就算是她,也沒看出什麽不同來。
一曲結束,滿堂掌聲與歡呼,有人率先開口:“我出十金!”
“五十金!”
“一百金!”
“一千金!小爺倒要今晚誰敢同我搶。”
一層一層地加碼,容淩就如同貨櫃上,待價而沽的貨物。
她依舊耐心等着。
直到一個妖異的聲音突然響起:“三千金,我要了。”
場面瞬間安靜下來,要知道在人間的金價,一金便足以讓一戶四口之家整年吃飽穿暖,三千金,可以買下一座小城了。
就算是美人再絕色,也沒人舍得,更拿不出這麽多金子來。
更讓人詫異的是,出聲之人,竟然是一名女子。
和容淩一樣,她也是身着紅衣,二人倒意外地相配。
目光兩相對視,容淩彎了彎唇角:“好……”
魚兒終于上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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