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成妖
什麽都沒有了……僅是轉眼的工夫,?烏水溝已經蕩然無存,三面山巒合到一起,聚成一座黃沙彌漫的山嶺。
這便是青砂獸的屍體,?随着時間的風化分解,?估計用不了千百年,它便徹底與這方水土相融,?成為真正的土壤山川。
任鬥轉星移,它都不會再有任何動跡。
那麽謝輕挽呢?
容淩快要喘不過氣來,?于山巅之上朝下面望去,?原本的溝壑已經被巨石斷木填滿,?而謝輕挽,便被埋于腳下這方土地。
容淩不由得彎下腰,?整個人突然脫力,跪倒在山崖邊,任周身長發與衣袍皆被狂風吹亂,?她臉上的血跡尚未幹涸:“謝輕挽……”
雙眼幹澀,容淩不禁低笑起來,?想起早間出門時候,謝輕挽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說好了要去采蘑菇給她炖湯喝。
她這個師尊,當真是失敗得很,連自己唯一的弟子都保不住,?又有什麽資格大言不慚地指教她?
容淩動作一頓,又驀地想起來什麽。
對了,?傳音鏡,還有傳音鏡,這是她給謝輕挽的東西,?她應當随身帶着。
容淩匆匆從袖中掏出那柄傳音鏡,用意念召喚謝輕挽,然而鏡面始終紋絲不動,不曾有半分光芒。
容淩不信,催動靈力正欲再次嘗試,卻突然感覺喉頭傳來腥甜的味道,她再也壓抑不住,一口鮮血自喉間噴到鏡面上,如梅花粲然盛開。
“神尊……”身後有趕來的弟子焦急道,“你方才大戰一場,切莫再着急,以免氣急攻心。”
容淩置若罔聞,依舊用靈力催動着傳音鏡,眼前卻止不住一陣陣發暈。
直到眼前一陣發黑,伴随着弟子急切的呼喚,容淩體力不支,徹底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便是在吳大的家中,外面響起弟子對話聲音:“唉,看神尊和聞師兄眼下這情況,總得先等他們醒過來再打道回府,只是可惜了謝小師妹。”
“可不是,這小師妹可真是命苦,剛進門派裏還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就遭遇這般不幸……”
交談的聲音弱下來,傳來兩道不約而同的嘆息聲。
容淩垂眸沉寂片刻,才從床上坐起來。
聽見裏間的動靜,外面忙有弟子迎上來:“神尊可好些了?”
“嗯……”容淩應道,走出門看見外面門派弟子寥寥無幾,“其他人呢?”
“回神尊話,師兄和師姐們進山查看是否還有異樣,若是無事,一會兒便會歸來。”那位弟子見容淩面色蒼白,忙關切道,“神尊可要再歇息一會兒?”
“我無事……”容淩搖搖頭,“忙你們的去吧。”
得了她的吩咐,弟子也不再停留,也和別的同門作伴進山。
容淩扶着桌椅坐下,才發現自己這一身實在是難以入眼,原本素白的衣衫此時混合着血跡與污泥,看起來着實狼狽。
她勉力支撐着,掐了個清塵訣,整個人才重新幹淨起來。
摒除血腥和泥土氣息後,容淩聞到另一種香味,從竈屋的位置傳來。
是謝輕挽臨走前炖的那一鍋雞湯,此刻正咕嚕咕嚕冒着熱氣。
容淩不禁向前走了幾步,就像是謝輕挽從未離開過般,只要自己走進去,便能看見爐子前謝輕挽正在料理食材,側頭來笑着喚她一句師尊。
然而沒有,屋子內除了滿室的雞湯香氣,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好餓……真的好餓……
這是謝輕挽頭一次意識到,原來安靜也會如此可怕,可怕得讓人只恨自己為何不能死去。
原本已經暈死過去,可腸胃幾乎快要攪到一起的饑餓将謝輕挽喚醒。
說來可笑,她雖已洗髓築基,卻仍未辟谷,只是日日想着給師尊做些好吃的東西,自己也便沒停下來進食過。
渾身上下都疼得厲害,尤其是胸口處似乎被什麽東西礙得發疼,謝輕挽這才想起那是傳音鏡,眼中忙燃起一抹希望,将它從衣襟處掏出來。
可惜下一秒,破碎的鏡面便無情斬斷她最後一抹希望。
謝輕挽眼底的光芒一點點黯下去,拿着傳音鏡的手腕垂下去,唇角不禁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就算有用又如何,師尊早已在自己與聞祁之間做了選擇,不是麽?
原來從始至終癡心妄想的那個人,都只是她而已啊。
她這種卑賤之人的命,怎可與聞祁那般芝蘭玉樹的正道子弟相比,果真是不自量力。
如此想着,胸腔處傳來劇烈的疼痛叫謝輕挽不由得猛烈咳起來。正在此時,黑暗裏似乎有什麽東西窸窣而來。
角落之中,謝輕挽倚着石壁而坐,擡起頭來時,臉上血混合着塵土:“師尊,你是來救我的嗎?”
那聲音沒有動靜,謝輕挽面上帶着也不知是對自己疑惑是對誰嘲弄的笑,握緊手中的匕首,長睫遮住眸中的冰涼。
她當然不會癡心妄想對方是容淩。此時此刻,謝輕挽才明白,要想活下去,任何人都靠不住,唯一能依靠的便是自己。
似是察覺到她的殺意,來者的動靜陡然加速,猛地沖刺而來。
在這安靜的空間內,地面傳來啪嗒啪嗒的聲音,就在即将被擊中之際,謝輕挽一躍而起,握緊手裏的匕首,狠狠插下去。
腳下踩着的襲擊者似乎還想反抗,謝輕挽稍有遲疑,眼看着便要被對方從背上摔下來。
眩暈中她咬緊下唇,拔?出匕首,再次狠狠插?入,如此重複不止,鮮血濺到臉上也渾然不覺,直到對方徹底倒下,激起一地塵土時,謝輕挽才籲出緊咬在牙關的一口氣。
她才發現,原來就算是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自己也不想死。
眼前浮現出一顆珠子,将這方狹窄的空間照亮。
原來她殺死的是一只足有桌案大的八足蜘蛛,這珠子便是蜘蛛的妖丹。
腦海裏心魔的聲音響起:“吃下去,将它吃了你才能活過來。”
這一次,謝輕挽沒有遲疑,徑直握住那顆妖丹吞入腹中。
只是轉眼的工夫,妖丹與謝輕挽的身軀兩相排斥,就像是兩股力量在體內打架般,作為受體的謝輕挽痛得輕呼出聲,內髒都像是要燒起來般,汗水順着下颌低落,卻無論如何也不願将足以讓自己保命的妖丹吞下去。
就這樣靠着石壁,望着頭頂黑暗的石頭,不知撐了多久,謝輕挽才感受自己的身體重新變得暖和起來。
吞了妖丹後,連夜視能力也提高了不少,她才終于有時間開始打量自己究竟置身何處。
四面八方都是堆起來的巨石,形狀千奇百怪,應當是随着她一起落入這巨獸腹中。
既然是在青砂獸腹中,那遇上什麽都不奇怪。
謝輕挽順着這些石頭的縫隙,向前尋找出路。
随後她才發現,事情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簡單。
這青砂獸的腹中,就像是養蠱的盒子裏有各種各樣的毒物,它們互相厮殺,彼此掣肘,誰也制服不了誰。
幸好突如其來的意外,讓這些妖物分別被困在各種狹小的空間內,謝輕挽才僥幸撿回一條命。
不過她很清楚,這一切都不過是暫時的,比如此刻四周石壁又蠢蠢欲動,似乎有什麽東西要探出頭來。
融合蜘蛛妖丹後,謝輕挽的反應便要敏捷許多,她回頭抽刀,砍斷一截藤蔓,便是先前将自己扯入這地底的藤妖。
回想起彼時痛苦的記憶,謝輕挽呼吸一滞,整個人陷入混亂,如同自尋死路般,開始與藤妖殊死搏鬥。
殺,就這樣一直殺下去。
混沌之中,謝輕挽腦海裏只有這樣一個念頭,唯有殺戮時的鮮血,能讓她體內沸騰的熱血稍稍平息下來,也讓她不去想那些多餘的事情。
天昏地暗,地底的世界沒有晝夜,謝輕挽已經記不得究竟過了多少個日夜,自己又殺掉了多少怪物,又有多少怪物等着她去毀滅。
謝輕挽唯一記得的,便是自己的境界在不斷突破,在這昏暗猶如地府的地方,她幾乎快要成為一切的主宰,而沒有任何妖物再敢來挑釁。
就連神識中的心魔,出現的次數也越來越少,直到最後變得沉默。可惜謝輕挽并不會因此而放過它,她在自己的神識中搜尋一圈,終于在角落裏找到心魔的影子,強忍着神識中如同被割裂般的痛,強行将其扯出來。
“別……別殺我……”匍匐在面前的地上,所謂的心魔居然還是人形。
謝輕挽置若罔聞,掌心化出靈劍,難掩的殺意将她襯得宛如地獄修羅,一字一句道:“不殺你,難洩我心頭之憤。”
“哈,哈哈。”那團人形心知必死無疑,“你這個蠢貨,還真拿我當心魔不成?”
謝輕挽眯眼一看,手中的劍頓了頓:“你是……花妖?”
“沒錯,是我。”花妖索性攤牌,“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啊——”
她話音未落,便發出凄慘的尖叫聲,原來謝輕挽早已等得不耐,施展出火術将其點燃。
眼看着自己最後的妖魄即将被烈火摧毀,花妖破口大罵:“你這個瘋子,和你那師尊都是一樣的瘋子……”
曾經容淩便是不由分說地用冰攻要了她的命,而如今謝輕挽的火術更是爐火純青,意識徹底被泯滅前,花妖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果真是一脈相承的師徒,盡管謝輕挽心裏已經不願承認。
直到此時,謝輕挽才明白,從始至終,根本就沒有什麽心魔。
原來在景城那一夜,花妖在魅境中為她種下了心祟,借着心祟逃入她的識海中,用來躲避容淩的追殺,又想激起謝輕挽腦海中的邪念,尋找機會将她操控。
難怪每次容淩一出現,它就不說話了,原來是害怕被發現。
可惜等反應過來時,一切都為時已晚。
謝輕挽攤開手,看向自己的掌心,絲絲縷縷的黑氣蔓延其間。
這才是真正的心魔,不會說話,悄無聲息,卻時時刻刻都在她的血液中流淌,提醒着自己昔日的那些不甘與怨恨,提醒着那時容淩是在聞祁和自己之間如何選擇。
每時每刻,它都在提醒謝輕挽,自己是如此一文不值,不值得被任何人放在眼裏,更別說放在心上。
瘋子?
那又如何?
她曾經也天真過,換來的又是什麽?
謝輕挽握起手中的劍,對着四面八分胡亂一通劈砍,電光火石,整個地下世界都為之震撼,向下沉了沉,頭頂堆積的巨石也在這磅礴的劍意下,被鑿開無數道痕跡。
四面八方的妖氣都順着縫隙溢入謝輕挽體內,被她吸收。
她咬牙撐着劍,硬生生承受着這一切,身體就像是要爆裂開一般。
非但如此,早已石化的青砂獸所蘊藏的無限妖力也盡數向她湧來,漫天青色的妖霧,将謝輕挽纏繞其中,再侵占她的神識。
無數次撕裂又拉扯,就像是鐵器在火石中鍛煉後又被浸入冷水中,謝輕挽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冷熱交織間,她的肌膚骨骸,就連發絲,都像是重新被鍛造了一次,成為了另外一個人,抑或是——妖。
天地之間,自此再無謝輕挽。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把14號的更新寫了小部分了(撓頭)
相信看到這裏,很多讀者會思考,第二個世界容淩這麽快就原諒害她的人了,那麽後續怎麽辦呢,後續是什麽又出自哪裏,那麽後續到底是什麽意思呢?那麽後續是什麽呢,我們來了解一下後續是什麽。
好了,這就是小編給大家分享的後續是什麽。希望大家看完這篇由小編精心整理的內容後,能對相關知識有所了解,解決你的困惑。
(皮一下很快樂,至于後續是什麽,大家耐心追下去自然會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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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