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沒有見到特溫斯萊, 露露西稍稍疑惑了一會兒，便很快把這件事抛之腦後了。

她接連被阿諾索思曼和特溫斯萊拒絕，露露西心情稍稍有些沮喪, 于是她決定去開啓一段新的甜甜的戀愛, 來挽回自己受傷的心！

只不過露露西到底還惦記着阿諾索思曼的警告, 她看了一會兒羊皮紙上的名單，最終心裏的不安占了上風。她嘆了聲氣, 決定不搞那位主教了。

她看着羊皮紙上的名字，嘀咕道：“這位離國都太遠了……這條龍是金色的，我喜歡藍色的龍……”

她把名單上的人物挑了個遍, 最後長嘆聲氣, 決定重新出發，去尋找自己的下一任男朋友。

鬼使神差的，出發之前，她忽地想起了自己一路聽到的關于黎塞維拉的贊頌。

她想了想，對綠腹鬼蛛說：“我去看一看總可以吧？”

她決定走之前去看看對方是不是真的有塞拉斯大陸子民所說的那麽完美！如果沒有的話, 她便可以放心離開了。

次日清晨。

她帶着自己的行李箱從教廷門前而過。

不知為何，原本門庭若市的教廷此時安靜得緊，周遭沒有一個信徒, 駐守在門口的騎士和神官也消失不見，這裏仿佛進入了另一個次元空間。

而教廷輝煌華麗的大門也大敞開，露出金碧輝煌的內部。

教廷大廳中央是一座高聳的神像, 而神像下方則矗立着一位男子。他背對着露露西，對方看不清他的容顏, 只能看見他彎曲的卷發和華麗的披風。

清晨的朝陽向他身上灑下淡金色的柔和光輝, 使這個神秘男子身上增添一分清貴的氣質。

盡管露露西從未見過例外維拉, 可此時此刻, 她的心中卻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直覺，那人便是黎塞維拉。

她似被誘惑了一般，緩緩進入空無一人的教堂，朝着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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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走進教堂，她的目光卻被教堂中央那座神像所吸引。很奇異的，露露西此時才發覺，在昨天，這裏原本是空無一物的，而現在，這裏居然矗立着一座女神像。

神像恢弘端莊，一手持時鐘，一手掌天平，面容是露露西最熟悉不過的人了。

她是舊神，可她的神像卻出現在新神的教廷之中……身後的大門猛地被關上，光被擋在另一個世界。

“她很漂亮吧。”寂靜的教堂內，忽地響起一道男聲。

神像下的人緩緩回身，眼神溫柔地望着她：“我該如何稱呼你，使喚你露露西，還是伊德夢克絲。”

他微笑着，慢慢朝着浮西西走了過來。

露露西終于看清了此人的面容。

她此生見過無數神明，卻無一位能及眼前這位。那是一種漂亮到極致的美麗。

而在數十萬年前，她也曾被相同的美麗的所吸引。

她喃喃道：“黎塞維拉。”

露露西什麽都想起來了。

什麽聖子、主教，只不過是光明之主的一個小把戲。

被封印的記憶在此刻沖破了上了枷鎖的房門，一股腦的湧向露露西。

他們兩人曾經相處的點點滴滴出現在露露西眼前。

她看見了那些過往，關于仇恨的、甜蜜的、死亡和複生，一切的一切。

露露西清澈眼眸地望向黎塞維拉，輕聲道：“我以為你不會再次出現在我眼前。”

她甚至已經忘記了他，忘記了與他有關的所有情緒，忘記了他們有關的一切。

此刻她回憶起起上萬年前那些被塵封的過去，她甚至會覺得他們和記憶中的存在是兩個人，

如若是從前，她一定遠遠避開黎塞維拉，避免與他相見。

可是如今，她沒有在意對方的設計，也沒有躲避。她大大方方地看着對方，淺淺勾唇地喚道：“黎塞維拉。”

黎塞維拉是，□□字。

黎塞維拉貪婪地看着她的容顏，一分一秒都舍不得錯過。

他看着她手中的行李箱，說：“你要去哪裏？”

“不是來找我的嗎？”

黎塞維拉想，有什麽地方錯了嗎？露露西專程為他而來，他抑制着自己的狂熱，費盡心機隐瞞真相，最後她卻仍是要走。

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扭曲：“是因為阿諾索思曼嗎？”

他緩緩勾唇，笑得溫柔：“我早應該殺了他。”

他一字字說：“還有特溫斯萊是嗎？是了，這群礙事的雜碎，我早應該，全部殺了他們。”

露露西看着黎塞維拉，忽然了然：“是你阻止了特溫斯萊？天吶，黎塞維拉，十萬年了，你怎麽還是這麽幼稚。”

露露西回憶起昨天的窘境，她沒有生氣，甚至笑了出來。

她忽然想起來什麽，淺笑道：“你知道嗎？我遇見了一個小孩。和你以前一樣，他叫約書納迪……”

黎塞維拉嘴角溫柔的笑容冷了幾分：“你真令我難過，伊德夢克絲，你不該這樣。”

他說：“你不知道我為了我們這次的見面做了什麽，我容忍了特溫斯萊那個蠢貨，容忍了阿諾索思曼以及你路上遇見的所有無名的垃圾。”

“我只是想要我們，重新見面，然後重歸于好。為什麽你不肯成全我？為什麽你非要一次一次的，用這樣的方式來折磨我。我渴望你，渴望平靜。求你，求你。”

露露西臉上的笑緩緩收斂，她看着黎塞維拉，說：“可是我們已經過去了啊。”

她從時光縫隙中将瘦弱坎坷的少年拯救，彼此經歷了上萬年的時光。

她與對方成為戀人，她這一生從未如此的愛過一個人，她放棄了從前的風流生活，為他一人停留，那是露露西從未體驗過的，愛戀維持最長久的時刻。

她對黎塞維拉說：“我愛你。”

可惜黎塞維拉自始至終不肯相信。兩人之間不平等的地位令他焦慮、懷疑、

黎塞維拉是天生的開創者。他對世界充滿抱負，對權欲充滿渴望，他野心勃勃，是那個混亂荒誕時代的野心家。

他執意從王座上尋覓到鑰匙，破除了舊神的秩序，開創了新神的通道。

露露西的愛情終結，他們兩人兵刃相見。

他們從相愛到彼此詛咒，極盡一切惡毒的詞彙，露露西覺得她這一生很難有那麽不體面的時刻。

黎塞維拉詛咒她永遠不懂得愛人。

她詛咒他将永遠失去最寶貴的事物。

很久很久以後，直到現在，他們才明白，原來他們對彼此的詛咒是同一種結局。

其實很久之後，露露西認為自己對黎塞維拉過于苛刻。事實上，秩序的破滅、時代的崩塌是無法避免的，開創者不是黎塞維拉，也将是其他人。

舊神的愚昧、無知、殘忍、混亂注定将迎來新的，截然不同的紀元。

況且讓現在的露露西回顧從前，她也無法保證自己是否會變心。她的愛向來如此，如清晨花瓣上的露珠，看上去晶瑩透徹，你卻不知道它是否下一秒便會蒸發。

她好像注定無法在一人身邊長時間的停留。

但這些都是露露西的猜想。她偶爾回憶起從前，回憶起自己的甜言蜜語，偶爾也會覺得，那一刻她是想長久的跟黎塞維拉在一起吧。

有的時候，她也厭倦了漂泊的愛情了吧。

黎塞維拉聽見她拒絕的話後，久久沉默。他嗓音沙啞，緩緩說：“可是我不想它過去。”

“永遠不想。”黎塞維拉似自言自語般輕聲呢喃，露露西忽地心裏閃過一絲強烈的不安。

她霎時想要離開此地，周遭的世界卻緩緩消失在了白光中。

以黎塞維拉為圓點，周遭崩然出現強烈到猶如極晝的光芒。

“我愛你。”

“你需要一點時間，我也是。”

由神光鑄就的牢籠拔地而起，玫瑰花和藤蔓纏繞着囚牢，如毒蛇般蜿蜒生長，将露露西囚禁在內。

黎塞維拉靠在囚牢緩緩坐下。他頭依靠着欄杆，纖細白皙的手指撫上妖嬈的玫瑰，呢喃道：“我好懷念你啊，伊德夢克絲，我好懷念你。你為什麽要一次次傷害我，為什麽要去尋覓一個人，取代我。”

黎塞維拉靜靜地看着她，眼眸偏執又悲傷。

露露西不由看向這座由玫瑰花和光鑄成的囚牢，她試探着對黎塞維拉說：“黎塞維拉，你是來阻止我的嗎？”她只需要再尋找最後一個目标，便可以恢複神格了。

黎塞維拉忽地笑了，他仿佛是聽見了異常好笑的事情，眼中閃爍着淚光：“阻止你？不，我是來幫助你。”

他說：“我走進一望無垠的時間之河，将你的靈魂碎片一一撿起，縫補，拼湊，将你送入另一個時空。這都是我的錯，我容忍你太久太久。”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說愛我，卻毫不留情的放棄我，你尋找着一個又一個的目标，卻永遠的避開我。我明明才是那個願意把命送給你的人，你卻不願意殺死那個可笑的人魚，甘願将神力送給對方。”

露露西愣了愣，她說：“不要難過，黎塞維拉。”

她感覺時間真的過了很久，以至于她對黎塞維拉的所有感情都已經湮滅在了久遠浩蕩的時間之河之中。她仍然清晰的記得他們相處的一點一滴，卻再也無法回憶起那些炙熱真摯到令人發燙的感情。

露露西衷心的祝願黎塞維拉能夠從這場感情中脫身。

黎塞維拉摸着她的臉，輕聲重複道：“沒關系……沒關系。你只是，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而已。”

——

露露西不知道被關了多久。

這裏像被隔離在世界外面，黎塞維拉一直坐在囚牢旁邊，偶爾會跟露露西閑聊兩句，但大部分時間都是安靜地凝視對方。

露露西倒是不急，她反正無所謂了。

她一直避免遇上自己的前男友仇家，現在真遇上了發現好像也沒什麽。

而且最主要的是，露露西發現這個地方似乎對她恢複神格有很大幫助。她不必去費盡心機取得他人的愛情，她呆在這裏，體內破碎的神格在安靜的緩慢恢複。

終于在某一天，露露西察覺到自己身體內的某部分在破碎崩塌，随後從中生出心的跳動的心髒。

世界上所有的時鐘都在此刻停駐，精确到最低時間的刻度被無限拉長。

新的時間之主從這一秒中誕生。

囚籠中生出一道強烈的光芒，新的時間之主打開了時間通道。

時間的主場，即使是強大如黎塞維拉，也無法阻止露露西。事實上他也從未想過阻止對方，從他将露露西帶來此刻便注定了結果。

他只是想要更久的凝視記憶中的少女。

牢籠中出現時間的通道，而露露西站起身，隔着囚牢與沉默的黎塞維拉對望，他們彼此一言不發。

露露西卻沒有如黎塞維拉想的那般直接離開，她從被藤蔓和花束纏繞的囚籠中走出，輕輕地吻上黎塞維拉的唇瓣。

她輕聲道謝：“謝謝你，黎塞維拉。”她感受着胸腔中的另一種情緒，那是黎塞維拉的。

正是因為黎塞維拉将他的神力分給了露露西，露露西才能不用花費任何代價重新恢複神位。

露露西的心忽然輕快起來。她覺得沒有什麽比現在的結局更好了，她不必再躲避黎塞維拉，她曾經也沒有喜歡錯人。

露露西聲音輕快地說：“我愛過你。”

這是繼分別萬年之後，她再一次向黎塞維拉承認她的愛。

她曾經無數次向黎塞維拉訴說過自己的愛意，但對方見識過她的曾經，她的風流，所以患得患失，不肯相信。

露露西第一次承認說：“你是對的。”

沒有人想在愛情之中做弱者。黎塞維拉不想被抛棄，所以拼盡全力想要站至與她相同的位置，黎塞維拉做的一點也沒有錯。

露露西親吻黎塞維拉的動作輕盈又溫柔，如同對待稀世珍寶一般。

她松開這個吻，黎塞維拉擡起手，似想要挽留她，可最後仍是輕輕放下。

露露西緩緩走進時間隧道，這一次，她沒有向黎塞維拉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