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004 我不想做

顧淵也沒氣，從地上慢悠悠爬起來，又坐回到她跟前，繼續給她吹着頭發。

空氣又安靜了。

喝醉的顧淵和醒着的顧淵是兩個人，這件事她比誰都清楚。

所以即便是推了他，她也沒咋當回事。

“盼盼呢？”

她問，這一次聲調提高了一些。

“睡了。”

宋池魚摸了摸發尾，伸手推開他，“行了，差不多幹了，你去洗吧。”

顧淵關掉吹風機，點點頭：“哦。”

從衣櫃裏拿出一套睡衣走進浴室，沒散的蒸汽瞬間熏了他一臉，腦袋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等他洗完澡再出來的時候，宋池魚已經上床了，床頭留着一盞微弱的燈光，女人蜷着身子縮在被窩裏，撐起了一個小小的凸起。

顧淵走到窗戶邊，拉上窗簾，又去顧盼的房間裏看了一眼，幫她墊好了被子再回到主卧裏。

女人依舊側躺着背對他。

顧淵掀開被子，翻身上床。

空氣裏彌漫着沐浴露的香氣，是橙子薄荷味的，清清涼涼，搞得人平白有些心癢。

宋池魚并沒有睡着，或者說，她一直醒着。

從旁邊人伸手過來時就醒着。

男人胸腔很熱，像一個大火爐抵在她背上，帶着她也有些面紅耳熱。

微濕的短發尾輕輕地在她脖頸處蹭了蹭，男人手指溫熱，沿着邊緣一點又一點地拉起了她的睡裙，薄唇沿着背脊往下吻去，在他要進行下一步動作時，宋池魚伸手攔住了他。

“今天很累。”她說。

“我不想做。”

男人動作倏然停頓，拉着睡裙的手指僵住沒有動彈。

半晌，宋池魚聽到了他下床的聲音。

随後是大門關上，汽車發動的聲音。

等到車聲遠去，再也聽不到動靜時，宋池魚慢慢坐起了身子，絲絨被半掩在腰間，淚流滿面。

她慢慢地翻身下床，去廚房接了杯水，回到卧室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一粒藥片，順着熱水喝進胃裏。

她根本不擔心顧淵會發現。

離別墅幾十米遠的地方有一座亭子。

此刻已是深夜，一個人也沒有。

顧淵把車停下，打開頭頂燈，身子疲憊地靠在了椅子上。

耳邊還是李燃下午說的話。

“先生如果不是特別忙的話，還是回家一趟吧。”

顧淵從辦公桌後擡起頭，目光冷冷地看着對面的男人：“嗯？”

“夫人最近狀态很差，總是失眠睡不好。”

“前兩天，夫人還買了安眠藥。”

月色明亮，映在湖畔上。

顧淵突然就很想抽根煙。

可他翻遍了車廂，都沒能找到一根煙。

“你嗓子不好，以後都不準抽了。”

那時候他們剛結婚，宋池魚發現他喜歡一個人偷偷躲起來抽煙，連着跟蹤了他好幾次，每一次都會氣呼呼地從他手裏搶過煙頭扔掉。

“說了不準抽，你怎麽都不當回事啊！”女孩子兇巴巴地瞪着他，語氣卻是軟軟的。

半晌飛到他懷裏緊緊抱住他，道：“你以後再想抽煙了，就和我說，我抱着你，你就不抽了。”

後來真就不抽了。

可是也沒再抱過了。

口袋裏的手機滴滴響，他拿起來，按下接聽，對面傳來了逢時的聲音。

“聽說你下午和藍天簽合同了？那看來旁人傳的不錯，藍薇技術好，連我們顧大總裁都扛不住！”

逢時是宋池魚的表哥，性格乖戾，生性灑脫，說話陰陽怪氣是常态。

“所以呢？”顧淵垂眸看着手心的戒指，啞聲問。

“所以呢！”逢時從書桌後猛地站起身，椅子重重地倒在地上，發出一陣刺耳的響聲。

“你他媽真和她上床了？”

顧淵沒有回答，他依舊低着眸，撫摸着手心裏已經不在光亮的戒指。

逢時炸了，他在書房裏來回踱步。

“顧淵你行啊！你到底把池魚當成什麽了？她是你娶過門的妻子，不是給你看家的保姆！”

一想到前兩天和宋池魚見面的場景，逢時就恨不得給當初的自己開一槍，“當初你說想認識她，我就介紹給你認識，後來你跟叔叔說你喜歡她，旁人都不支持，只有我他媽替你說話，結果現在呢？讀書的時候，池魚就是我們中間成績最好的人，那時候大家都覺得她以後一定會成為葵市最年輕的女企業家。她剛畢業就嫁給了你，當了五年的家庭主婦，沒有工作沒有社交，平日裏甚至還要受你母親的嘲諷，而你作為她的丈夫卻什麽都沒有做！”

“起初我還替你說話，說你工作忙，讓林嘉不要去找你的事，結果現在你是在幹嗎？你他媽居然出軌！”

“我拿你當兄弟不代表允許你這樣欺負我妹妹的！”

“你可以讓她離婚。”顧淵淡淡地回答。

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方式。

反正宋康現在已是強弩之末，離婚了之後他也會給她一筆錢，到時候以她的相貌學識，再找一個優秀的人不是很難。

至于顧盼……

或許放在他這邊會比較好。

逢時氣笑了，譏諷道：“你放心，池魚那邊已經答應離婚了。”

都已經答應了嗎？

顧淵想。

那挺好的。

也免得他去說。

可為什麽心裏一點也輕松不起來呢？

或許是窗戶關太緊了。空氣有些逼仄，他關了車頂燈，打開窗戶，身子隐在黑暗裏。

“還有事嗎？”

他低聲說，嗓音沙啞，窗外的冷風吹到他臉上。

逢時冷笑，道：“既然顧大總裁那麽忙，那我就不打擾了，祝您好自為之。”

電話被猝然挂斷，顧淵仰面靠在椅背，手指緊緊握着戒指。

真奇怪，明明馬上就要擺脫那女人了，可卻沒有一點要開心的意思。

可能就是習慣了吧。

那看來要提前适應一下。

手機屏幕亮了幾秒，彈出一條新聞。

“盛世董事長宋康近日驚喜現身小天使公益項目，不僅給孩子們帶去了優質的教學資源，更主動捐款一千萬用來建設公益項目。作為葵市知名企業家，宋康先生在公益上的付出可以說是有目共睹......”

“呵。”

顧淵瞧着屏幕上那人虛僞的笑臉，嘴角微勾，輕蔑地笑了一聲。

第二日是周六。

宋瀾提早幾天就打了電話讓她和盼盼回家吃飯。

至于顧淵，昨晚出去之後就沒回來，宋池魚也懶得管他，愛幹啥幹啥。

反正再等幾個月，這一切就都要結束了。

“媽媽。”

顧盼坐在兒童座椅上，頭上紮了一個小小的辮子，白嫩嫩的臉龐上表情憂郁，偷瞄了她幾眼後才低低地叫了一聲。

宋池魚扭頭看她，“怎麽了？”

顧盼很是糾結，沉默了好幾秒才悶悶開口：“外公今天...在嗎？”

“在啊，外婆也在，盼盼不喜歡嗎？”

顧盼撅着嘴，半晌搖搖頭，“外公不喜歡媽媽，還打媽媽，盼盼不喜歡。”

宋池魚聞聲表情微愣，她沒想到顧盼記事能記那麽久。

“而且爸爸之前也說......”

說到一半的顧盼猛然捂住自己的嘴巴。

完蛋了完蛋了！她之前答應過爸爸要保密的。

“爸爸說什麽？”

宋池魚伸手握住她的小手，軟軟的，可以直接包進手心裏。

顧盼垂了垂眼眸，長長的眼睫毛薄如蟬翼，覆在眼皮上，粉嫩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半晌開口道：“爸爸說，外公是壞人，還說如果媽媽再被欺負就打電話告訴他。”

宋池魚低眸看着顧盼的手，眼眸微動，随後低聲問：“那盼盼自己是怎麽想的呢？如果爸爸不說的話。”

“盼盼自己？”

“嗯。在盼盼眼裏，外公是壞人嗎？”

“盼盼不知道，盼盼只知道，外公不喜歡媽媽，也不喜歡盼盼，但他卻很喜歡隔壁家的哥哥，還經常陪他打羽毛球，玩電動。難道是因為...盼盼不是男孩子嗎？”

宋池魚手指瞬間僵住，她慢慢擡頭對上顧盼小心翼翼試探的眼神，問：“怎麽會這樣想？”

“因為奶奶就不喜歡盼盼是女孩子啊！”

呆呆地坐在原地，宋池魚一瞬間感覺手腳冰涼，她緊張地捏了捏手指，問：“奶奶…奶奶當面對你說的？”

“嗯…”顧盼昂着脖子開始回想：“應該是上周三媽媽出門那天，爸爸接盼盼回家之後奶奶就來了。盼盼把之前做的餅幹拿出來想給奶奶吃，可奶奶卻不理盼盼，還瞪盼盼，盼盼害怕就去找了爸爸，然後就聽見爸爸和奶奶吵起來了，奶奶就問爸爸盼盼為什麽不是男孩子……”

宋池魚猛地上前抱住顧盼，眼圈泛紅，安撫地拍着她的背：“是盼盼聽錯了，奶奶怎麽會不喜歡盼盼呢？無論盼盼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爸爸媽媽都會喜歡盼盼的！”

“真的嗎？”顧盼有些懷疑。

“當然了！”宋池魚壓下哭聲，笑着回答。

“那盼盼也最喜歡爸爸媽媽了！”顧盼伸手回抱住她的腦袋，柔軟的小手拍了拍她的背。

正午的陽光并不明媚。

車子在宋宅停下。

她一下車就看到了隔壁的魏誠然。

十七八歲的青年穿着黑色外套，手裏舉着一張弓，擡手正對着花園裏立着的一個靶子，聽見汽車的聲響後，身子慢慢扭轉，直到箭頭指向她才停住。

顧盼害怕地躲到她身後。

宋池魚冷漠地擡眸對上他的目光。

男孩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

随後收下弓，輕聲叫到：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