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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揚長這麽大,頭一回獨自離開程家,并不是什麽說走就走的旅行,而是,她與程家鬧掰了。
一場家變,她惹了她最不能惹的人,她同父異母的弟弟,程家本家既定的接班人——程啓明。
用程啓明的話說,程之揚總有一天會像一條落水狗一樣被趕出家門,當初,她呸了對方一聲,但想不到這一天,還真的到來了。
程家重男輕女的“優良”傳統,一直到了二十一世紀,都還被當成個寶貝似得東西供着,用程之揚的話說,別看她的名字不能入族譜,“重男輕女”這四個字肯定是寫進去了的。
都說厄運從來不單獨挑釁,它們酷愛群毆。人生地不熟的程小姐在離家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裏,又被女朋友分了手。
是那種帶顏色的分手。
程之揚也不怪她,在她們這個圈子裏的人,“利欲熏心”這話也許說的重了,但誰還沒有點基本的“商業頭腦”呢,談戀愛講究的也是一比投資,看看誰能放長線,釣到大魚。
和一個被程家趕出門的人在一起,似乎并不是個多明智的選擇。就在程之揚被趕出門那一天,她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但沒想到,女朋友一分鐘都不願意等。
其實程之揚很早就從自家公寓裏的細微的變化中,看出了些許端倪,而今日的直接撞破便成了□□。她也不是個能忍氣吞聲視而不見的主,在門口站了片刻,她扭頭就走,腦子裏只有無窮無盡的眩暈感與反胃。
好像是從那時候開始,小腹就有些不舒服了。
就像絕大多數的年輕人一樣,程之揚并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崇尚變老變醜之前就死掉最好,腦子裏根本沒有生病了要去看醫生這根弦。
不過,小時候的程之揚不是這樣的,宋薏舒還在世的時候,小之揚就是被蚊子叮了個包,都會委委屈屈的要媽媽抱,而程家的私人醫生陳桦與宋薏舒交好,更是于程之揚無所不能的存在,但直到宋薏舒意外身故,陳桦也離開了程家,程之揚漸漸就成了高牆大院裏的野孩子,被同輩戲稱“野生的大小姐”。
況程之揚體質偏寒,以往每次姨媽造訪都如同在鬼門關走上一遭,痛的死去活來,此時下腹的隐痛讓她自然而然便以為是生理周期快要到了,并沒有當回事。
程之揚的分手是任性的,是單方面的,她一句話都沒有說,直接離開了房本上寫着兩個人名字的公寓,鑰匙也随手丢進了小區的垃圾桶,微信好友拉黑,一氣呵成。
但這不代表她是個心胸寬廣,處變不驚的淡定女人,風行雷厲的做完了這一切之後,她在網絡上被網友們譽為拍照聖地的湘江大橋上站了許久。
人沒下去,手機卻被遠遠的丢出了手。
她不想再見到那個曾經同床共枕過的女人,而這不代表那人願意放過她。
“程之揚!你別裝了行不行!”
還沒走近,沈枕就聽到了一個尖細的女聲,她不動聲色的打量過去,說話的是個看着二十來歲的女人,容妝精致,衣着考究,帶着一種天生的驕矜。
“就特麽會裝病作死,你以為你還能讓全世界陪着你過家家麽?別做夢了!”
剛剛撞了她一下的那個女人好像說了些什麽,只是那聲音太小了,隔着一段距離,沈枕并沒有聽清。
“之揚,雯雯把你叫出來也是想好好和你談談的,這感情的事,也強求不來的,你別這麽犟好不好,你如果出了事的話,朋友一場,我們也不願意看到你有事啊……”
“嘁。”程之揚不屑的擠出個音,只覺得嗓子幹的厲害,小腹也疼的像是有人在她身體裏用小刀子一下一下的剜,她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就好像精神要與□□分離了似得,她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人影都有些看不清,卻不願意示弱,就死死撐住桌子邊緣,話音微顫,卻有些抵死不從似得執拗:
“呵……和……和那個男的……在……在我家……還……還好意思和我‘好好說’?”
沈枕走的近了些,加之程之揚情緒激動,音量有所提高,沈枕這會總算聽見了女人的話。
“姓張那小子他不就是有錢麽?段雯雯……你這樣……和賣……有什麽差別……”
原來是感情糾葛。
沈枕不動聲色的皺眉,這種你死我活的情感糾葛,向來是最令她厭惡的了,原本那幾分擔憂的情緒也被這短短的對話膈應到了,她頓時不想再多管什麽閑事,沈枕幾乎要本能的就要掉頭走開。
而下一刻,她卻聽見了清脆的一聲響。
“啪——”
沈枕的瞳孔猛的一縮,只見剛剛那個驕矜的女人竟是隔着座位,狠狠的甩了那個女人一巴掌。
一直勉力堅持,苦苦支撐着身子的程之揚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一歪,栽倒了下來。在意識消失的前幾秒鐘,她好像感受到了一絲溫度,還有一陣茉莉花混合着青草與陽光的若有似無的香氣。
“裝什麽裝……”
打人的段雯雯還在喋喋不休,完全沒有要去伸手扶對方一把的意思,周圍的幾人要麽呆愣,要麽帶着幾分看好戲的念頭,竟無一人伸手相助。
眼看着程之揚的頭,就要撞在遍布煙頭塵土的地板上時,旁邊卻突然伸過來一只手,在最後一刻将人一把撈在懷裏。
一桌上坐着的幾個人,都被這斜刺裏沖出來的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又被這人的打扮弄得滿腹疑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又被這女人的話吼的呆了。
“快打120。”
這女人……是程家給她派的保镖?
“切……不……不就打了一巴掌麽……至于麽她……”段雯雯有些心虛,又厭惡的看着這個突然沖出來的多管閑事的女人,不滿的嘟囔着,十分不情願的拿出手機,卻磨磨蹭蹭的始終不打電話。
沈枕懶得搭理她們,對着剛剛聞訊趕過來的宋熙招呼道,“阿熙,120。”
宋熙自然是一點也不含糊,她立刻掏出手機給醫院撥了電話過去,可對面卻犯了難:今天晚上有好幾例疑似心髒病發作,救護車都已經被派出去了,最快能趕過來預計也要一個小時之後了。
而這時,沈枕懷裏的人幽幽轉醒,身體卻出現了陣攣的症狀,她汗流如雨,雙手死死扣住右下腹,眉峰聳動,卻緊緊抿着唇沒有發出一絲痛苦的聲音,只是她牙齒緊緊的咬在一起,随着痙攣發出一陣“咯咯”的聲響。
認識沈醫生的人都知道她有輕度潔癖,正常情況下,是很抗拒與人接觸的,即使是和關系親密的朋友,也會保持一個舒适的距離,這也是為什麽明明沈枕坐的沙發還能再擠一個人,宋熙卻不自主的坐在了她旁邊的另一個沙發上。
可是,一旦遇到特殊情況,身份轉換,沈枕成了沈醫生,一切就都不同了,對于病患,沈枕沒有哪怕一丁點的芥蒂。
對于地上那些污漬,沈枕視而不見,她半跪在地上,将程之揚以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摟在懷裏,伸手放在了對方右下腹,并輕輕施力按壓。
“這裏,疼?”
聲音很急,語速很快,聲線不帶一點尾音,顯得有些冷冰冰的,程之揚竟然有種被班主任問話的錯覺,她咬着牙,艱難的點了點頭。
然後,沈枕又在原處有節奏的施力按壓,卸力反彈。
“松手時也疼?”
這一下,程之揚被對方摁壓的幾乎痛昏過去,沈枕的臉逆着光,在躁動的酒吧中割出一塊陰影,顯得很有些不真切,剛剛那股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也被程之揚尋到了根源。
這一瞬間,程之揚想到了她故去的母親,也不知道是這種久違的溫柔,還是腹部的劇痛,程之揚的淚水瞬間奪眶,她不想再一次暈倒在這人懷裏,勉勵支撐着,點了點頭。
沈枕卻沒察覺她的情緒,又按住某個位置,指尖并攏緩慢左右推移,問道:
“疼?”
程之揚只覺得眼前一黑,她用貝齒狠咬了下舌尖這才沒暈過去,她的眉頭蹙起,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看來是疼的厲害。
随着這下顫抖,程之揚的眼淚滾落下來,洇濕在沈枕小臂,感到了這絲涼意,沈枕的心頭突的一條。
“有沒有惡心反胃的感覺?”這句話就說的緩和多了,像是在哄誘淘氣哭鬧的孩子。
“嗯。”只是程之揚的神智已經不太清醒,只含糊的擠出一個音節。
這時候,幾人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對于這種突發狀況,酒吧裏玩鬧的男女們也有些新奇,還有一些人不明所以,以為程之揚只是喝斷片了,顯得有些不以為然。
突然,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擠進人群,看着沈枕一臉嚴肅,開玩笑似得上前推搡,“我說這位美女啊,這妹子就是酒喝多了斷片了,你這大驚小怪的怎麽還哭上喪了呢……”
他話音未落,帶着幾分揩油意思的手還沒碰到女人香肩,突然膝窩一陣劇痛,竟是直挺挺的跪了下來。
“啊呦……”男人痛呼出聲,抱着腿身子弓成了蝦米。但沈枕理都沒理,拉下了臉。
“我是上院的醫生,高燒,按壓痛反彈痛轉移痛并伴有惡心反胃症狀,疑似急性闌尾炎,必需趕緊測一下血常規,如果白血球含量上升,必需盡快安排手術,患者反應這麽強烈,情況很可能非常糟糕,不盡快去醫院的話很有可能導致腹膜炎嚴重的話甚至會危及生命。你們誰陪她去一下醫院?”
沈枕拿眼向周圍一掃,目光裏像是帶着□□的子彈,讓原本圍着的衆人心頭都是一緊,也不敢再胡鬧亂來了。
程之揚那些所謂的“朋友”們更是被看的一陣心驚,不知道這是何方神聖,剛剛發生的事她們都看的清清楚楚,這個女人突然出手擊在男人的膝蓋附近,一個青壯年就這麽被人一下子放倒了。
“不、不是……不是沒有救護車麽……”其中一個人小聲嘟囔着。“怎麽去醫院啊……”
“宋熙,車鑰匙借我,我開車送她去醫院。”
“不行!”宋熙強烈拒絕,“阿枕你想死嗎?你喝了酒,不能開車。而且我沒開車來,誰會開自己車來酒吧啊?”
“我沒喝酒。”
“喂喂喂!阿枕,我知道你擔心她,那也不能亂說話啊,我可是看着你喝完了那杯‘see you tomorrow’的啊!”
宋熙萬萬沒想到沈枕竟然會不認賬,那中文譯名“明天見”的雞尾酒,可是酒精度數極高的一款,別說沈枕以前從沒喝過酒,就是酒量大的人,這一杯酒精含量都能點燃烈的酒下了肚還要開車,那她這是救人還是謀殺啊。
“你給我點的那個被我倒掉了,我喝的是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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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葉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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