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說完了,程之揚就後悔了,不是因為這句話,而是因為錢。

她是程家大小姐的時候,別說是時薪十萬,就是再加一個零她也是付的起的,但現在,她已經被程家趕出來了,就靠吃自己那點老底的話,這個價格還真特麽開高了,尤其是在今天下午置辦完家當之後,萬一這女人要是真掉進錢眼子裏,要二十四小時連軸陪她,這可就尴尬了,于是,落魄的程小姐又補上一句:

“只是做雞的人家還身體力行呢,沈醫生這紅包收的倒是輕輕松松。”

沈枕這會兒才明白過來,自己這沒來由遭受的一頓埋汰到底是怎麽回事。她面無表情掏出手機,向下滾了兩圈,翻出了那個男人的聊天記錄,時間是手術結束,退款記錄明明白白。

她把手機扔給了程之揚,抱着手臂欣賞着對方的表情。

程之揚在看到了這個頭像的時候,頭就擡不起來了,沒事,就脖子疼,要命的疼。

她剛剛說啥來着?

嗯……好像說要包了沈醫生?

嗯……好像還說什麽做雞……

她想鯊了自己,用最大號的手術刀。

沈枕看程之揚拿着自己手機沒有還的意思,走上去一把抽走,然後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

她撚起對方尖銳的下巴,低頭再對方嘴角親了一下。

“這個,程小姐打算給我多少錢?”

“一共一百二十八,請問您是手機支付還是……”

“掃碼吧。”男人遞過手機,“等一下,在加一盒這個。”

吃完飯回到科室的許文博将一盒巧克力放在沈枕的桌子上,“沈醫生,我買了一盒糖,放你桌子上了。”

洗手池處傳來醫生模模糊糊的“謝謝”聲音。

嗯?許文博有點好奇,他扒了扒頭,發現沈枕竟然在刷牙。

沈醫生個人衛生可真是沒的說啊,飯後都要刷牙。許文博心想。真是個各個方面都沒得挑的優秀女人。就只有一點……

但他不知道,沈枕刷牙可不是因為吃飯。

在離開了8012的病房之後,沈枕只覺得腦子裏都要炸了,她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怎麽能做出這種事!

那之後,她查病房也炸,寫記錄也炸,看病例也炸,就連別人和她說話她都覺得炸,身上每一個毛孔,由內到外的炸。

刷了個牙,洗了把臉,再拿起病例來看。

好了。

“謝謝。”沈枕指了指巧克力,又用正常語音重複了一遍。

許文博正想說:一臺手術好幾個小時,碰上大手術得十幾個小時,一定得吃點高熱量的,否則身體撐不住之類的話,卻被沈枕一句話堵上了嘴。

“怎麽還沒去查房?”

去買巧克力耽誤了一點時間……

許文博沒好意思說,灰溜溜的拿起病例走了。

程之揚這一杯粥,拿出了要喝一年的架勢,貓咪似得,一舔一舔的。

舍不得喝啊,就這麽一小杯,喝完了可就沒有了。

沈醫生剛剛親她了诶……

她掐了掐胳膊,疼的,還不太信,又狠心給了自己一巴掌。

超級疼的。

女神姐姐剛剛親她了啊!!!

程之揚這會也不懊喪自己說的混賬話了,她不是個目光多長遠的人,這一點點的甜頭她就覺得怎麽着都值了。

不過,她對自己的表現頗不滿意,這時候就應該順勢環住對方的脖頸來個貼面熱吻啊!她也是情場上的老司機啊,怎麽被人親了一下嘴角就傻了呢?不過在那一刻,僅僅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吻,可從接觸之處傳來的,是久違的異樣,甚至是,心悸。

早已經過了初戀的年紀,而且程之揚她這初戀還特別的早,竟然在什麽沒歷經過,什麽花樣都玩過一遍之後,還能生出這種青澀少年一般的感覺。

大腦在一瞬間空白。

簡直不可思議。

不過,對方也不比她好多少。

沈醫生還是太嫩了,原本是報複性的一吻,卻在她脊背的僵直,以及手指的輕顫中,将自身的緊張暴露無遺,真的是……

太可愛了。

甚至在她轉身離去的時候,程之揚還看到了她發紅的耳珠。

姐姐的年紀看着也不小了,怕不是沒談過戀愛吧?一想到這,程之揚恨不得在床上打幾個滾。

她程之揚這輩子,竟然還有機會開荒!

開個屁。

程之揚的在病房裏窩了一天,從信心滿滿到心灰意冷,都沒有再看到那個人,肚子倒是叽裏咕嚕的吵鬧了一天。

一碗粥撐不了幾個時辰,一個吻也是。

程之揚決定主動出擊。雖然說這似乎與當初的計劃大相徑庭。不過,為了能泡到女神姐姐,她這次還就真做一回舔狗了!

她去了心外科,卻沒想到被人拒之門外。

“沈醫生?她在忙,請問您有預約?”

“沒……”

“那麻煩您先預約一下,機器在一樓大廳左轉。”

“……”

程之揚那裏走過這種常規看醫生的流程?她從來都是有特殊通道的。費勁折騰到了一樓,排了好久的隊,這才論到她去摸那機器,可沒一會,排在後面的人就聽見前面那個美女罵出聲來。

“我靠!”程之揚恨恨的捶了一拳那個鐵盒子,扭頭走了,剛剛那讓她來預約的是什麽人!今天的心外根本就沒有沈醫生的號!

看來是沈醫生不想見自己了。

程之揚頹然坐在大廳裏的長椅子上,她餓的兩眼發昏,腿上沒勁,半天都起不來身。

突然,大廳裏傳來一陣騷動,程之揚擡了擡頭,竟是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沈枕站在當地,身前是一個年輕女人,正抓着她的手哭哭蹄蹄,不知道在說什麽。程之揚湊近了,才聽清楚女人是在說孩子的事。

應該是在感謝沈枕,也是在問孩子的情況。

程之揚覺得這時候,自己有必要刷一下存在感了。

于是,她三兩步走到了二人身前,将女人拉着沈枕的手不準痕跡的扯開。

“這位美女,別哭了,這都是我們沈醫生該做的,你不用這麽激動。”

沈枕剛辦事回來,正被女人纏的焦頭爛額沒辦法,卻突然有人沖出來解圍。沈枕面無表情,抱着手臂想看看這陰魂不散的女人又要作什麽妖。

程之揚扯開女人的手之後,覺得應該來一段“很着痕跡”的彩虹屁,表達一下自己對沈醫生的贊揚與欣賞,她這正想詞呢,目光一晃,靈感就突然來了!

沈枕只見程之揚撇了她的胸牌一眼,突然正色道:

“美女啊,我們上院的沈醫生吶,人如其名,沈忱,一腔熱忱為人民!你不要太有心機負擔。”

這馬屁拍的,程之揚自覺非常滿意,也算是為了昨天晚上的誤會表達一下歉意。她這正美滋滋的時候,卻聽沈枕冷冷的說。

“不好意思這位病人,我叫沈枕,枕頭的枕。”

“……”

程之揚也是醉了,她都想找個半仙看看了,為什麽自己每次遇到沈醫生的時候,點就這麽背呢?也是沒吃飯,餓花了眼了,把人家名字都給看差了。這下好了,別說顯得她對沈醫生一點也不了解吧,還弄得她跟個文盲似得,字都不認識。

沈枕有事在身,剛剛還被哭哭啼啼的女人纏的心煩,這會也不煩了,對女人說,“趙小姐,孩子的情況我們詳細說說。”

“沈、沈醫生……”程之揚有點可憐兮兮的喊了一聲。

“程小姐,現在是上班時間,工作時間內請你不要妨礙我,謝謝。”沈枕長腿一邁,目不斜視的從程之揚身邊走了過去,把這個一臉懊喪的女人遠遠甩在了身後。

沈枕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程之揚這下才覺得有些頭暈眼花,剛剛也算是強弩之末了,沈枕一走,她突然身子一晃,險些沒有摔倒。

而下一刻,一只手臂從她身後環了過來,将她穩穩的扶在了懷裏。

“之揚,你怎麽了!”

程之揚先是本能的閃躲,卻在聽到這熟悉聲音的時候,覺得身上一丁點力氣也沒有了。她軟軟的挂在了對方的肩頭,聲音中鼻音很重。

“一諾……”

“你這是……在住院麽?”來人看到她身上一身病號服,幫她捋了捋頭發,關切的問。“你得了什麽病?嚴不嚴重?病房在哪裏我先扶你上去……”

“一諾……”程之揚委委屈屈,“我沒事……就是有點餓……”

轉角處,複又返回來的沈枕遠遠的看着那兩個重合了的身影,片刻,又扭過了頭,掉頭離開了……

沈枕,你到底在做什麽?

程之揚捧着一大碗由各種谷雨磨成粉煮成的糊糊粥,一臉滿足。

許一諾在她病房內四下裏轉了轉,又仔細的檢查了一下周遭,環境條件都還算可以,她稍稍放下了點心。如果之揚和一群男男女女擠在那種大通病房內,她怕是要自責死。

“一諾,你怎麽找到我的?”

“我猜你和高岑應該還有聯系。”許一諾掐了掐她瘦了不少的臉頰,滿眼心疼,“我就知道他和我沒說真話。”

程之揚任由許一諾□□,一副順好了毛的乖巧小動物的樣子。

“你啊……”許一諾嘆氣又搖頭,“真不讓人放心。為什麽不聯系我?你去我那裏也比一個人在外面好吧?我家裏又沒人。”

“那孩子不是住在你家?”

“你說遲之?她又不會打擾你,遲之很乖的。”許一諾認真的說,“之揚,馬上就要過年了,你去我那吧,你知道段雯雯她……”

“和張弛在一起了?”

許一諾輕聲“嗯”了一聲,偷眼打量程之揚的表情,卻發現對方沒什麽情緒,眉眼都是淡淡的。

“我知道,我們分手了。”

“很難過麽……”許一諾輕輕揉了揉對方的腦袋。

“也還好。”程之揚聳聳肩,“我已經習慣了,一諾,我還是不去了,我讓高岑給我找好了公寓了,等我出院之後我就搬過去,程家……我不想連累你。”

許一諾眉頭一緊,罕見的有些生氣,程之揚從小到大都沒見過比許一諾更溫柔的人。

許一諾與程之揚是多年至交,但二人性子卻是迥異。一個張揚肆意,跳脫的如同草原上馳騁的野馬,一個認真細膩,溫柔的如水一般潤物無聲。

上學那會,程之揚的朋友圈子是在操場的高臺上圍一圈抽着煙,對着來往學生吹口哨。而許一諾的朋友圈子卻是下課了依舊安安靜靜,讨論問題也不會超過多少分貝的乖乖仔。程之揚的身影一般出現在風雨操場,籃球場,天臺,走廊。而許一諾則一般都在在教室,辦公室,大小禮堂。程之揚是紀律委員的眼中釘,通報批評的種子選手,許一諾卻是老師們的心頭肉,紅榜上面名列前茅。

但這些,根本不是影響二人友誼的問題,随着時間推移,彼此在對方心中的存在,卻是如同陳年佳釀,歷久彌香。

都說這兩個圈子裏的人互看不順眼,老死不相往來,可每每在路上臉對臉相遇,不用招呼,二人嘴角一彎,眼裏盡是對方。

“程之揚。”許一諾抿着嘴唇,盯住對方的眼睛。話不用多說,有時候,短短幾個字反而有更甚的效果。

“一諾,程家現在還在針對我,我去你那裏的話會給你惹上不少麻煩的。”

程之揚家變這一遭,遠離她的人千千萬萬,許一諾卻是唯一她躲着避着的不願意見的人。

“之揚,你覺得我會在意麽?”

“可許叔叔那邊也會難做的……而且那孩子也是程家人,我去過去你那裏,程家勢必會對她也……”

一聽到程之揚這麽說,許一諾也沉默下來,程之揚從小就是這樣,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卻是比誰都要想的多。她說的沒錯,就算許家與程家決裂,那遲之勢必要被接回去……

“好啦一諾,不用擔心我,”程之揚不想許一諾流露出這樣的神情,她趕緊補充道。

“我在這裏還有別的打算呢……”程之揚沖着許一諾眨了眨眼睛。

許一諾重重呼吸一口,看着程之揚的眼睛:“和剛剛那個女醫生有關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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