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奈何世人皆欲殺
中秋,大榮,皇城,茶樓。
“什麽?玄子楓是聆風堂暗探?”宮飛絮拍案而起。
“小聲點兒!”南澤恩熙呵斥道:“你以為這是哪兒?別在皇城裏瞎嚷嚷。”
相處多年的朋友竟然是敵方派來的卧底,這事兒擱誰身上都得緩一緩,更何況是極重兄弟感情的宮飛絮。
“不點兒,不會是誤會吧?你确定沒搞錯?閣主、雞媽媽還有各位長老又沒瞎,響玉閣怎麽可能混進來聆風堂的人?”宮飛絮在桌邊踱步五六七八圈,繞來繞去還是不信。
南澤恩熙冷哼一聲,“怎麽不可能?響玉閣這麽大塊的肥肉不被惦記才怪了,早在我們還在抱玉城當見習弟子的時候,我就接過驅逐、擊殺聆風堂暗探的任務。”
“所以你當時任務失敗,沒把玄子楓趕走?”宮飛絮問。
“你可把嘴閉上吧!我執行的任務怎麽可能失敗?那是另外一個暗探。”南澤恩熙板着臉,手上把玩寒光閃爍的暗器,“我以為那暗探死了,聆風堂就鬧不出什麽風波來了,誰知道還進來個玄子楓。”
宮飛絮停下焦急的步伐,坐回椅子上,身體微微前傾,盯着南澤恩熙的臉,“不點兒,你這麽篤定雞仔是暗探,有證據嗎?就算有證據,萬一證據是僞造的或者錯的呢?”
“啪”!
南澤恩熙重重地一掌拍在案上,茶杯都被震得騰空片刻。
“如果不是證據确鑿,我跟你說這些作甚?”南澤恩熙冷聲道:“來皇城之前,我幫劉之柳整理咱們這屆畢業生的資料時無意中發現的。打他進抱玉城的城門開始,響玉閣就知道他是暗探。”
聆風堂僞造暗探身份的方法雖然隐蔽,但響玉閣恰巧知道辨別其假身份和假文牒的方法,故而查出暗探并不是難事。
但宮飛絮還是有些不相信,猶豫着問:“那為什麽響玉閣明知雞仔是暗探,還要招他進來?”
南澤恩熙沒好氣道,“負責招生的是神木塾,老師拍板定下來,閣主肯定尊重他的意見。老師就是被他蠱惑了!”
“可是不點兒,我覺得凇雲先生把雞仔招進來,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你也犯不着這麽說吧……”
Advertisement
被此番滿是包庇和辯解的話激怒,南澤恩熙高聲道,“宮飛絮,你竟然替聆風堂的暗探說話?!他叫不叫玄子楓都不一定呢!那張臉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你就這麽不願意懷疑他?難道你也被他蠱惑了?”
“你也犯不着用‘蠱惑’形容吧!搞得雞媽媽和我跟個昏君似的。”宮飛絮還有閑心抖掉滿身的雞皮疙瘩。
越是這麽說,宮飛絮的腦子裏就越是控制不住地冒出稀奇古怪的畫面。
床上是衣衫半褪的玄子楓,仙人般出塵的臉絕美中透出幾分冷清和疏離,但只要稍有表情便是笑眼含情惹人醉。
他想:仙雞就是仙雞,的确有以色侍人的資本。難怪南澤恩熙誤會了。
把跑偏的念頭甩出大腦,宮飛絮堅定地搖搖頭,“不點兒,這事兒你得再想想。就算玄子楓是暗探,石榴還是騙了我們四年呢,卓瑛、殷其雷他們不也有其他宗門的背景?不照樣是我們的同學、好姐妹、好兄弟?”
“說你被他洗腦了還不信!”南澤恩熙徹底怒了,“那是聆風堂!全天下都是他們卑劣的暗探。這個窺伺他人的怪物存續千百年來,做盡至陰至暗之穢事。世間所有的人和事都是他們牟利取樂的工具!”
南澤恩熙的聲音愈發尖銳,“要不是聆風堂肆意販賣尹家情報,銮钖匠造當年盛景何至于三千弟子十不存一?要不是他們陰魂不散,我父親怎麽會因追殺重傷,此生無法再制造靈武?”
“那是聆風堂,不是玄子楓!”宮飛絮大聲争辯。
一時間,兩個人都停下了。
宮飛絮張了張嘴,還是嘆了口氣,“不點兒啊,說雞仔是暗探,我是不信的。就算雞仔是暗探,這麽多年,他做過哪件事對不起我們了?十惡不赦的罪,他犯了哪一條?咱們就不能相信他、拉他懸崖勒馬?”
多年來相處的片段劃過眼前,讓他們陷入沉靜當中。
他們都在掙紮着、煎熬着。
“……就知道你們被他蠱惑,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南澤恩熙起身,顯然是不打算繼續談下去了,“你們願意取信奸人那便随你,但不要連累整個響玉閣、連累銮钖匠造。”
摔下一卷紙條,南澤恩熙起身準備離開。
“宮飛絮,你好自為之,別太相信身邊的人了。就連你唯一覺得像是好人的那位好皇兄,也跟杻陽峰關系親得很。好好看看這些東西,你可別到最後死都死得糊裏糊塗。”
“什麽?不點兒你說清楚,太子和杻陽峰?皇室和馭靈師門派要避嫌的,親近……太子他聯系杻陽峰作甚?”宮飛絮急忙上前試圖扯住南澤恩熙的衣角,卻只能抓住涼風。
千機暗匣彈出蛛絲繩,尖鈎緊緊釘在窗外的樹上,無聲地帶着南澤恩熙離去。
宮飛絮急忙躍出窗外,有些踉跄着跟在她身後,“不點兒,你去哪兒?你等等我!”
黑紗帷帽遮住南澤恩熙的臉,讓宮飛絮看不清她的表情。
“響玉閣規定,銮钖匠造令獨立于通行樓任務之外,由銮鍚匠造內部裁決、發布、執行。聆風堂暗探玄子楓,乃是最高級別的紅令任務。”
冷冰冰的話在宮飛絮腦海中轟然炸開,他差點沒站穩從樹枝上墜落。
宮飛絮瞪大了血紅的雙眼,聲音早就顫抖得不成樣子,“不點兒,你沒騙我吧?你嘴巴毒,我知道,平日裏怎麽都成。可……這不是能開玩笑的事兒啊!紅令是要見血的!你真要殺雞仔?!”
對此,南澤恩熙漠然轉過身去,再次驅動千機暗匣。
“當”!
雁翎刀撞上了千機暗匣彈出的飛刀。
“不點兒!”宮飛絮嗓子裏頭跟灌了沙子似的,已經不成聲兒了,“你能不能給雞仔一個機會?我們跟他好好談談行不行?尹長老那邊我們再說說行不行?能不能把紅令先收回去?”
南澤恩熙從容靈中取出一物,橫在她與宮飛絮之間。
那是已然暗淡蒙塵的靈劍秋川。
“任務已經完成,響玉閣再無聆風堂暗探。”
那話音如同靈天雷暴的轟擊,劈在宮飛絮的頭頂。
他的唇瓣抖得說不出完整的話,挺直的脊背都彎了下來。
再擡頭時,宮飛絮的雙眼已經被淚水模糊,怔怔地盯着南澤恩熙。
沒有任何言語,也沒什麽可以說的了。
宮飛絮緩緩蹲下縮成一團,抱住自己的頭。他沒醉,沒有像青樓那天晚上嚎啕大哭。他只是壓抑着喉嚨,偶爾冒出幾聲微弱又怪異的嗚咽。
皇城的秋夜不冷,足以宮飛絮熱得滿身汗,可他的心卻是在悶熱中涼透了。
就在這時……
“铮”!
死寂的秋川忽然動了。
靈力流轉,嗡鳴與震顫自劍身擴散開來。
二人皆怔愣片刻。
“叮”!
金玉碰撞之聲貫耳而過。
秋川調轉劍身,沖着遠方的天空,“嗖”地飛走了。
……
一個時辰前,大榮,皇城。
皇帝壽辰已過,定海靈珠被好生送入了寶庫,沒有出現任何差池。
玄子楓化作超然的模樣,坐在準備離開皇城的馬車上。
雖然被假消息耍了、被南澤恩熙用破魂铳崩了,但玄子楓不僅沒死,還意外得知皇室和聆風堂有交易、又開展了皇城的供采人工作,倒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以及,他又挖到了巨大的猛料。
太子與杻陽峰存在見不得人的交易。
說來也巧,那天夜裏陳貴妃和宮飛絮母子剛走,涼亭就又來了一波躲雨的人。玄子楓不得不再次十分敬業地扮演棋子。
而下棋的兩個人正巧是太子和他的幕僚。
——這雨下得及時啊!玄子楓暗喜。
這場聆風聽雨的信息量大得很,玄子楓差點都要記不全了。
皇帝多疑,皇子衆多,太子的位子做得不太穩,這才跟杻陽峰扯上了線。
拿活人當原材料的靈藥,不僅有杻陽峰、晦幽谷這些老面孔參與,就連皇室也在研究。
畢竟現在天地靈氣越來越少,秉持着馭靈師血統高貴論的人們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着自己的修為日漸消退。
玄子楓将證據整理下來,悄悄通過南澤恩熙可以信任的渠道透露給她,随後收拾東西準備開溜。
馬車趁着夜色離開皇城這個令人不快的地方,但玄子楓的心情卻并沒有因此輕快起來。
看來這次,他暗探的身份是徹底瞞不住了。
原本玄子楓還多多少少對響玉閣懷有一絲隐秘的期待。倘若他就這樣消失在衆人的視野中再無音訊,便如同早逝的戀人,離開時還沒來得及被生活的瑣碎和龃龉消磨熱愛,故而每每想起都會被美化。
然而這份暗戳戳的願景,随着南澤恩熙那三發破魂铳碎在了滿是狼藉的如今。
日後神木塾的人想起他來,定是恨得牙癢癢、痛罵他卑劣的行徑和背叛吧?玄子楓這樣想道。
——差不多可以結束了。
“八千春至寶丹”和“八千秋靈寶丹”中難搞的材料已經到手,還差的那根青鸾翎,想必南澤恩熙不會吝啬。剩下的就是沿用夢魂安那時的操作,把藥送給凇雲就好。
渾渾噩噩地折騰了這麽久,他既沒建功立業、逆天改命,也沒快意江湖、仗劍天涯。活得心驚膽戰,累得豬狗不如。
——還連劍都沒了!
玄子楓每次想到秋川,都感覺自己跟沒了半截手臂似的。
宗門間錯綜複雜的陰謀沒理清頭緒,響玉閣的另一個暗探也沒揪出來,黎長老的委托任務也完成得不明不白。
再過兩三個月,他入子之衛殺席就滿一年了。
即便玄子楓沒有懈怠修煉,還在多重壓力下進步神速,修為已經提升至五段高階。但跟子之衛可能已經突破八段的修為比起來,也只夠給人塞牙縫的,更別說擊殺、取而代之了。
玄子楓懷着做遺物清點的心情,開始翻找容靈內物品。
在翻到情蠱的時,他忍不住苦笑。
——差點忘了,教養大管事還想拉郎配我和南澤大師呢。
裝情蠱的盒子在玄子楓指尖轉了幾圈,被收回容靈。
還有時間,在最後期限之前他應該還能為響玉閣的大家做些什麽。
——比如,讓同事也享受一夜三發破魂铳的同款服務。
想到這裏,玄子楓不禁露出了帶着幾分陰鸷和狠戾的笑容。
車窗的簾子被風掀起,供采人聯盟的車隊中沒人察覺到玄子楓離開,馬車內只剩下以化形術變為超然模樣的傀儡。
玄子楓的身影沒入沿途經過的大片森林,在茂密的灌木和參天大樹間疾馳。
忽然,他停下腳步,撩起鬥笠的黑紗露出真容。
“實在不好意思,車隊人多眼雜不便動手,讓您久等了。”玄子楓淡雅地笑着,在月色如水中透出幾分仙氣。
沒人現身,卻有聲音幽幽飄蕩在空氣之中,“知道自己被盯上了,還敢獨自行動?你膽子倒是很大。”
玄子楓輕輕搖頭,語氣聽起來滿是溫潤與平和,“不敢當、不敢當。論膽大包天,我一介小小的供采人,怎麽比得上太子殿下謀權篡位、勾結馭靈師門派、以百姓為藥呢?”
與南宮昭有八分相似的男子走出古木的陰影。
“參見太子殿下。”玄子楓略施一禮,“在下的化形術說不上出神入化,也是尋常馭靈師無法察覺的。化作棋子卻被您留下追蹤陣法之時,着實惶恐了許久。”
太子南宮冶冷笑道:“能識破如此隐蔽的追蹤陣法,你也很讓人驚喜啊。”
許是戲瘾上來了,玄子楓依然維持着仙男模式,輕笑着,“師出同門,學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都差不多,不記得反而奇怪吧?風聲雨聲天下聲……”
太子南宮冶接過下半句,“皆入聆風堂之耳。”
未等話音落地,玄子楓的掌風已經逼近南宮冶的面門。
南宮冶當即後撤側身,躲開這滿是靈力的一擊。
“轟”!
合抱粗的古樹被玄子楓的靈力攔腰斬斷,斷面光滑得不見半分毛刺,足以見得這一掌的恐怖。
沒有靈武、暗器,玄子楓還有靈力和不輸北域女獵人的身法。
落空的手掌迅速收力回環,帶着慣性旋轉的身體飛起一腳,踢開南宮冶的佩劍。
玄子楓的攻擊絲毫不留任何喘息的機會,不同于他谪仙人般沉靜的臉,招招如瘋狗般兇狠致命,又如毒蛇般刁鑽地奔着要害而去。明晃晃的佩劍落下也不見他氣勢有分毫退意。
與護體靈力的強悍比起來,幾次劍擊如同隔靴搔癢,全然傷不到玄子楓。
靈力旗鼓相當、南宮冶還有佩劍的情況下,玄子楓竟然沒落下風,反而逼得南宮冶節節敗退。
很快,在攻擊快得人眼花缭亂之際,玄子楓移至南宮冶身側,猛地敲在南宮冶手腕處,翻手奪過其吃痛之下放手的佩劍。
劍鋒劃過一輪圓月,直指太子脖頸。
“嘩啦”!
本該割破南宮冶喉管的劍鋒竟然滑過一灘銀色的液體,撩起水聲。
在玄子楓怔愣之時,太子南宮冶的皮膚盡數融化,在那具身體倒下之時滴滴向半空中凝聚出一個銀色的人形。
太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銀色的人形轉為黑色,逐漸擁有衣裝、皮膚的質感。不過三次呼吸的時間,一個五官端正得能讓人三觀跟着跑偏的男人出現在玄子楓面前。
然而這個看起來正派極了的男人,卻讓玄子楓感到了本能的恐懼。
“你可真是讓人驚喜啊,玄子楓。”男人與太子全然不同的聲音入耳。
被叫出姓名的玄子楓心中大震,不詳的預感瞬間占滿他整具軀殼。
男子露出笑容,“作為獎勵,容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湯無骨,聽着像是道菜名對吧?我也這麽認為。”
與言語間的風淡雲輕截然相反的,是瘋長的靈力威壓。
玄子楓漸漸感到呼吸困難,龐大靈力形成深海般的重壓讓他幾乎動彈不得,險些當場跪倒在地。
“靈能是‘形液’,可以化為液體附着在人體表皮,籠罩全身并能影響操縱宿主,但宿主本人對此毫無察覺。此外,我還能将附身過的人用液化的形态模拟一段時間,不過不太長就是了……”
——不對勁,這靈力六段高階、七段初階、七段中階……
靈力飙升到八段初階才停下腳步,而玄子楓已經被巨大的靈力差距碾壓,趴在地上嘔血,幾乎要把內髒也一并吐出來,被擠壓的腦漿似乎也要順着鼻孔和耳道飛濺。
而這時,男人沾了泥水的皂靴踏在玄子楓眼前。
男人用劍柄擡起玄子楓的下巴,笑道:“還有,小美人兒,我們不是初次見面了。旭州城外,你跪在堂主腳下的樣子同現在這般,真是乖順可愛呢。”
極度的痛苦之中,玄子楓笑着将血噴在男人臉上。
“子之衛大人……恕我、這個殺席,咳咳,眼拙……”
當今聖上南宮昭可能想不到,自己終究是養虎為患,反被虎傷。
在他利用聆風堂為鞏固皇位清除路障的同時,聆風堂也悄然滲透進了皇室。
而誰能想得到,幹這份活兒的是聆風堂未來的繼任者,子之衛大人呢?
反正玄子楓是沒想到、吓一跳、就連小命也要丢掉。
子之衛被玄子楓噴了一臉血,卻依舊從容。畢竟在他光憑靈力威壓就能碾死玄子楓了,并不在乎蝼蟻臨死前無意義的掙紮。
“玄子楓,哥哥我這麽和藹,讓你莫要做個糊塗鬼,怎麽你這般不領情呢?”子之衛擡手捧起玄子楓的臉,“不過像你這般美人兒,性子烈些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這便是子之衛的絕對自信。他不介意暴露自己的信息,甚至主動告知詳盡的情報,因為他無需擔心一個死人會出賣他的秘密。
對于子之衛而言,這其實是一種另類的享受。是他自不為人知的暗處,走到舞臺中央的高光時刻。匍匐在他腳下的人眼中的震驚、憤懑、憎恨與絕望,都是給他的最高禮贊。
子之衛湯無骨撫弄着玄子楓的唇瓣,将上面的鮮血塗抹開來,“本來啊,我只打算逗你玩玩,留幾個月再殺,可是你太優秀了,若不是我及時解開靈力封印,怕是真的要玩兒完。”
“您真是說笑了。”玄子楓感到身上的靈力威壓不再致命,稍稍緩過來道:“再留幾年,也是您玩兒我。”
靈力再次同山岳般壓下來,玄子楓開始劇烈地眩暈和耳鳴。斷裂的肋骨戳進肺裏,惹得鮮血自唇畔汩汩湧出,落在地上。
“我改主意了,一刻都不想多留你。怪就怪你是個禍害,留不得。”子之衛收斂笑意,放開玄子楓的臉。
“咚”!
玄子楓的頭以十分扭曲的方式砸在地面上。
別說發動靈能了,他現在連根頭發絲都動彈不得。
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子之衛出于謹慎動手利索,貌似沒有閑心折磨他。
視線所及之處,太子落地的佩劍被撿起,随着角度的變換時而映出月光。
寒刃引寒風,直奔玄子楓脖頸而來。
就在這時,一物未經靈力牽引,從玄子楓的容靈蹀躞帶中飛出。
“砰”!
随着佩劍擊中實木的悶響,讓玄子楓幾乎被碾成肉泥的壓力瞬間消失。
“咳咳!”
驟然湧入肺部的空氣讓玄子楓劇烈地咳嗽起來,五髒六腑也在火燒般的疼痛中緩緩歸位。
“叮”!
金玉碰撞之聲入耳。
——等等?金玉碰撞之聲?!
顧不得內傷和劇痛牽扯,玄子楓猛地撐起身擡頭。
子之衛極速揮舞長劍,卻屢屢将重擊落在身邊的樹木上。他的身型在閃躲、進攻,卻是沖着無人處的草木。
這幅樣子顯然是中了精神類靈能的攻擊。
而玄子楓的神木文牒懸浮在空中,緩緩展開成等身大小的木質人偶,只有粗糙的四肢,人偶臉上連五官都沒有。
——神木制成的附靈傀儡?!
究竟是什麽時候,這價值連城的寶物成了玄子楓的神木文牒?
漸漸地,附靈傀儡擁有了細化的衣裝鞋襪,腳踏實地。
幹淨的鞋靴箍在修長的小腿上,素色暗紋的曳撒看不見半分淩亂的褶皺,皮質的護臂将長通袖收起,黑笠帽下是沒有任何雜質的潔白發絲,猶如月色。
過去與現在,緩緩重合。
那松如玉如竹的人竟在眼前,無需任何動作,只要那人在,便可以掀起玄子楓的心潮,讓巨浪般洶湧的情緒一次比一次強烈地拍打在胸膛。
他好像撿起來了許多零零散散的碎片,而這些碎片拼起的事實甚至讓他感到惶恐。
…………
“對了,此前你的通行文牒不是被殷其雷劈壞了嗎?通實樓那邊出了纰漏,一直沒做出來,這會兒才做好,叫我轉交給你。這回可要收好了。”
“我雖說過可以不守宵禁,但也別熬通宵,早點回去休息。”
“恭賀生辰”。
…………
“怎麽,離了雞媽媽就走不動道了?”
“得,引路的跑路了,這游學沒法游了!”
“我就不信沒有他雞媽媽游學就不成了。”
…………
神木,堅實到破魂铳都無法打穿嗎?不應該啊……
這文牒,不對勁。
…………
早在生辰之時,這附靈傀儡就已經在他玄子楓身上了,所以次年弟子的游學隊伍裏不見凇雲、所以南澤恩熙殺他的時候文牒幫他擋過一劫。
“叮”!
金玉之聲再響。
在子之衛沖破幻境之前,凇雲主動解開幻境,微微後撤一步。
“嗡”!
天邊一道流星嗡鳴着奔向他們,那裏蘊含着讓玄子楓熟悉無比的氣息。
“铮”!
秋川入手,凇雲的附靈傀儡在千鈞一發之際擋住了子之衛手中的佩劍。
同時,玄子楓想起了與文牒一同放在他掌心的那張宣紙。
【勸君慎所用,無作神兵羞。】
随後,秋川動了。
靈力順着靈劍的招式流轉,舉重若輕地化解子之衛的攻擊。看上去樸實無華的動作,卻是來勢洶洶的猛擊無法化解和攻破的,有幾分四兩撥千斤的輕松寫意。
在凇雲的手中,秋川似乎有些微妙的變化。
它不再像蒙塵中亮出的獠牙那般透出尖利的銳意,劍鋒所向皆是浩然正氣。
那層蒙在秋川上的屏障被凇雲揭開,露出靈劍本身奪目的光輝,勢不可擋。
銜接如行雲流水的招式剛柔并濟,在攻守之間達成完美的平衡,未曾浪費過半分靈力。比起來,子之衛的招式雖然兇厲,卻漸漸後勁不足,頹勢初現。
——恐怕這才是“無作神兵羞”吧……玄子楓低下頭默默想道。
靈劍在他手裏,終究是辜負了。
許久沒有聽過的泉水松風之聲突然在耳邊響起,聽起來有些急切,“玄子楓!調息,靈力護體!”
玄子楓猛然回神。
現在不是發呆和自怨自艾的時候,他得做些什麽。
內髒擠壓的劇痛中,玄子楓調動靈力在經脈中運行起來,緩解嚴重的內傷。
面對已經突破八段的子之衛,只有凇雲一半神識和靈力的附靈傀儡自然是打不過的。
但在“靈幻”靈能的影響下,子之衛的識海已經再次陷入幻境當中。如此一來,便能拖住子之衛,争取更多的時間。
“叮”!
靈幻發動的金玉相碰之聲落進玄子楓的耳朵裏。
是凇雲從戰鬥中分心,将示意逃跑路線的幻境打入玄子楓的神識。
忽然,子之衛借此機會以靈術強行沖破靈幻的控制。
在沖擊波即将打在重傷的玄子楓身上之時,凇雲的附靈傀儡擋在他身前,張開屏絕陣。
“轟”!
強大的靈力爆發,玄子楓和凇雲的附靈傀儡皆被這股巨大的靈力沖擊掀開。
二人落地之前,附靈傀儡調轉身型,墊在玄子楓背後做緩沖。
玄子楓其實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眼前發生的一切太像是離奇的夢境,藏着他隐秘的幻想和渴望,而非現實本身的模樣。
“傀儡要維持不住了,快走!”
說着,凇雲伸手攬過玄子楓的脖頸,二人額頭相抵。
清涼的靈力把玄子楓的整個靈臺冰醒,又轉為舒适的溫暖,撫慰受驚的神識,連帶着體內的淤血和內傷都被緩解。凇雲把自己半個神識和剩餘的靈力盡數傳給玄子楓。
失去靈力的支持,凇雲的樣貌模糊,傀儡重新化作文牒,落在玄子楓衣襟裏。
帶有毒素和閃光靈術的煙霧|彈被玄子楓甩向子之衛的方向,有麻痹效果的毒煙、爆閃的強光“嘭”的一聲炸開。
“嗡”!
是秋川興奮的嗡鳴。
玄子楓當即抄起秋川飛馳,劈開輕薄的土層藤蔓,滾入地下暗河之中。
冰冷湍急的暗流不斷沖刷玄子楓的身體,奪走他的體溫。有傷在身的玄子楓無法掌控自己的方向,被水流撕扯牽拉,數次撞上暗礁。
但很快,一葉小舟順着水流飄到玄子楓身邊。
那是神木的支援。
神木有靈,可以溝通天下靈木。地下有靈樹木的根系接收到神木的信號,将己身的一部分化為小舟,并不斷指引逃離的方向。
玄子楓拖着浸水之後無比沉重的衣裝,試了好幾次力才蹬着礁石爬上小舟。
“咳咳!”
嗆進肺裏的水被咳出來,混着內傷吐出的淤血。
靈力、靈能因傷勢紊亂起來,全然脫離玄子楓的控制。
“叮”!
混着金玉碰撞之聲,靈能“入感”也被調動起來。
玄子楓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某一堂通史雜談課。凇雲在課上提到過,功能相近、互補、契合的靈能在極小的概率下可以融合在一起。融合後的靈能通常同時具備二者的特質。
那個瞬間,玄子楓明白過來他為什麽能以那種形式看到陳貴妃的過去。
是“靈幻”與“入感”交織,“溯”與“靈幻迷心”同時發動。
地下、暗流、礁石、小舟渾然不見。
神識化作半透明軀殼的玄子楓似乎是昏迷過去,又好像是醒着的。
直到全然黑色的世界中心,亮起一團小小的白光。
遠在響玉閣的凇雲真身倒在相思子的枕上,與玄子楓同時失去意識,墜入了這個由他們靈能構成的陳夢當中。
作者有話要說: 雞仔的聆風堂分店——目前可以公開的情報
曳撒
讀作“易傘”,前分裁,後通裁剪,上下一體的服飾。飛魚服指的是有飛魚紋樣的服飾,并非具體的服裝形制。作為賜服,飛魚紋樣常見于曳撒。
雞仔:清水淺艙這個女人要說話了,以下內容必看!!!
——作者清水淺艙的分割線——
【劃重點、敲黑板!】
接下來的情節可能涉及很多人的【雷點】,現在跑還來得及,我們互相尊重。
我用五十萬字告訴大家凇雲是個多麽好的人,如果讀者還是糾結于他有沒有過“性”經歷并以此評判他,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跟介意的讀者說一聲,感謝您看到這裏,希望您可以找到其他合您胃口的文。
此外,請各位讀者朋友放心,自此之後雞仔同學将回歸雞媽媽的懷抱,第二部 範圍內雞仔身上沒有比第一卷更虐的情節了。
但是,雞媽媽會很虐,請大家做好心理準備。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