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風定塵埃皆踏平 (1)
已是日上三竿,可被窩裏“修煉”了整夜的人卻依然沒有醒來。
靈力在凇雲的一呼一吸間自然地流淌。玄子楓微微撐起身,盯着那人紅潤而安靜的睡顏,自己的靈力也随之運轉起來,以相同的速度和路線循環。
——雙修,真爽啊。
他們二人的靈能本就契合相融,又彼此身心相通,合适的雙修法術自然對靈力和本源大有裨益。
不過一夜之間,玄子楓的修為不僅突破了六段,還越階沖上了高階。凇雲的靈力也沒有損失,修複不久的本源甚至因此番修煉而穩固不少。
回想起昨夜二人的癡狂模樣,小雄雞美滋滋地紅了臉,将自己埋進相思子的枕頭裏,連耳尖都紅透了。嬌羞的小模樣跟幾個時辰前厚顏無恥的磨人妖精不是他似的。
玄子楓微微回過頭,看向身側。
散落的黑色與雪色發絲如同兩股懸泉飛瀑交彙,融合交織成一條嶄新的河流,順着他們的身體和床鋪散開,宛如他們彼此纏繞的生命。
在此時、此刻,安寧與平靜之中,玄子楓的心裏忽然掀起了莫名的激流,有種強烈的動力和欲求驅使他要做些什麽,使得此刻與其他的時刻不同,讓他能夠銘記這份心潮湧動與起伏。
于是,玄子楓的指尖拾起凇雲一縷柔順的雪發,将其與自己如墨的黑發編織在一起。
三股辮總是會有一個顏色占的比例多,玄子楓又偷偷多取了些雪發,将他們兩個的頭發編成四股辮,均勻地讓黑白兩色交纏。
在他忙着手上的小動作之時,凇雲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暗紅的雙瞳正含着柔和的眷戀望着他。
凇雲回身從床頭的小匣子中取出紅色的絲線,纏在玄子楓編的那截發辮的兩端和中段,随後用靈力将那縷頭發剪下,分別裝在一對的兩只香囊當中。
——師尊竟然……
本來只是些暗戳戳的小心思罷了,玄子楓根本就沒想到凇雲會這般行動。
“怎麽,要不要?不要我拿走了啊!”凇雲見他愣在那裏不動,有些促狹地笑了,故作收起香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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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子楓不禁想,原來這個人也和自己一樣,如此留戀這個旁人看來平凡而無趣的時候,為此感到了滿心的歡喜和愛意,想要傳達給對方。
“雉郎?”
那個人喚他時,舌尖的卷曲和落下間藏的全是無盡的柔情缱绻。
猛然間,玄子楓撲上去吻住了那讓人迷戀、瘋狂的芳唇,與那呼喚他的香舌癡纏。他與凇雲十指相扣,掌心一同握着他們結發的香囊。
凇雲沒想到這雞仔忽然投懷送抱,猝不及防間被熱情的親吻弄得輕哼幾聲才慢慢适應,細密地用同樣的方式回應。
……
大榮,潤州城,城郊。
箭/矢的速度飛快,如雨點般密集地落下,每一根都帶着淩厲的銳意直奔前方。有些箭甚至穿透了土石樹木也威力不減、速度不降。
通體漆黑的弓身上繪有紅色的紋樣,金色的靈力如水般順着鮮紅流淌至整張弓身,激弦發矢,接連不斷發出破空之聲。
被追擊的黑衣人的身影在箭雨中無所遁形,已經成了半只刺猬。
然而舒彩依然用更加霸道的箭/矢緊緊咬住敵人不放,新得的本命靈武趁手得很,正貼合了她向來窮追猛打的戰鬥方式,可謂人弓合一、愈戰愈勇。
黑衣人不敢相信,自己六段巅峰的實力,竟然會被一個剛過馭靈四段的小丫頭逼迫到如此狼狽的境地。就算他想要憑借靈力威壓來限制對方的行動,也無法影響到距離他三十米開外的弓箭手。
“啊!”
怒吼聲中包含了靈力的震蕩,試圖攻擊遠處的舒彩。
然而,一面銮钖匠造的青銅甕突然罩在了黑衣人的面前,将震耳欲聾的聲波攻擊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
黑衣人頓時七竅流血,眩暈着被銮钖匠造的蛛絲繩絆了個大馬趴,各種繩索類的暗器連環收網,鎖靈鏈縛身、懸刃絲鎖喉、蛛絲繩吊起。
南澤恩熙手腳麻利地收起青銅甕,拿起破魂铳“砰砰”兩發彈丸朝他頭頂打去,其中的破魔攝魂之力叫黑衣人直接震散了魂、吓破了膽,成了吊在樹梢上的一塊臘肉,任人宰割。
“你,可是聆風堂暗探、幽十二衛中的寅之衛?”南澤恩熙的破魂铳抵在黑衣人額頭上。
黑衣人全身在破魂铳的影響下顫抖,脖子被懸刃絲割出許多血道子。
舒彩幾個跳躍趕來,被她的話驚到了,“啥?他有可能不是寅之衛嗎?那豈不是咱們追錯人,壞了雞仔的大事?”
“哎呀,不是。我是說他應該是!”南澤恩熙也說不太明白了,“我只是确認一下,萬一打錯人呢?”
誤傷友軍的事情在南澤恩熙身上留下了巨大的陰影,她生怕自己不夠謹慎,犯下什麽大錯。
說罷,南澤恩熙上前“嘶啦”扯下了黑衣人的衣服,在小腹的位置找到了聆風堂的刺青,“聆風堂暗語在這兒,說你是暗探不冤枉你吧?”
緊接着,白乎乎的泡沫被塗在黑衣人的胡子上,一柄寒光閃閃的小刀将淩亂的胡須剃了個幹幹淨淨。南澤恩熙抖落開一張畫像,在剛剛被刮淨胡子的臉旁邊舉着。
“來,幫我看看這人跟畫像上長得沒區別吧?”
舒彩對比了畫像上的人臉,點頭道:“雖然臉上的痣位置略有不同,但不排除是僞裝和修煉的影響,耳骨作為最難易容改變的部分能對應得上。肯定是他了。”
其實根本不用南澤恩熙多此一舉,幽十二衛身上都有玄子楓留下的“浮游”跟随。早在一年前的入殺席儀式中,玄子楓就将響玉閣的監控靈具“浮游”悄悄放出,停在他們身上待機。
如今她們跟随浮游的定位和其他情報足以鎖定幽十二衛,根本不會出錯。
“那就沒問題了。”南澤恩熙收起畫像,繼續撕寅之衛的衣服,“這處獨特的傷疤應是銮钖匠造‘骨花飛刀’留下的,因為制作材料取材自瀕危靈獸,銮钖匠造已經有三十年沒有制作了。”
舒彩不由得捂住了臉,她不覺得眼前的場景像是審問。更像是登徒子把良家婦男衣服扒了吊起來耍流氓。
陰森森的目光死死地鎖住寅之衛,南澤恩熙冷聲道:“所以,你在三十年前參與過圍剿銮钖匠造的活動沒錯吧?我父親尹慎拼着半條命,也要在你身上留下這道疤,沒錯吧?”
“恩熙啊,真的不用再審了,就是他。”舒彩無奈道,“我看他也不想投降歸順,銮钖匠造又跟他有舊仇在身,要殺要剮都随你便。他再這麽晾下去,我覺得辣眼睛。”
不料,南澤恩熙竟然把刀放下了,“那可不行!咱們做事情得講究,斷不可濫用私刑,萬一錯殺呢?在定罪宣判之前,他就永遠只是有重大嫌疑。我們不能輕舉妄動。”
“好好好,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舒彩随着她鬧去了。
南澤恩熙用鎖靈陣将人囫囵個包起來,破魂铳的槍托“咚”地打在寅之衛的頸肩,将人劈暈,“帶回響玉閣,經由當年的當事人指證質證後,交由銮钖匠造處置。”
“恩熙,你長大了。姐姐很欣慰。”舒彩拍拍南澤恩熙的肩膀,将昏迷的寅之衛收進容靈當中。
……
森坦斯,聖城,外環城區。
神面青銅钺威風凜凜,揮舞速度之快,叫人看不出那钺面上笑得傻乎乎的人臉造型。而被迫抵擋重擊的人就沒那麽輕松了,多次險些被砸碎骨頭。
手持這柄大型重钺的黑皮圓寸男人正是鐵血。
由于回國後參了軍,鐵血未能像其他同學一樣,即使在畢業後也能及時聯絡、互相探訪。繁重的訓練、機密任務還有軍官的保密義務,都讓他不得不與昔日的同學避嫌。
好在大家需要他的時候,他還是“鐵菜雞”三人組中不可或缺的一員,也能在分別異國的時候為摯友提供幫助。
玄子楓給他在森坦斯境內活動的暗探卯之衛資料時,正巧聖城的軍方也在進行查處議會內鬼的行動。
故而此舉不僅是鐵血幫玄子楓清除了麻煩,也是玄子楓給了鐵血立功晉升的機會。
“三隊的人封住地下的通路!”鐵血側頭将嘴巴貼近通訊的靈具,“不能讓目标離開聖城,天亮之間必須将其捉拿歸案!”
“是!”
……
大榮,中部,地脈靈力樞紐,某靈石礦山。
羊翟雙手合十搓搓手,打開了自己的靈能。
“天靈靈、地靈靈,我的幸運快顯靈。亥之衛、亥之衛,我要打最弱的亥之衛。”
在大家從玄子楓那裏瓜分幽十二衛之時,羊翟和宮飛絮從衆人手下搶到的兩個地點所在目标有些模糊,只能确定是醜之衛和亥之衛二人。
所以,他們之間必然會有一個人會碰上排名第二的醜之衛,啃一啃這個硬骨頭;另一個人會輕松些,對上排行末位的亥之衛。
靈能沒有攻擊性、戰鬥力偏弱的羊翟不想碰上醜之衛,甚至在和宮飛絮争搶資料的時候用上了本源之力。
“就我這運氣,肯定是亥之衛沒跑了。”羊翟拍拍自己的胸脯,“幸運之星還不是想什麽來什麽?就算來了醜之衛……”
就在這時,一道女聲柔柔地從背後傳來,“小弟弟,叫我什麽事啊?”
半徑十米內的草木都在三次呼吸之內被毒素腐蝕,由翠綠化為紫黑,又碎成灰燼。
與此同時,泗州城。
宮飛絮看着在投降書上簽字畫押表示歸順的暗探,撓頭嘟囔道:“聆風堂暗探怎麽這麽水啊?醜之衛就這個水平,真是……啥,你再說一遍,你是亥之衛?!”
回到靈石礦山。
“宮飛絮,我恨你!”
羊翟是真的邊哭邊跑,在逃命中加上“摸、爬、滾、打”四個躲避和反擊動作,倒不是他沒骨氣非要淚灑逃亡路,而是他的靈力護體也擋不住醜之衛的毒氣,是被熏哭的。
突然間,醜之衛的毒圈忽然縮小了似的,沒能追上羊翟。頓時,無比新鮮的空氣順着靈力湧入身體,吓了羊翟一跳。
“喵!!!”
滿是殺氣的貓叫在身後炸開。
異常的聲響惹得羊翟下意識地回身向後方看去。
只見一貓白身黑尾,乃雪裏拖槍、最吉之相,身長五米有餘,比獅虎兇猛更甚。其巨爪心雖粉如蓮瓣,卻在醜之衛身上留下了深可見骨的傷痕。
羊翟這才明白過來,他們兩個已經在追逐間闖入了這只大貓的領地。這是主人要清場、送客送到西天去了。
他急忙擦幹淨被毒霧熏出來的鼻涕眼淚,想要盡快離開這只強勁靈獸的領地。
可令羊翟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的視線剛剛清晰起來,那擋得住日月的巨貓就叼着昏迷的醜之衛站在了他身後,一雙比他腦袋還大的貓眼正睨視他這等凡人。
“啊!這位靈獸前輩勿怪,小輩冒昧闖入您的地盤,絕非故意、實屬意外啊!”羊翟緩緩瞪大眼睛又合上眼簾,試圖以慢速眨眼的方式緩解眼前緊張的氛圍。
雖說跟這位巨貓比起來,他那眼睛只能算得上小而有神,但總比坐以待斃要強。
誰知,那貓放下了血葫蘆模樣的醜之衛,搖身一變,成了個膚白如雪、發黑如墨的美人。她垂到腰間的長發只松松散散地在脖頸後紮起,活像那拖槍的貓尾。
靈獸肯化形為人出現,已經是莫大的信任了。
機靈的羊翟當場躬身行禮,喜道:“多謝前輩、多謝前輩!此番相助響玉閣羊翟沒齒難忘。打擾之處,還請您見諒。”
“不用客氣。”靈獸化作的美人有些男相,面無表情的模樣看起來很有威嚴。
但羊翟天生懂得招人喜歡的方法,面對這種威嚴型的人物他也不怵。
“诶?前輩您也買過抱玉城特産的轉運石啊!”羊翟看到她腕上有塊紅繩穿的轉運石,立即套起了近乎。
卻不想美人眉頭一蹙,“什麽特産?”
“前輩有所不知,這個轉運石是抱玉城必買的十大名物之一。嘿嘿,在下不才,正是這個轉運石的供應商。轉運招財、逢兇化吉,誰用誰知道,特別暢銷。”
羊翟講起自己的轉運石來興奮得很,都沒發現美人的臉色越來越差。
“前輩姐姐,我看您這轉運石用過很多次吧?轉運次數多了都有裂紋,裏面的幸運之力也失效了……鏈子也不是特別精致,買的應該是低價貨吧?”
空氣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啪唧”應聲而碎。
“低、價、貨?”美人一字一頓,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
合着當初這臭小子在她受傷時給她系上的東西竟是個“低價貨”?
這回羊翟察覺出她聲音裏的火氣了。
“沒關系、沒關系!”羊翟連連擺手,“我現在修為也有進步了,可以在靈石上開光,轉運效果比凡石好多了……哎,前輩您急着走什麽啊!”
美人轉身就走,只留下一個發辮随着步伐搖晃的背影。
見此,羊翟急忙将醜之衛捆起來收進容靈當中,追上去道:“唉,前輩姐姐您等等!還未請教尊姓大名,怎麽的也得讓我知道救命恩人的名諱吧?您等等我啊!”
碰上醜之衛險些喪命的羊翟看似倒黴,但走的是桃花運也說不定。
……
西域,雅蘭古國。
大漠狂沙中,紅色胡服的雅蘭公主騎在為首的巨狼頭頂,居高臨下地看着被圍在谷地中的小批狼群。
敵人已是窮途末路,徒勞地垂死掙紮罷了。
“牙牙,這是北方狼群收複整個西域的最初的一步,但絕對不是最後的一步。”北牧鈴拍拍身下的狼耳根,“去吧,将吉爾塔國的大祭司……哦不,是午之衛,拿下。”
新任狼王的牙牙仰頭向天,悠長的狼嗥沖破漫天狂沙,引來狼群層層疊疊的呼應。
這些聲音在不久的将來,會響徹西域草原與大漠的每一個角落。
……
大榮境內,霜葉山。
潛伏在此多年的辰之衛,被橘清平、穆逸凡二人合力關入藥陣內部。
毒蠱派。
滄瀾、柳枝來此采摘治療藥人遺毒的靈木,捕獲看守藥園的申之衛。
杻陽峰。
戌之衛被殷其雷招安。
靈天門。
身為門主之女的郁十六抓住暗中投靠聆風堂、成為巳之衛的黎七,并借此功勳在靈天門內擔任要職。
晦幽谷。
鐘岸汀接到供聯貨物中夾帶的消息後,迅速揪出酉之衛,将其丢進了燒傀儡的窯火內。
大洋彼岸,西洋。
隔山隔海、遠在天邊未之衛不能威脅到大榮的局勢,但是阿爾瑟依然踏上了回西洋捉拿未之衛的路程,只是他回去尚且需要個一年半載,也不知道等他到了之後是個什麽情況。
自此,幽十二衛中除子之衛外全員被擒或歸順,聆風堂堂主的左膀右臂被砍去大半。
……
大榮,南江,某私家園林。
“小湯,最近本座收到了些很有趣的消息。”
主位上戴着鹿首頭套的男子手指不斷敲擊在扶手上,正是聆風堂堂主。
子之衛恭敬地回話,“堂主請講。”
“不僅是有趣,而且是有趣得很。”堂主微微坐直了身子,“他們說,那個入了你殺席的小子,還沒死。”
風淡雲輕的話裏藏着駭浪滔天。
子之衛不為所動,“确如堂主所說,有趣得很。”
他并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堂主的話。
然而,堂主卻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都是些無稽之談,不提也罷。小湯,你從醜之衛晉升到子之衛,有多久了?”
“回堂主的話,自堂主繼任以來,已經快十五年了。”子之衛回答。
指尖敲在扶手上的聲音戛然而止,堂主喃喃道:“十五年了,歲月催人老啊。一轉眼都過去這麽久了。”
說罷,堂主擡手,立在牆角的侍女上前為他添茶。
“哪裏來的話,堂主還正值盛年,怎麽會老呢?”子之衛笑着接過侍女奉上的茶水,若無其事地仰頭飲下。
堂主輕笑一聲,搖晃下鹿頭,連聲道:“老了、老了,只是你們看不見罷了。本座啊,都老糊塗了。”
他放下茶杯,鹿頭微微旋轉,使得黑色寶石打磨的鹿眼看向子之衛,“不然,你怎麽敢背着本座,攬了教養大管事的活兒呢?”
忽然,劇烈的眩暈攀上了子之衛的大腦。
剛剛喝的那杯茶,子之衛明明驗過無毒,卻還是中了招。
铮铮然刀劍相接之聲炸響。
那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侍女手持靈劍,行雲流水般的劍法直指子之衛的要害。而被藥力侵蝕的子之衛只能勉強擋住接連不斷的劍招,顯得捉襟見肘。
但子之衛八段初階的實力,又豈如此被動?
龐大的靈力威壓鋪天蓋地而來,霎時間,地動山搖,就連空氣似乎也能在馭靈八段的恐怖實力之下抽離逃散,仿佛這個空間內中除了子之衛的靈力不容它物。
侍女的僞裝已經無力維持,露出了玄子楓真顏。
這等級別的靈力沖擊是他無法承受的,靈力護體早就在子之衛釋放靈力的時候被震碎。他當即被擊飛出去,連慘叫都沒來得出聲,接連撞碎了好幾道石牆。五髒六腑都挪了位置。
還沒等玄子楓的身體從沖擊中停下,子之衛已經在他身後閃現,擡起手掌。
“噗”!
血肉擠壓的聲音響起,子之衛的手從背後刺穿了玄子楓的胸膛,像刀尖挑起一塊肉那般将玄子楓整個身體挑在半空中。
就在這時,子之衛眼前的景象忽然扭曲片刻。本來被他打了個對穿的玄子楓忽然提劍旋身,靈劍橫掃成扇,向着子之衛的脖子抹去。
待子之衛退後以兵刃抵擋之時,他才發現玄子楓的胸口完好無損,只是肋側皮膚鮮血淋漓有個不大不小的擦傷罷了。
這小子用了障眼法,竟把馭靈八段的子之衛都騙了過去。
但同樣的方法只能騙的了子之衛一次、兩次,用的次數太多就騙不過了。
玄子楓的保命殺招用一個少一個,可子之衛的靈術攻擊詭谲多變。稍有不慎,玄子楓就會滿盤皆輸。
但他最不缺的就是各路鬼點子。
只見、玄子楓微微揚起唇角,揮手将火袖子內的毒霧噴出。
散發着甜腥味的紫黑色毒霧撲面而來,濃郁的毒霧在瞬間模糊了子之衛的視線。緊接着,強大的靈力便将這些毒霧震散。
毒霧散去之時,子之衛忽然發現他視野範圍內的景色與此前截然不同,五感傳來的感受也變了。
熾熱的空氣似乎能随着呼吸灼傷鼻腔喉嚨與肺葉,讓這些換氣的通路都燃起火苗。“咕咚”冒泡的岩漿不斷沖刷着岌岌可危的崖壁,似乎每次流淌都能溶解立足之處的石板。
“轟隆”!
碩大的冰錐在子之衛頭頂應聲斷裂,帶着刺骨的寒氣向他砸下來。
這是玄子楓用入感靈能強行将子之衛的五感置換,連接到一只在火爐裏的魔蝗身上。
換作他人或許會因此而驚慌失措,在子之衛這個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暗探眼裏,這些五感異象不過是雕蟲小技。
瞬間,子之衛開啓“形液”靈能,将全身化為銀色的液體。在這種狀态下,任何刀劍的攻擊只不過是抽刀斷水,無法傷及子之衛分毫。
無論眼前景象是幻覺也好、被空間傳送了也罷,他的本體都不會受到傷害。
而作為施術者的玄子楓,他以六段靈力對馭靈八段的子之衛使用靈能,必然是消耗極大的。用不了多久,子之衛身上的異常就會因玄子楓靈力耗盡而消失。
那時,便是由子之衛收下玄子楓那條小命了。
但玄子楓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只見他換了全新的毒囊,噴射大量的毒霧後飛速撤退。三枚火木釘從火袖子上飛出去,在空中炸開火花。
“砰”!“啪”!
火木釘內的火/藥炸開後,将易燃的毒霧點燃。火焰順着毒霧而炸燃、蔓延開來。橘紅的火舌中零星爆發出藍綠色的火焰,燒灼子之衛所化的銀色液體。
子之衛雖已化為液體,但大量毒霧燃起的熊熊烈火足以造成大面積的傷害。
銀色的液體變回人身的原形,靈力的威壓将凡火壓滅。子之衛的靈能以詭異著稱,但攻擊力和防禦力并不如何強大,能碾壓玄子楓純粹靠的是靈力的差距。
玄子楓的“入感”也沒有超凡的攻擊力,但他的劍法和靈劍秋川卻能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他的弱勢。
靈力極速流轉,使得秋川瑩白的劍身輕輕嗡鳴。
劍點三星,滄龍出海。
就在劍身即将沒入子之衛身體的前一刻,堂主的聲音悠然入耳。
“玄子楓,留他一命。”
劍尖急轉,由對準肋間心髒改為刺穿肩膀。緊接着,鎖靈陣将子之衛全身束縛起來。玄子楓利落地收回秋川,從容靈中掏出破魂铳,對着子之衛的頭頂上方連開了六發彈丸。
破魔攝魂之效結合鎖靈陣對命門要害處穴位的靈力沖擊,縱是八段靈能子之衛掙紮幾下便失去了意識。
強行連發破魂铳的反噬開始侵襲玄子楓的神識。大腦湧上來的天旋地轉之感讓他踉跄着摔倒在地,劇烈地喘息着。
銮钖匠造的破魂铳霸道不假,但每次發射彈丸時,其“破魂”之能也會反震使用者的神識。以玄子楓的精神力,至多也只能在全盛狀态下抵禦六發彈丸的餘威。
此番他與子之衛纏鬥已久,精神力與靈力雙雙耗盡,難免會反噬到自己身上。這會兒正是眩暈中靈臺生疼,弄得他緩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擡頭,是雄鹿頭套的堂主。
堂主淡淡道:“小子,雖然時間比規定的一年久了些,但規矩是人定的,總能變通。這子之衛的位置是你的了。”
“子之衛玄子楓,謝過堂主。”玄子楓單膝跪地,微微低着頭。
這乖順的模樣看着叫人喜歡,自然能讨堂主歡心。
“起來吧,你對本座的忠心,本座自然都看得見。”堂主叫玄子楓起身,“子之衛奪走教養大管事母蠱、觊觎堂主之位。若不是你及時上報,想必會惹出不少麻煩。”
好大一盆髒水被玄子楓潑在了子之衛身上,可玄子楓本人卻看起來像是個無辜的乖寶寶。
他低眉順眼得像個小媳婦似的,“屬下不敢居功,為堂主辦事罷了。”
“好,既然以後你都跟着本座,有些事情還是得清楚些為好。”堂主轉身,向着庭院深處走去,示意玄子楓帶着子之衛跟上。
此前争鬥的滿地狼藉微微浮動,在他們二人身後默默地移動回原位、變得安好如初,應該是堂主的靈能效果。
假山石後的機關連接着通往地下的階梯,幽深的黑色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底。
玄子楓的心不由得揪起,不詳的預感隐隐湧上忐忑的心頭。他壯起膽子。跟在堂主身後。
階梯兩側牆壁都有蒙塵的靈石燈,随着堂主的步伐接連亮起,将身前未知的路照亮些許,但目光所及之處,仍是令人感到恐懼的黑暗。
終于,在迷宮般的地下室裏好一通繞圈之後,堂主在一道門前停下腳步。
這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漫長得像是走了半個時辰。
玄子楓将子之衛随意地丢在地上,默默打量起這間暗室。
門內的房間像是個祭壇,地面上的陣法銘文像是用血液繪制的,呈現出幹涸紫黑的模樣。
“眼看着就要十五年了,真是彈指一揮間的事兒。”堂主負手而立,頗為感概。
而玄子楓的頭莫名地開始痛了起來,某些熟悉又陌生的場景不斷在腦海中浮現。
火焰、灰燼、半燃的紙片……
玄子楓家破人亡的那個晚上,無數的細節變得清晰起來。入感靈能技能的“溯”在他自己的身上運轉,将破碎的歸為完整、逝去的重新拾回。
那張寫有聆風堂密語的紙片,以無比完整的形象,出現在玄子楓眼前。
“七日……頭……子之衛……”
“七日之後,将神識由附靈傀儡全部移至新體之上。然礙于新體奈精神類靈能,仍有殘魂存于靈臺。故舍其頭,以假面代之。另遷醜之衛為子之衛,充新體以備。”
——新體?舍其頭?!
玄子楓的心率猛然加快到自己無法控制的地步,他瞪大了眼睛,急促地呼吸起來。
只見堂主伸手抓住了自己的鹿角,緩緩向下用力。
——果然!他沒有腦袋。玄子楓心驚肉跳,表示自己很難高興得起來。
領口處脖子的斷面已經有皮膚生長包裹,隐約能看見跳動的血管。瞬間,腐爛的氣息蔓延至玄子楓的鼻尖。
堂主抱着鹿首頭套,輕輕撫摸着,“你小子這麽機靈,想必應該能猜出來大概吧?”
“教養大管事此前懷疑過,他覺得您是殺害老堂主後上位的。”玄子楓的喉嚨反射性地吞咽,“但您就是老堂主本人……的神識。”
聞言,笑聲詭異地自那具殘破的身體中迸發,似乎整個地下室都在那大笑中微微顫抖。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能串聯在一起了。
玄家時任南江地方官員,在開建工程時挖到了空棺。棺內有聆風堂密語寫就的堂主續命之法和陣法銘文。七日後,堂主在上代子之衛的身體中醒來,命教養大管事滅口。
教養大管事只是一把火将偌大的玄家燒了個幹幹淨淨,甚至沒有來得及破譯密語的內容,到死都是個糊塗鬼。
“不錯,玄子楓,你是個聰明人。”
堂主放下鹿首,緩緩道:“老化與死亡,是恩賜、也是詛咒。更新疊代可以使物種更好的存續,這是天地的選擇,銘刻在萬物軀體之中的本能。可求得生存卻也是生靈的本能。”
空曠的地下室中,堂主的話音和腳步聲不斷回蕩。
“可笑啊、可笑。簡直,荒謬至極。叫我們求生、又叫我們注定離開。多麽像是一場愚弄。”
天地靈氣流失,馭靈師修為倒退,随之而來的也是壽命的銳減、力量的衰弱、特權的喪失。所以,只要聆風堂放出點風聲、稍加引導,就足以讓衆多宗門在焦慮之中做出無比荒唐、瘋狂的事情。
以人為藥、囚禁鲛人、屠殺靈獸、制造蝗災、竊取定海靈珠、開掘地脈……
這麽多慘無人道的方法都沒有成功,也沒讓他們放棄殘害其他生靈,只是讓他們更加瘋狂罷了。
——荒謬的是你們吧!玄子楓暗暗想道。
所以堂主能做得出奪人身體的事情也不奇怪。
“五年,十年,這具身體也開始潰爛,那幫廢物宗門怕也難想出個能用的法子,只能尋摸着置換的新體。本想着天地智靈的身體或許能用得久些,卻沒想竟是被春時祭吸幹本源的‘殘羹冷飯’。”
——想搞教育是假,觊觎師尊肉/體是真。
聆風堂堂主口中看似通達的道理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說辭,用以掩蓋他喪盡天良的行事。
“所以,堂主讓屬下留湯無骨一命,是因為他的修為和身體合适嗎?”玄子楓問道,“可是由屬下來做您轉移神識過程中的附靈傀儡?”
聞言,堂主停止了踱步,回過身來。
“原來是,但現在不是了。”堂主的話音似乎是帶笑的,“玄子楓,要知道,我一直都很期待你。”
須臾之間,凝固的血液陣法銘文亮起猩紅。無數條血手從陣法中湧出,向玄子楓襲來。
處于陣法當中的玄子楓被瘋狂運轉的靈力裹挾,陣眼處的強大吸力在不斷地吞噬他的靈力與本源。
流淌着鮮血的手鋪天蓋地向他襲來,将他的身體死死地壓在陣法銘文當中。
玄子楓甚至感覺自己的身體被融化掉了那般,随着靈力一同被吸到陣法銘文當中,像是以血肉飼養這個陣法。
神識在逐漸地抽離靈臺,玄子楓能感覺到自己的神識已經分裂了,半份在身體內昏昏沉沉,半份被陣法撕裂絞碎。
緊接着抽離身體的白色光點,被堂主攥在手中。
“當時這具身體的神識沒有去除幹淨,不得不砍去頭顱可憐本座沒有面容十餘年。但這回,本座應該能有張叫人賞心悅目的臉了。”
握着玄子楓神識的手掌驟然收緊,內蘊的精神力和強橫的靈力讓玄子楓的神識開始出現裂痕。
“啊!——”
劇烈的疼痛之下,玄子楓吼得凄厲不似人聲。
就在這時,堂主的身體忽然多了一道豎直的血線。
下一秒,那沒頭的身子便徹徹底底地裂成對稱的兩半,鮮血自斷面湧出,強烈的腐朽之臭随之爆發。
血陣因失去靈力支撐而黯淡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割魂術的陣法光芒大熾,陣法鎖定了堂主裂成兩半的身體。靈力洶湧的漩渦中心,割魂術開始了對神識的絞殺。
這一切來得毫無預兆,前一刻還欲将玄子楓神識握碎的堂主連慘叫都沒能發出,就在割魂術之下神魂盡碎。
“咚”!
殘骸倒地,發出沉悶的聲響,內裏已經開始腐爛的髒器緩緩溢出破爛的容器,流了滿地。
玄子楓的神識也在同一時刻回到了他的身體裏。
“咳咳”!
劇烈的疼痛令他全身都顫抖起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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