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無心之禍

“哈切,哈切……切切切……”餘音繞梁,直有三日不絕之勢。

顏初夏的耳朵抽搐了一下,她已經完全不敢靠近東方少傾的低氣壓了。

幸好這家夥會水,還算身體強壯,沒有凍僵,最後自個爬上來了。要不然,如果寄希望于她,她或許會猶豫再三,再三猶豫,直到這家夥凍死在冰窟窿裏也說不一定。

東方少傾身上裹着棉被,面前排着火爐,噴嚏一個接着一個,鼻涕眼淚齊刷刷流下,那場景與他平日裏玉樹臨風的形象一對比,簡直慘不忍睹。

而他依然霸氣側漏地死死瞪着顏初夏。

作為罪魁禍首,顏初夏還是很有自覺的,不但将他帶回了家,甚至親自燒了熱水給他洗澡,還熬了姜湯給他驅寒。可顯然這混世魔王不是那麽容易讨好的,那眼神直有将她就地正法的意思。

其他人迫于這位王爺的威嚴,齊刷刷退避三舍。愛格溫對東方少傾的遭遇非常同情,本着同病相憐的原則,他全權負責安撫林君不去打擾這兩人。

是以,東方少傾此刻才能在顏初夏的地盤上,肆無忌憚地瞪她。

“咳咳,王爺,大夫還沒走。您還是讓他給瞧瞧吧?”

東方少傾伸手指了指火爐旁邊的凳子,“站那麽遠幹什麽?怕我吃了你呀!坐好!本王有話問你!”

顏初夏原地磨了一下腳,最後還是決定溫順一點,柔弱一點,乖乖地坐到凳子上去了,同時在心中腹诽:要不是看着你是當今聖上的兒子的份上,看我不滅了你這只色狼!

“哈切!”東方少傾眉一挑,“你在罵我對嗎?”

顏初夏唇角一彎,笑道:“民女哪有這膽子?”

東方少傾翻了個白眼,懶得跟她計較,“本王現在只問你,昨天你們遇襲的事情是不是跟萬俟延延一家有關?”

他一進門就看見那個在煎藥的徐清了,他安王或許沒別的本事,但對記人臉幾乎是過目不忘的。而李沫在第一時間給他介紹了那一家的身份。可這個笨女人怎麽會就招惹上這等麻煩事情。萬俟延延是誰,那是萬俟竑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人,平常人不是應該識趣地躲遠一點嗎?

顏初夏早就算出這個家夥會問到這檔子事上來,所以心裏的算盤打得震天響,故作憂愁地嘆息了若幹下,直嘆得東方少傾眉頭直顫悠。

“你這個女人,有話直說,你煩是不煩?”

病人的火氣就是大!

顏初夏擡眸,無辜地說道:“王爺,您位高權重,一定有法子幫他們的吧?”

你這個沒節操的女人,敬語都用上了!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上東方少傾的心間。

顏初夏說的事實是:萬俟家棒打鴛鴦不成,惱羞成怒,要殺一儆百,要清理門戶,他們就這樣被牽連進來了。

顏初夏的意思是,東方少傾能否想辦法讓萬俟竑放過萬俟延延和徐海這對有情人。而現在萬俟延延已經病入膏肓,眼看時日無多,還要遭受來自家族的追殺,實在是慘不忍睹慘絕人寰哀鴻遍野呀!

顏初夏只差聲淚俱下了,說得極為動情。

就因為太過生動,東方少傾反而生出懷疑,“你好像不是這麽多愁善感善傷春悲秋的人吧?”

“……”顏初夏愣了一下,“安王殿下,民女只是十分同情他們的遭遇,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受到如此對待。”

東方少傾将信将疑,不過他還是強調了一句,“萬俟你惹不起!最好躲遠點!”

顏初夏盡量讓自己顯得無助點、可憐點,不說話,就拿了那沉靜無比的大眼睛看着東方少傾。

東方少傾心底一抽,印堂發黑,惡聲惡氣地說道:“我怎麽就碰上你這樣的女人呢!”說罷,掀被子起床。

顏初夏十分殷勤地趕快替他拿烘幹的衣服,同時嘴上很是惋惜地說道:“王爺身體還沒好呢,現在就走合适嗎?”

東方少傾瞪了她一眼,果然沒節操吧!

顏初夏對那眼神完全無辜而坦誠地逆來順受了。

安王噎氣!

“要保他們的命并不難,我進宮一趟!”

顏初夏就這樣毫沒節操地坑了東方少傾一回。李沫進來時,她正在擦汗,這大冬天的,跟這家夥勾心鬥角還真是累。

“你方才說的可是真話?”

顏初夏默。方才?敢情李沫這堂堂狀元郎聽牆角了?

如此直白的眼神,李沫如何看不出,咳嗽了兩聲,“我只是擔心你,所以……咳咳……”他當然不會告訴顏初夏他聽牆根的同時,手裏還攥着一根碗口粗的棍子。

“沫哥哥,我不想騙你。”顏初夏回答得很認真,對像親人一樣的人,她不想連累,也不願欺騙,所以只能在這件事情上保持沉默。但是對東方少傾,她覺得是可用的,她必須試試看。如果萬俟延延的事情能在背後得到默認,也許他們就能夠相安無事。她知道,在她決定跟蹤愛格溫的時候,就已經被卷入其中了,沒法脫身。

李沫愣神好半晌才将這話消化掉。

東方少傾回到昱貴妃的昭熙宮時,人已經開始發高燒。

他身邊本是有暗衛的,所以即便他不說,那些暗衛也已經将他一日的行蹤告知了昱貴妃。所以,此刻,他見到自己的母妃臉上郁結着一層黑氣。

“我警告過你,平民女子玩玩就算了,不能投入太多!你都當耳旁風了是不是?”

“娘,孩兒覺得她沒有大家千金的驕矜,又不貪慕富貴,這才是最寶貴的!”東方少傾臉頰紅紅,底氣倒是挺足。

昱貴妃十分嚴肅的看了他一眼,招手讓內侍請太醫過來。她就這一個兒子,自小又聰明伶俐,很受聖上喜愛,母憑子貴,也穩住了她在後宮的地位。

當然,作為協理六宮的人物,她的才智不會比她的美貌差。她對皇上心思的拿捏可比那中宮之主還要精準三分。

常在生死線上勾心鬥角的人,總想要将一切掌握在手中才會覺得有安全感。而昱貴妃卻發現,自己的兒子似乎越來越不在自己的掌控範圍了。

這讓她無比煩躁。

看太醫,煎藥,喝藥,依然是母子十幾年的相處模式,東方少傾在叫着苦的同時在母親嚴厲的視線下勉勉強強喝完,立馬漱口。

“你真看上那個林夏了?”昱貴妃看着毫無規矩躺在榻上的不孝子。

東方少傾挑着眉,自個剝了桔子吃,“娘,我想娶她為妃!”

說得漫不經心,但卻已經是他認定的。

昱貴妃心中一寒,面上卻不動,只是看着兒子,提醒道:“她只是個庶民!”

“娘,您也不是高官顯貴出身。”東方少傾立起身,看着徐娘半老的昱貴妃。東方少傾是昱貴妃的第二個兒子,也是最後的唯一的孩子。自小驕縱慣了,就沒怎麽管教過,這下愈發大了,也不服管教了。

聽了那話,昱貴妃身子微微一顫,看向兒子的眼神犀利幾許,“你就這樣随便拿外面一個野丫頭跟母親做比較嗎?”

東方少傾聽出不悅,立馬賠禮道歉,同時咳嗽上幾聲表示自己現在還是病人。

“娘,我娶一個庶民為妃,不正好合了他的心意嗎?這樣我就徹徹底底成了一個只好美色的纨绔子弟,想必很多人都會為此歡欣雀躍吧!”

昱貴妃眼神凝了一下,“當年讓你納妾的時候怎麽沒這麽爽快?果真是長大了,還是這次動了真情?”

“為什麽不能一舉兩得?父皇不也挺喜歡林夏的嗎?”

“兒呀,你可知道什麽樣的人可以當棋子,什麽樣的人永遠做不了你的棋子?在皇家,切記動真心。”

東方少傾卻笑得坦然,“兒子答應您,只有她一個。我會把她制得服服帖帖的,只要她在,我就能所向無敵!”

昱貴妃拿他沒轍,心疼地用手摸摸他的額頭,果然是燒得不輕呀,又讓宮女準備熱水,服侍他洗漱,早些睡覺。

東方少傾可沒忘記自己的來意,“聽說舅舅正在彈劾萬俟竑克扣軍饷的事情?”

“你想做什麽?”

“現在雖然邊關安寧,可是冬日軍備少不得,如果克扣軍饷,難道不會影響邊關安定嗎?”

“話是如是說,可惜,要抓住萬俟竑的辮子可不容易!”

東方少傾卻扶額,笑道:“娘,明天我去給舅舅拜年,您有沒有東西要我捎過去的?”

昱貴妃知道兒子在打小算盤,也不當面問,只道讓他一切小心行事,且不可張揚。

安撫好東方少傾,昱貴妃招來暗衛,這一打聽瞬間黑了臉。

暗衛雖然不知道顏初夏跟東方少傾說了什麽,但是必然與她脫不了幹系就對了。所以當即命人去查探。

而在林家小院,萬俟延延的精神逐漸好轉些許,初二這日,她拉了林家母女,與自己的丈夫促膝而談,将當年的事情說了個明白。

不出所料,當年的确是萬俟蕙蘭看上探花郎,長兄萬俟竑最初甚是排斥,他本是打算讓妹妹進宮鞏固萬俟家的地位的。結果這小妮子壓根不服管教,不但把她跟顏韞文相遇相知鬧得滿城皆知,竟然還說懷了孕……沒轍,萬俟竑只好答應,同時派人去顏韞文老家暗訪,這下倒好,顏韞文竟然有一個指腹為婚的妻子。

萬俟家如何容得自己人做人家二房?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解決了顏韞文所有後顧之憂。

切斷他所有親戚血脈,這樣也才能将這個男人完全掌控在萬俟家族股掌之間。

這就是事實真相。

可嘆的是,那個探花郎這麽多年被蒙在鼓裏,心安理得地借着萬俟家的勢力,仕途亨通,當上了太子太傅。

這事本沒多少可說的地方,林君和顏初夏早已猜到七八分,只是此刻當推測變成現實時,她們多少還是有些招架不住。

林君在屋子裏呆坐了很久。

顏初夏沏茶暖手,悉心照顧着她。深怕她郁結難消,把自個給折騰病了。

“這事,要不要跟他說?”顏初夏探詢了一句。

林君卻看着她搖頭,“他如此聰明之人,不會連萬俟家的這點伎倆都看不出來……”

“娘是說……”

林君沒有直說,這個結果實在太令她寒心了。

顏韞文不會對林家滅門,父母被殺沒有懷疑,但是他選擇了沉默,繼續走他的仕途。

這個男人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跟他海誓山盟的人了!

曾經林君為顏韞文一心想要為官的執念擔心過,那時,她還懷着純真的少女情懷,相信男兒志存高遠是沒錯的,而今想來,如果當時能夠勸他留在山莊,當個普通老百姓,這一切變故就不會發生。

文君長樂!

這是父輩們給他們的祝福,而現在,父母已逝,文、君分離,那話真真成了天大的笑話!

或許是受到太大的打擊,林君當晚發起高燒來,顏初夏前後照顧,不得纾解,幹脆将司徒蒙林請到家中,讓她來分散一下母親的注意力。

顯然,林君也是很怕女兒擔心的,燒了兩天,便慢慢退了,起床後,像個沒事人一樣,竟然跟着司徒蒙林去了集萃坊。

愛格溫這個護花使者自然是要随行的,只是在這邊留了幾個得力的高手。

而近日家宅平安,顏初夏想想,或許安王真能有克制之法,但同時,也估摸着什麽時候見一下皇上。

李沫過完年就每天宮裏和翰林院來回奔走,只可惜,春節期間各種祭祖慶典太多,東方乾多是與後宮嫔妃在一起,他自己都難有機會見到聖駕,要拐皇上出宮難之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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