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周旋
站在左旗一邊的士兵一個不剩,左池在殿上幹瞪着眼,心中知道是黎文羽搞的鬼,卻是毫無證據。黎文羽凜然的站着,盡管一邊有元春扶着,但那種無法掩蓋的氣場還是淩厲了一片。
她好好的站着,鎮定自若,就像一切冤孽均與她無關,半點關系也沒有。她也無須驚慌,沒有人敢質疑她,包括心知肚明的左池。
那具已然腐爛不堪的屍體被擡了上來,一股惡臭彌漫開來,衆大臣連忙捂住口鼻,避得遠遠的。銀色的盔甲沾滿了潮濕的黃沙,光澤已然暗淡,但依舊堅硬。一張臉早已看不出原樣,皇帝當場找來仵作,得出死亡的時間與左旗死的那天完全吻合。
“這是我連夜飛鴿傳書讓風瓦原的龍騎兵翻山蹈海挖出來的屍體,夜以繼日送到德安。丞相看看,是不是左将軍?”黎文羽淡淡的看了一眼左池,指了指地上的屍體,比了個‘請’的手勢。
左池就算不看也知道是否,可所有眼睛都在看着,他只得硬着頭皮走過去,還沒走近便捂住鼻子又退了回來。看到皇帝微眯起的眼神,才又跨出步子,“不是……”
“丞相是說他不是左将軍,還是不是那日驸馬所殺的人?”黎文羽只待他說出這兩個字便咄咄出口問道,意蘊之深,她想左池能聽懂。
“……他不是我兒。”左池深沉的眸子望着黎文羽,久久開口道。
黎文羽輕笑,故作不解,“那便怪了,我聽那日在場的龍騎兵描述,驸馬當時先是舉槍橫掃,再來當頭一劈。這人身着左将軍的戰袍,被士兵在出事之地挖出來時,正好也是腰間和頭部的盔甲被打了凹進去。”
黎文羽大方的擺手,大有讓他們随便檢查的意思。此時她開口說這些話,別人不知真假卻又無法對證,只能任由她說着。奇怪的是,當時不語的龍騎兵們,這時也在後面适時附和,被問到,便說黎文羽說的不錯。
說是當時風沙大,他們雖看不清那人的臉,但顧延卿當時的動作卻是看的j□j不離十。
這件事最終以黎文羽三寸不爛之舌的勝利而告終,其中原因,說不清道不明。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在故意偏袒黎文羽,只要她說的他便頻頻點頭,更何況黎文羽一套言辭編的滴水不漏。
而丞相那邊,皇帝也不忘适時安撫着,但左池畢竟拿不出證據,證人也莫名死了光,留的程闵一人的‘片面字詞’,自是做不得數。
顧延卿的牢門再次被打開時,他已經被宣布無罪開釋。黎文羽之所以對簿公堂時沒讓他在場,就是怕他打不了彎的神經會将一切揭穿。哪怕揭穿的結果與他毫無利益,而是萬劫不複。
幾日沒有打理,他的胡渣又多了許多,整個人滄桑了許多。對于黎文羽所做的一切一無所知。
懷着疑惑,他如約回了公主府。任由丫頭将自己重新打理的清清爽爽的,卻是自始至終沒有見到黎文羽的面。他的心中有些不安,也不知黎文羽是用了什麽方法将他救出。
“她呢?”顧延卿問的‘她’自然是黎文羽,身邊的元冬手一頓,卻是沒說話。顧延卿疑惑的轉頭看着她,小丫頭擡着眼,擺擺手,示意自己不知道。
“哦,你是元冬。”顧延卿了然的得出結論,元秋和元冬長得一樣,經常服侍左右他卻仍然分辨不清。但是,只有元冬是不會說話的。
元春乖巧的點點頭,想了想比了個啞語:公主可能還沒回來。
還沒回來?那女人頂着幾個月的肚子還到處亂跑!顧延卿下意識的皺起眉頭,“你先下去吧。”
黎文羽打贏了唇戰,卻沒急着走,一路跟着皇帝去了禦書房。
“朕已經令人放他回去了,你怎麽不急着回去看看?”皇帝好笑道,平時比誰都急,現在倒是不慌不忙。
“皇兄沒有話要問我?”黎文羽不緊不慢的問,皇帝明知道她在殿上的一套說辭乍聽之下看似滴水不漏,卻禁不起細細推敲。只是等到左家人想明白了,也已經遲了。
皇帝擡眼看了黎文羽一眼,別具深意道:“如你所說,顧延卿是難得的良将,應該留着。”
皇帝果然沒有真的信她。得到這個結論,黎文羽卻是半點沒有緊張。
“皇兄對軍中将士中毒的事情,有何看法?”黎文羽在這時談及這個問題,無異于自尋死路。
皇帝的動作一頓,眼中多了一絲陰戾,身邊氣氛霎時便陡降幾分,冷若寒窯。那雙如鷹般銳利的眸子帶着不容抗拒的魄力直射進黎文羽的眼中,似要将她徹底的看透。
皇帝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黎文羽,她知道,皇帝在懷疑她。即使如此,她的臉色依舊看不出半分心虛,一如往日平靜無波的迎眸而上,仿若旁人,圍而不入,置身事外。
這是一場心理戰,只要稍有不慎,只要她表現出半點卻退,結果都将是死無葬身之地。不管眼前的這個人,曾經有多麽的寵愛她。
近千将士的性命放在眼前,她賭不起。
忽而屋內響起一聲豪朗的笑聲,皇帝臉色一變,剛才的壓抑之氣瞬時消失,“朕還以為,這事與你脫不了幹系。”
黎文羽暗中松了一口氣,佯裝無奈的苦笑,“不光是皇兄,怕是所有的人都以為是我的指使。”
“但朕也絕對不會輕易相信,這件事單純只是火頭軍的失誤。”皇帝不輕不重的說道,言下之意,黎文羽的嫌疑并未完全甩脫。
黎文羽念頭一閃,“皇兄,有沒有想過,左旗或許真的沒死?”
“你是說左家人故意搞了這一出,想要陷害顧延卿?”
黎文羽點頭,“也可能,還有其他目的。”
“什麽目的?”
“不知道。”
皇帝雙手背于身後,小踱了幾步,腦中無數想法齊齊過了一遍,最終将目光再次定格在黎文羽的身上,“你的意思,左旗為了掩蓋自己的詐死,所以殺這些知情的将士封口?”
黎文羽沒說話,她的本意是想這麽說,可當話從皇帝的口中說出時,連她聽着都覺得實在說不過去。但是她此刻不說話,也就是并不否認這種荒唐可能性。
“若真是那樣,左池會放任他這麽做?再等着你借機救出顧延卿,在大殿之上幹着急幹瞪眼,卻連半句話都擠不出來?最後,功虧一篑?”果然,皇帝也覺得自己的說法幼稚的可笑。
“……”黎文羽一時詞窮竟是不知如何往下接。
皇帝提起筆,随意的在案上的宣紙上揮舞了幾筆,低着頭,緩緩說道:“待這件事查清,不論是誰做的,朕都會給死去将士一個說法!”他說的輕松,卻擲地有聲,無可動搖的铿锵。
黎文羽心中一顫,皇帝的意思是:就算是她,怕是也難逃死劫。
放下筆,皇帝默然注釋着自己寫下的字。黎文羽目光略轉,清楚看到齊排的兩字,‘軍、國’。
有軍,才有國。
走出宮門的那一剎那,黎文羽整個人差點軟到在地,還還有一邊的元春扶着。誰能知道,就在剛才,她早在鬼門關前走了好幾遭。
禦攆走的很慢,似乎是為了保證完全的穩定,以防黎文羽感到絲毫的不适。
皇帝還是那個皇帝,以國為本的明君,對她寵愛有加的哥哥。但是只要一旦有證據指向她,她知道皇帝會毫無疑慮的殺了她。
毫無疑慮的!
回到公主府的時候,天色已有些暗下。顧延卿坐在桌邊,桌上擺滿了可口的小菜,但他的面前卻只放着一個玉雕的酒杯。那些菜,分毫未動。
黎文羽慢慢走到他的身邊,坐了下來,臉上揚起柔和的微笑,就像曾經有過的短暫幸福一樣,就像一切擾人的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延卿怎麽不吃菜呢?”她夾起記憶中顧延卿最喜歡吃的菜色,放在他的碗中。
顧延卿沒有擡頭,淡淡的看着移到自己碗中的菜,木讷的提起筷子,機械的吃入嘴中。
黎文羽的笑意有片刻的暗淡,但半刻之後又被她重新撐起。顧延卿依然在誤會,并且沒有要原諒她的意思,能坐在這裏不過是兩人之間的約定罷了。但是她不會放棄,總有一天他會明白,她是愛他的,比任何人都愛。
放下筷子,黎文羽輕撫上自己的小腹,“延卿可想過,我們的孩子,叫什麽名字?”言語之中盡顯幸福。
顧延卿機械的動作微微一頓。那是他的孩子,不管他信不信,都是他的孩子。這已經是不可更變得事實。
搖搖頭,他沒想過這個問題。他甚至沒想過會和黎文羽有孩子,從來沒想過!
倒插門的皇家女婿,就算有了孩子,也不是他顧家的後。想到這裏,心中又是一番自嘲的苦笑。
自從懷了身孕,黎文羽整個人都懶懶的,經常是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睜開眼,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他睡過的地方還殘留着一絲餘溫。
“驸馬呢?”黎文羽坐在鏡前,元春熟練地幫她梳理着頭發。
“回公主,驸馬很早就出去了。”元春答道。
竟然多呆一會都不願意麽?黎文羽似若無聲的微嘆一聲,“你也知道他去了哪?”
“驸馬穿着官府,該是進宮了。”元春如實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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