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得假回家風雨欲來 “這妮……

得知宋志遠回來,吳氏、張蘭溪和魏霜兒早早就在二門外等着了。

見宋志遠把馬缰繩扔給小厮,疾步走了過來,吳氏三人忙上前屈膝行禮:“恭喜老爺!”

宋志遠驀地停下腳步:“大姐兒中選了?”

魏霜兒越衆而出,挽着宋志遠奉承道:“老爺,大姐兒中選了,以後就是豫王府女官了,咱們宋家一門兩個官兒,也算是宛州城數得着的人家了。”

張蘭溪也笑吟吟捧場:“是啊,大姐兒進入了皇家服役,老爺您也面上有光。”

吳氏板着臉,面無表情立在那裏,等着宋志遠尋她說話。

宋甜被選中進入豫王府做女官,勉強也算得上是件體面事,宋志遠好面子,估計要在家裏宴請賓客。

如今宋志遠是實職官員,來往交際的也都是官員了,男客自有宋志遠招待,難道官員家的女眷能讓張蘭溪這個小老婆出面招待?

還是得她這大老婆出面迎接待客。

她就等着宋志遠過來找她服軟。

宋志遠卻沒那麽歡喜,顯得心事重重。

若宋甜能在豫王府得寵還好,以後自有錦繡前程。

若只是做女官,雖然在本朝女官地位頗高,可往往需要服役到二十五六歲,到了那個年紀出來,也只能給人做續弦了。

他甩開魏霜兒,徑直進了二門,口中問道:“大姐兒呢?我去看看她。”

張蘭溪道:“大姐兒回了東偏院,正看着人收拾行李。”

宋志遠聽到那句“正看着人收拾行李”,心情更加低落,頭也不回往前走:“我去看看大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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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霜兒看着宋志遠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門後,跺了跺腳,自回西偏院去了。

張蘭溪也扶着錦兒離開了。

吳氏看着空無一人的月亮門,恨得牙癢癢,思索着慢慢走回內院上房。

進了上房明間,吳氏這才吩咐元宵:“去看看夏師父用過晚飯沒有。”

法華庵那事之後,宋志遠不許王姑子上門來往,吳氏便和先前來往密切的蓮花庵夏姑子重新續上了交情,這幾日夏姑子帶了兩個徒弟在吳氏這裏的西廂房住着,白日陪吳氏說話,晚夕說唱佛曲,相處十分融洽。

元宵很快就領着夏姑子和兩個小姑子來了。

夏姑子戴着潔淨僧帽,披着茶褐袈裟,生得甚是高大健壯,只是有些溜肩,再加上眼睛過于靈活,顯得略有些猥瑣。

她一進門,就合掌問訊,稱呼吳氏“大菩薩”。

吳氏則稱呼她為夏師父,請她一同在螺钿寶榻上坐下,吩咐元宵和剛買的小丫鬟七夕擺上茶點。

待元宵和七夕擺好茶點,吳氏就吩咐她們帶着兩個小姑子去外面玩。

待房裏只剩下夏姑子了,吳氏這才把自己的煩惱和夏姑子說了:“……前頭留下的這個妮子,真是攪家精,偏偏她爹偏心她,還想把家業都留給她。我還不到三十歲,還能為宋家誕下子嗣,老爺卻根本不進我的屋子……”

夏姑子安慰了吳氏半日。

吳氏心中不平,自言自語道:“這妮子如今要進豫王府做女官了,若是誰能把她這件事給攪黃了,我情願出三十兩銀子。”

夏姑子一聽,眼睛一亮,馬上有了一個主意。

她湊近吳氏:“大菩薩,貧尼倒是有一個主意……”

吳氏就等着這句話,當即看向夏姑子:“夏師父,您請說!”

夏姑子輕輕道:“豫王府是親王府邸,自有皇家體面,若是咱們暗中出錢,雇傭一群無賴扮作良民去豫王府喧鬧,揭露大姑娘是克死親母的命格,大姑娘還能在豫王府做女官麽?”

吳氏這會兒病急亂投醫,顧不得多想,急急問道:“夏師父,事情能不能辦得機密些?”

夏姑子笑了,道:“大菩薩請放心,和咱們一點幹系都沒有,誰能想到您呢!”

吳氏又細細問了問,親自起身拿了兩個五兩一錠的銀子出來:“這十兩是訂金,事成了,我再拿出剩餘的二十兩。”

夏姑子笑眯眯收了銀子:“大菩薩,您就放心吧,貧尼明日就去安排。”

東偏院裏靜悄悄的。

紫荊在房裏收拾行李。

宋甜正在和金姥姥說話。

她彎腰看着金姥姥懷裏抱的灰兔子,輕聲道:“這兔子果真是在服藥半個時辰後醒來的?”

金姥姥雙手攥着兔子耳朵,眼睛盯着宋甜的嘴唇,連連點頭:“我一直看着時辰,差不多就是半個時辰。”

宋甜伸手撥了撥兔子的三瓣嘴,細細觀察着,最後道:“再給我準備幾只兔子,今晚我再試一試。”

她試的這種解藥,是先催吐,然後解毒,需要多次試驗才行。

兩人正說着話,大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宋甜直起身子:“有人來了。”

金姥姥把兔子放回了籠子裏,這才去應門。

過來的正是宋志遠。

宋志遠一進大門,就看見宋甜迎了上來,看着似乎比先前瘦了些,一時竟有些心疼:“怎麽瘦了?是不是豫王府的飯菜不好吃?”

宋甜理了理衣裙,走上前福了福:“爹爹,豫王府的飯菜比咱家可好太多了,咱家都是大魚大肉肘子豬頭的,油膩得很,豫王府的飯菜精致清淡美味,更合我的胃口。”

宋志遠聞言,滿腔的心疼不翼而飛,悻悻道:“你不是最愛吃回鍋肉、炙羊肉、風幹雞和鹵鴿子麽?怎麽才去了豫王府幾日,就嫌棄家裏的大魚大肉了?”

院子裏挂着燈籠,宋甜就着燈籠光,發現宋志遠眼睛亮晶晶的,納悶道:“爹爹,你眼睛怎麽了?”

宋志遠這會兒也沒什麽離情別緒了,道:“剛才過來時,夾道裏挂着燈籠,好多小蟲子在燈下飛,我眼睛被小蟲子迷着了。”

宋甜一心要繼續試驗解藥的藥效,直接開口問她爹:“爹爹,你還有事麽?”

宋志遠聽出了女兒的不耐煩,垂頭喪氣道:“我沒事。”

宋甜忙道:“我只在家呆三天,爹爹,你讓人去多換些一兩一錠的小銀锞子,我走的時候拿走,在豫王府花用着方便。”

宋志遠皺起了眉頭:“你見了爹爹,難道只想到要銀子麽?”

宋甜理直氣壯:“爹爹,你是宛州有名的富翁大戶,又是我親爹,我看到你自然就想到銀子了呀!”

宋志遠:“……”

他悻悻地甩了甩衣袖,扭頭就走。

宋甜在後面跟着他:“爹爹,太太這些日子有沒有月夜隔着牆焚香,憂心你中年無子,缺少墳前拜掃之人,祈禱上蒼護佑你身子康健,留心家業,早生子息?”

宋志遠:“……”

還真被宋甜說中了。

宋甜離家的第一夜,他晚上歸來,吳氏就搞了個牆內月下焚香祈禱,虧得宋甜提醒過他,宋志遠這才沒有中計。

如今因這事被宋甜調侃,宋志遠面子上到底下不來,“哼”了一聲,擺了擺衣袖,大步流星往前去了,口中道:“哎,真是煩人的小妮子!”

心中卻道:大姐兒到底聰明有見識,以後還是聽她的,少和別人的老婆勾搭,不再吃夜酒行夜路,不胡亂吃藥……

不過這樣的話,活着哪裏還有趣味?

也罷,人活一世,草木一生,得快活處就快活得了,何必想那麽多?

想到這裏,宋志遠又快活起來,回到書房坐下,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正要吩咐人去兌換小銀锞子,卻聽到宋榆在外面禀報道:“啓禀老爺,京城黃太尉府的田管家派人過來送信。”

宋志遠忙道:“快請進來!”

上次黃太尉經過宛州,宋志遠悄悄賄賂了太尉府的田管家,如今田管家常常與他書信來往,彼此甚是相得。

信使把信遞給宋志遠,便由宋榆領着洗漱用飯去了。

宋志遠展開信紙,細細讀了一遍,發現田管家一則詢問宋大姑娘參選豫王府女官的結果,二則提醒宋志遠,四月初三是黃太尉生辰,宋志遠若是想官運亨通,須得進京與黃太尉賀壽。

看罷田管家寄來的信,宋志遠心道:“看來黃太尉真是看中了我的大姐兒,想要大姐兒做他家侄媳婦。

不過既然閨女做了豫王府女官,那就不能再與黃太尉結兒女親家了,該進貢的銀子就少不了了,這次黃太尉生辰,準備一千兩銀子送禮,應該足夠豐厚了……

想到這裏,宋志遠只恨黃太尉不是女子。

若黃太尉是女子,他就能發揮自己最擅長的哄女子技能,把黃太尉哄得舒舒服服開開心心,對他癡心一片,這一千兩銀子自然就能省下來了,說不定他還能從黃太尉那裏得些好處……

嘆息之後,宋志遠吩咐宋竹:“準備筆墨紙硯,我要親自給田管家寫封回信。”

把回信交給信使之後,宋志遠把這件事抛之腦後,叫來生藥鋪的掌櫃葛二郎,讓他明日一早帶了宋榆去銀號兌換二百個一兩重的小銀锞子。

葛二郎心細,問道:“老爺,既然是給大姑娘準備的,要不要在銀锞子上做個記號?”

宋志遠想了想,道:“尋個不顯眼的角落,镌刻一個咱家的‘宋’字,不要太顯眼,米粒大小就好。”

他家這個“宋”字,是宋志遠親自設計出來的,看着跟一朵花似的,與衆不同,專門刻印在宋家鋪子的招牌上和宋家的貨物上。

葛二郎答了聲“是”,自去安排這件事。

宋甜把她爹擠兌走之後,換了件寶藍窄袖衫子,系了條玄色布裙,讓金姥姥闩上院門,撸起袖子開始忙碌。

金姥姥養兔子的棚子裏挂着好幾個燈籠,亮堂堂的。

宋甜準備好三份不同的毒藥,分別喂三只兔子服下,記錄罷反應,就和金姥姥紫荊喂三只兔子服下同一解藥,然後開始觀察三只兔子服藥後的反應。

忙碌到了子時,三只兔子,只存活了兩只。

宋甜一直在認真觀察記錄。

看來這種解藥還不夠完善,須得繼續試驗試煉,到了豫王府,她得想個法子說服陳尚宮,讓陳尚宮允許她繼續試驗。

清晨的豫王府,沉浸在靜寂之中。

昨日下午,豫王出發去了內鄉縣衛所,視察內鄉衛兵器鍛煉所的情形,留下蔡長史管理王府外事,陳尚宮管理王府內院。

王爺不在王府,作為王府屬官之首的蔡長史依舊謹慎,到了點卯之時,就在承運殿偏殿內點卯。

掌管庶務的王府總管、掌管庫房的典寶、掌管膳廚的典廚、守門的門正門副,以及儀賓和教授,齊齊聚在承運殿偏殿,聽蔡長史訓話。

訓話完畢,衆人散去,各回各房,各司其職。

蔡長史目送衆人離去,在書案後坐了下來,先飲了一盞清茶,這才開始處理公務。

他剛看了一會兒公文,王府門副祁忠就來禀事:“啓禀蔡大人,外面來了一隊人,在王府正門外喧嚷,說什麽王府新選女官中有一位宋女官,命格極差,曾克死其母,卻被選入王府,怕是有人要害王爺,他們這些民衆,正義感極強,實在是看不慣這種欺上瞞下的行為,因此過來舉報。”

蔡和春聞言,沉吟道:“遴選女官,可是陳尚宮的事……這些人想做什麽?”

祁忠是蔡和春的人,當即道:“陳尚宮仗着是端妃娘娘宮裏的老人兒,王爺也給她幾分面子,一向倚老賣老,若是能借此事,讓陳尚宮難堪,倒也是一樁好事……”

蔡和春笑了,吩咐祁忠:“你派人去打探一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祁忠答了聲“是”,領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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