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松風堂裏心事重重 “爹爹……

處理完吳氏之事, 宋志遠松了口氣,吩咐宋竹去廚房說一聲,重新做幾樣大姐兒愛用的菜肴送過來。

宋府大廚房哪裏知道宋甜愛吃什麽, 又不好臨時抱佛腳去問,只得揀宋家人常吃的幾樣菜肴做好送了過來。

宋竹和紫荊一起擺好酒馔,這才請宋志遠和宋甜入座。

宋竹在一邊斟酒, 紫荊則在一邊安箸布菜。

宋甜整整一天水米未進,忙的時候還不知道餓, 這會兒她才發現自己餓得心裏發慌。

見紫荊盛了一碗銀耳百合蓮子湯遞了過來,宋甜當下便舀了一湯匙嘗了嘗, 發現溫度适中,就又舀了一湯匙吃了。

宋志遠見席面上有盤肉包子, 就拿了包子遞給宋甜:“空腹吃甜食容易燒心, 先吃個肉包子墊墊。”

見宋甜接過包子,卻沒有立即吃, 他嘆了口氣道:“你嫌家裏飯食大魚大肉不雅致,可去了王府,你想吃這些家常飯菜卻又如何吃得到?”

宋甜咬了一口包子, 覺得皮薄餡鮮, 滋味很好,待吃了兩三口, 沒那麽餓了, 她這才道:“爹爹, 豫王府女官和外官一樣, 都是每月朔望給假,也就是說,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我都能回家的。”

宋志遠:“……”

他不了解女官制度, 還以為一入王府深似海,從此再也見不到女兒了,因此從昨日難過到現在,誰知每月朔望還能見面——真是枉費了他這段時間的離情別緒。

宋甜幾口把手裏的肉包子吃了,看向宋志遠:“爹爹,你昨日見我,做張做智哭天抹淚的,難道是以為我一去不回,所以舍不得我?”

宋志遠默不作聲,自顧自夾菜吃,又端起酒盞嘗了嘗,試着轉移話題:“這是王府蔡長史送我的菊花酒,未免太香了,我不是很喜歡吃,若是加點薄荷酒調一調,味道應該會淡一些。”

宋甜一聽是蔡長史送他的酒,雖然知道蔡長史不是瘋子,不會随意給人下毒,卻依舊有些擔心,忙吩咐宋竹:“爹爹嫌這酒太香了,偏我喜歡吃——爹爹,蔡長史送你多少?都送到我院裏去吧!”

宋志遠笑了:“人家蔡長史什麽身份,能送我一壇,已經是很大的面子了好不好!”

就這一壇香氣襲人的菊花酒,還是他用那座價值五百六十兩銀子的獨玉觀音換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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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宋志遠對閨女不小氣,既然閨女想喝,那就送閨女好了,當即吩咐宋竹:“把那壇菊花酒封好送到大姑娘院裏去。”

宋甜一直觀察着宋志遠,見他眼睛、嘴唇和膚色都正常,略微放心了些,道:“我見書房裏擺着用水晶瓶盛的西洋葡萄酒,也一起送過去給我吧!”

她記得前世魂魄跟着豫王,豫王似乎喜歡喝西洋葡萄酒,有時晚上會喝一盞再睡下。

宋竹聞言,眼睛只顧着看宋志遠——他知道那兩瓶西洋葡萄酒是宋志遠的最愛,每次只飲一盞的。

宋志遠着實有些舍不得,可是看着宋甜滿懷希冀的眼睛,他只得慨然道:“連着那套水晶酒具,一起裝在錦匣裏給大姑娘送去吧!”

待宋竹下去了,宋甜便吩咐紫荊:“你去外面廊下看着,我有話要和爹爹說。”

紫荊給宋家父女二人一人斟了一盞薄荷酒,這才退了下去。

待房裏只剩下自己與宋志遠了,宋甜擎着酒盞飲了一口,這才看向宋志遠:“爹爹,我有話要和你說。”

見宋志遠專注地看着自己,宋甜深吸一口氣,輕聲道:“爹爹,以後你繼續和蔡和春來往,不管使什麽手段,務必要巴結上他。”

宋志遠目瞪口呆:“甜姐兒,你這是——”

宋甜知道她爹的交際手段,但凡是人,只要她爹願意,總是能巴結上。

想到這裏,她繼續道:“蔡和春其實是太監,他最喜歡收集各種美酒和各種瓷器,你可以從這裏下手。”

宋志遠眨了眨眼睛,心道:原來送蔡和春那座獨玉觀音,值錢歸值錢,卻不是最佳禮物。

宋甜盯着宋志遠:“爹爹,我既進了豫王府,以後就是豫王的人,你是我的親爹,自然得跟我同仇敵忾——以後替豫王監視蔡和春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宋志遠有些納悶:“蔡和春難道不是豫王的人?”

宋甜微笑:“爹爹,你是黃太尉的人麽?”

宋志遠連連搖頭:“我對黃太尉,只是送銀子得官職的交情。”

宋甜悠悠道:“那蔡和春對豫王,就只是表面恭敬随時插刀的交情。”

宋志遠沒想到事情居然這麽複雜,心裏亂糟糟的,直戳戳坐在那裏,一向靈動的雙目也有呆呆的。

宋甜端起酒盞品了一口,悠悠道:“爹爹,我是你親生的,你只有我一個女兒,你天然就站在我背後。我這些年又不打算嫁人,若我若出事,你這做父親的也免不了罪——你就從了吧!”

宋志遠一聽,這才想起自家多代單傳,整個家族如今只剩下自己和宋甜父女倆,還真的是一根繩子上倆螞蚱,宋甜的話還挺有道理,當下便道:“那你得答應我,将來有了孩子,選一個姓宋。”

宋甜從來沒有成親嫁人的打算,因此答應得很利索,還自己主動加碼:“爹爹,我将來的兒女,全姓宋也可以。”

她站起身,端起酒壺給他斟了一盞薄荷酒。

宋志遠端起酒盞,一飲而盡,道:“過幾日黃太尉生辰,我已經答應了要進京賀壽,待送你進了豫王府,我這就出發進京。”

京城距離宛州大約三四百裏路,天晴騎馬,天陰坐車,五六日時間應該能趕到京城。

宋甜一聽,就知她爹別有用意,忙道:“爹爹,你不會還打着把我嫁入太尉府的主意吧?”

宋志遠連連搖頭:“等你從豫王府出來,黃太尉的侄兒都快三十歲了,人家如何會等你?”

宋甜懶得猜了:“那你進京做什麽?”

宋志遠不肯說,只是道:“等事情成了,你就知道了。”

他有自己的打算,以後再和宋甜說好了。

父女倆又吃了幾杯,各自散了。

宋甜臨離開又交代宋志遠:“爹爹,你明日一早就去提刑所,把何二搗子那群人打一頓,遣散了就是。”

宋志遠也有此意,點了點頭,道:“你回去歇着吧,我自己吃會兒酒。”

他今日受到的驚吓太多,得獨個兒呆一會兒,慢慢消化。

宋甜帶着紫荊回到東偏院,覺得還有點餓,就央求金姥姥:“我還是餓得慌,姥姥你給我做點好吃的!”

金姥姥早備好了材料,一番煎炸烹煮,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湯,給宋甜送來,她自己則和紫荊在廊下擺了桌子吃飯。

宋甜吃了宵夜,喝了幾盞西洋葡萄酒,有些上頭,勉強支撐着洗漱罷就睡下了。

這天夜裏,趙臻在王府護衛指揮使藍冠之及一衆王府親信衛士的簇擁下,騎着馬從內鄉衛所趕了回來。

一同随扈的金海洋用王府腰牌叫開了宛州城門,簇擁着豫王進了城,直奔梧桐街豫王府。

得知王爺回來,陳尚宮和沈總管忙出去迎接。

陳尚宮随着豫王進了松風堂,待豫王寬了騎裝,用香胰子淨了手臉,這才上前回話。

聽罷陳尚宮的回禀,趙臻略一沉吟,吩咐琴劍:“你帶着人連夜前往宛州提刑所,把鬧事的那些人全都提出來,連同那個夏姑子,全都送到淅川深山的礦上。”

琴劍答了聲“是”,自去經辦此事。

陳尚宮心中驚疑不定,心道:淅川深山的礦山,是王爺的私産,一向機密,極少有人知道,這些人既然去了礦上,此生是難再出來了。

王爺這樣處理此事,雖未曾殺人,卻也和殺人滅口差不離了。

只是不知王爺為何會這樣處理,難道是為了……宋甜?

想到白日宋甜清澈有神的眼睛,擲地有聲的話語,陳尚宮心情甚是複雜,既欣慰後繼有人,又覺得後生可畏……

趙臻騎了太久馬,着實有些累,立在那裏活動着腰身,等着棋書整理好浴室,他好進去洗澡。

陳尚宮試探着又問道:“王爺,宋女官進王府之後,安排在哪裏住合适?”

趙臻聞言,有些納悶地看了陳尚宮一眼:“不是要進來四位女官麽?把她們安排在一起住不就行了?”

這樣簡單的事,還用得着問本王?

看着王爺清澈的鳳眼,陳尚宮不禁笑了起來,答了聲“是”,退了下去,心裏卻道:是我想多了,王爺才十六歲,還不開竅呢,哪裏懂什麽男女之情……

陳尚宮離開之後,趙臻停止了活動,慢慢走到窗前,撥着因為長久握缰繩而有些酸痛麻木的手指,眼睛看着窗外沉浸在燈籠光暈中的翠綠松林,聽着夜風吹過松林發出的聲音。

母妃在北邙山的陵寝也是被一大片松林圍繞着。

趙臻其實很怕聽到夜間松林的風聲,因為覺得孤單寒冷,仿佛這人世間,別人都是熱熱鬧鬧,只有他永遠孤孤單單一個人。

也不知為何,一想到過兩日,王府裏就多了一個她,趙臻就覺得心裏暖暖的。

真盼着時間過得再快一些啊!

這天宋甜終于睡到了自然醒。

她吃了早飯,又洗了個澡,讓紫荊把醉翁椅搬到月季花前,曬着太陽聞着花香晾着頭發想着心事。

前世她爹一直計劃做海外生意,為此專門結交青州的海商,入股對方的生意,預備等做熟了套路,再自己獨立拉起一個船隊漂洋過海,誰知大筆銀子剛投到了青州海商的生意裏,他就暴病而亡了……

若是這一世,多撺掇她爹操心海上生意,她爹會不會沒心思醉心女色,會不會能多活幾十年……

宋甜記得前世在她爹爹的書房抽屜裏,曾見過一把青州海商送她爹的鐵火-槍。

她爹那時候在她面前炫耀,裝上火-藥,對着草靶打了一記,居然把草靶給打穿了,只可惜只有兩發火-藥。

若是能通過出海的船隊,私下買入大量鐵火-槍給豫王,豫王的實力應該會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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