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虛情假意
“咳咳……”伴随着咳嗽的聲音,崇德帝從榻上坐起,先是在宮人的服侍下喝了幾口水,接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皇上,要麽讓禦醫進來再給您瞧瞧吧?”站在床榻旁侍候着的文林低聲問道,他接過床上人遞來的水杯,又倒了一杯熱的遞回去。
崇德帝搖搖頭,順了順氣後嘆氣道:“唉,終歸是老了,身體也不中用了。”說着,他仰頭看着窗外的天,仿佛透過那裏看到年輕時的自己,金戈鐵馬,一舉奪下皇位。
“皇上說笑了,您正值壯年,身子骨好得很呢,這風寒也過不了多久便會痊愈的。”文林笑笑,奉承道。
“就你會說話。”崇德帝擡頭瞥他一眼,眼神中有着淡淡的笑意,他側身靠在床沿上,好一會兒沒有再出聲,後來不知想到了什麽,才低低說道:“文林啊,若是有一日朕要讓出這皇位,你覺得誰最合适?”
此言一出,文林立刻驚慌地跪下,“皇上,奴才不敢妄言!”
“說罷,朕恕你無罪。”崇德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自己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便靠着不動了。
“這……”文林為難地扯了扯嘴角,還是不敢說話。
“行了行了,弄得和朕要砍你頭似的。”等了許久沒有等到回複,崇德帝也失了耐心,他搖搖頭,沉默半晌後才輕輕開口道:“朕認為吶,唯有太子能委重任。”其餘的幾個皇子,都不如太子如他意。
文林聽言沒有回話,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即使他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也是不敢随意亂說話的,生怕哪一句話沒有說到皇上的心坎裏,便引來殺身之禍,要知道,當年的皇帝殺兄弑父,才得到如今的地位,雖然到了如今,已遠不如當年,但仍是一句話便能取了他的性命,他還是閉口為好。
正當兩人都沉默之時,門外傳來宮人的聲音,崇德帝眼見着慕容衡推門走進來,眉頭頓時皺起,起了一道溝壑。
“兒臣聽聞父皇咳嗽未愈,特來看望。”慕容衡嘴角浮笑,笑意虛假,他半跪下|身,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瓷瓶,繼續道:“這是兒臣讓人從別處尋來的好藥,對父皇的咳嗽有上好的療效。”
崇德帝瞧着他,良久沒有說話,片刻之後他擡擡手,冷哼一聲道:“得了,只要你乖乖地待在府上,朕便心滿意足了。”說這話,已是下逐客令的意思。
慕容衡自然是聽出來了,他在暗處勾了勾唇角,假裝沒有聽到他的話,執意留下藥瓶後,才起身離開,到了門外,他聽到崇德帝重重咳嗽幾聲,随即傳來他沙啞而冷漠的聲音。
“哼,半路獻殷勤,非奸即盜,文林,拿去扔了。”崇德帝看也不看那瓶子,“朕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便是生了這個兒子,如此不中用,果然和他那個娘一樣。”
接着便是文林恭敬的聲音,慕容衡沒有再多聽下去,若是上一世的自己,聽到這話還會沖進去和崇德帝争論,但這一世的自己,只會讓自己冷漠以待,總有一日,他要讓他刮目相看,後悔如今這麽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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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許多路,到了禦花園中,慕容衡沒有理會一些妃嫔異樣的眼光,面不改色地繼續往前走,忽然,一個身影出現在不遠處,使他停住腳步。
“大皇兄,是你啊。”慕容衡見是太子慕容成,連忙擺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他臉上挂着虛假的笑容,看起來很是阿谀奉承。
慕容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嘴角浮起冷笑,他就是喜歡看這人如此窩囊的狀态,想到這裏,他嗤笑一聲,道:“不知三皇弟入宮有何事?父皇不是說了不願見你,你居然還入宮來礙他眼,真是不孝至極!”
短短幾句話,便給他扣了一頂不孝的帽子,慕容衡沒有回答,而是在慕容成還在滔滔不絕地損他之時,悄悄地從袖口拿出方才撿的石子,彈指射到慕容成的膝蓋之上。
“啊!”慕容成感到膝蓋一痛,下意識地屈膝跪在了地上。
“大皇兄!你作甚跪下?”慕容衡見狀,假裝大驚失色地退後一步,“這可萬萬使不得!大皇兄快請起!”嘴上這麽說,卻沒有動手去扶他。
慕容成被身邊的宮人扶起,氣得一臉陰沉,他瞪視着面前人,胸中有千萬怒火,他用力踢翻了一旁的花盆,甩手離開。
待他走後,慕容衡直起身子,嘴角笑意連連,誰讓慕容成嘴巴如此不幹淨,這便是給他的懲罰!
慕容衡輕笑一聲,心情煞是美好。
到了宮外,他走在路上,正想着接下來可以做些什麽之時,忽然看到前頭有百姓跑出來,接着便是驚慌的呼聲,“走水了!走水了!”
鼻間問道一股焦味,慕容衡下意識地随着百姓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有一處房子冒出了黑煙,伴随着火光,在白日中也顯得特別明顯。
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他忽然覺得那個房子有些眼熟,心中猛地咯噔一響,他反應過來,那不正是沈辭的府上麽?
慕容衡連忙拔腿就跑,連帶着身後的幾名侍衛也跟着他跑過去,到了府門前,他才發現裏面的火已經着得很大,有不少百姓拎着自家的水桶,跑來幫忙救火。
想到那人也許還在裏面,慕容衡連忙讓侍衛過去查看一番,自己則等在外頭,等了許久也不見侍衛有出來,突然一抹白影在窗邊閃過,慕容衡眼神一凜,擡步便往裏跑去。
到了屋裏面,火已經燒的非常大,慕容衡用袖子掩住口鼻,眼珠不停地尋找着那人,到了窗邊,他看到一個身影倒在地上,過去一看,果然是他。
來不及多想,慕容衡将已經昏過去的沈辭抱起,沖出門外,幾名侍衛也恰好出來,他抱着人便往王府而去。
到了府上,他讓侍衛去請來大夫,自己則把懷中人小心地放在床上,沈辭的臉上有被濃煙熏過的灰黑,一席白衣也髒兮兮的,看起來狼狽不堪,他挽起他的袖子,在手臂上發現幾處被火灼傷的傷口。
血流出來已經幹涸,和衣物粘在一起,慕容衡命侍女蓮錦端來一盆熱水,小心翼翼地用熱水沾了衣物,将傷口和衣裳分開,傷口被扯開,血再次流了出來,床上人不自覺地抖了一下,遂又陷入昏迷中。
等了沒多久,大夫便趕到府上,他細細診斷了沈辭的身體,又将傷口仔細上藥,随即退到一旁,低聲道:“回王爺,這位公子身上的傷不礙事,修養幾日便會痊愈,只是吸入了太多濃煙,恐怕對喉嚨造成了一些影響,醒來之時會咳嗽難忍,老夫這便去為公子煎藥。”大夫說完便想離開,看到床上公子的儀容,他便想到傳聞中的恒王爺不思進取,莫非他最近好上了男風?
“等等。”慕容衡忽然想起一事,“他的眼睛好像有些問題,是看不見東西的,不知大夫能否為他瞧瞧?”
大夫聞言走回床邊,俯下|身查看床上人的眼睛,仔細檢查了一會兒,才搖搖頭,輕嘆道:“恕老夫無能為力,這位公子的眼疾并非從小而生,從情況看來,應當是因為意外而盲。”
“因為意外?”慕容衡沒有理解他的意思,待大夫離開之後,他在床邊坐下,此時沈辭的臉已經被擦拭幹淨,他伸手探了探床上人的額頭,許是因為傷口的原因,額上的溫度稍稍有些高。
站在一旁的蓮錦見狀,又去端來一盆涼水,将幹的布巾浸濕,絞幹後敷在床上人的額上,看着自家王爺略帶擔憂的眼神,蓮錦耐不住問道:“王爺,這位公子……您好像對他很上心啊。”自從前段日子王爺一覺醒來之後,她便覺得王爺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但是具體哪裏不一樣又說不上來。
慕容衡聞言,沒有立刻接話,他想到上一世那模糊的側臉,和溫柔的話語,便輕聲回答:“他是本王的恩人。”
“恩人?”蓮錦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床上的人,不得不承認的是,床上男子的面容真的很好看,即使閉着眼睛,也遮擋不去身上溫潤如玉的光芒。
默默地退了出去,蓮錦關上房門,在門外守着。
慕容衡獨自一人坐在屋裏,待布巾被額上溫度所吸收之後,又換上一塊,無意中看到沈辭額角的淤青,印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目,他神使鬼差地伸出手去,撫了撫那淤青,又從屋裏尋來藥膏,在手心化開後,抹到沈辭的額上去。
放下藥膏,如今的慕容衡無比後悔自己當初為了試探沈辭是否真盲,故意擺了椅子在他面前,害他跌倒,若他一開始便認出來他是他前世的恩人,也絕不會如此作為,好在現在認出也不晚。
且說沈辭身處昏迷之中,他夢到自己還在屋中時的場景,由于風南出門給他買東西,他獨自一人待在屋中,忽然他聞到一股濃濃的煙味,頓時明白過來是走了水,心中暗道不好,他想要跑出去,卻不停地被桌椅絆倒。
第一次,他如此痛恨自己是個瞎子,關鍵時刻連自救的能力都沒有……
熊熊大火在身邊燃燒着,他東倒西歪,跌跌撞撞地想要出去,身上不時地被火燒到,疼痛在黑暗中愈發明顯,他重重地咳嗽着,漸漸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忽的失去知覺,整個人往地上倒去。
“咳咳……”伴随着咳嗽聲,他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還未清醒便聽到身旁有一熟悉的聲音響起,帶着驚喜。
“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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