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不叫奶奶

快入夏, 天氣漸漸變熱，家裏養的小寄居蟹紛紛在玻璃箱裏找了涼快的地方避暑，倪夢前幾天還穿厚外套, 今天就穿不住了。

倪夢穿了件單薄的淡綠色V領長裙，外面搭一款柔軟的開衫, 腳踩着一雙唐烏林去法國出差的時候，帶回來的一雙高跟鞋，站在鏡子前問唐烏林：“穿這件怎麽樣？”

唐烏林從鏡子裏打量倪夢, 這幾年裏她比之從前稍稍豐盈些許，但也是該豐滿的地方豐滿, 該纖細的地方仍舊纖細，他從後面環上她的纖腰，輕輕捏了一把，下巴落在她白皙的肩膀上，唇邊浮着若有似無的笑意：“很好看。”

倪夢脊背漸漸挺直, 因為唐烏林的雙臂在她腰間越收越緊……有些不對勁起來。

她側頭躲開唐烏林升溫的吻，觑了門口一眼，生怕糖果意外闖入，攥着唐烏林有力的手掌, 壓低聲音說：“別鬧, 你爸媽還等着我們。”

唐烏林不管不顧, 垂着眼眸, 聲音沙啞：“鴿了他們。”

倪夢：“……不好吧。”

唐烏林哼了哼，他明知道不好, 但是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倪夢知道唐烏林，他除了對工作和對她的事情信守承諾，別的事很随心意, 但是這幾年唐新榮沒少給糖果包紅包，于情于理，她不好意思鴿了唐烏林的父親。

她用力地抵住唐烏林四處游走的大掌，聲音細細的：“等晚上回來再……”

……沒反應。

唐烏林吻住她尖尖的下巴。

倪夢忽然松了手上的力道，眨着眼說：“你等會兒，我去卸妝。”

唐烏林這才放了手。

倪夢一脫身，擡腿就跑。

唐烏林當然看出倪夢的小九九，但是等他要伸手去抓人的時候，倪夢已經跑到門口，還得意洋洋地沖着他說：“我跑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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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烏林松開左右袖口的兩顆扣子，大步走過去，彎着唇角：“是嗎？”

倪夢眼見不妙，準備往樓下跑，唐烏林長腿一邁，瞬間追上，抱着她滾在沙發上親，還撓她的肋骨癢，懲罰她。倪夢怕癢，平常情緒平穩的她，笑得吱哇亂叫，忍不住口中直求饒，柔軟的墨發錦緞一樣鋪陳在她臉頰上，從發絲的縫隙裏，隐約可見她眼眶裏笑出的瑩瑩淚光。

“我錯了，烏林，我錯了……”

“還跑嗎？”

“不跑了，嗚嗚不跑了……”

兩人正鬧着，糖果聞聲上樓，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她撒掉手裏偷偷攥上的糖果，抄起旁邊的棒球棍就往唐烏林跟前跑，癟嘴大哭：“爸爸壞，爸爸壞，爸爸欺負媽媽，壞爸爸……”

糖果個子矮啊，棒球棍還沒高舉起來，先把自己絆倒了，“咚——”一聲悶響，臉朝地跌倒，哭聲更響亮了。

倪夢連忙推開唐烏林，起身去看糖果。

唐烏林正了正衣衫，蹲身去看糖果的臉頰和膝蓋，幸好家裏鋪了地毯，倒也沒磕疼。

但糖果心裏疼，她死死地抱着倪夢不松開，生怕唐烏林再欺負倪夢。

倪夢不得已跟糖果解釋：“爸爸沒欺負媽媽，爸爸只是在和媽媽玩。”

糖果：“嗚嗚真的嗎？嗚嗚寶寶不信。”

倪夢：“呃……”她扭頭微怒地盯了唐烏林一眼，看吧，你幹的好事，這怎麽說得清。

唐烏林擦掉糖果的眼淚，淡定地說：“小藍和小白玩耍的時候，也是像爸爸媽媽這樣的對不對？”

小藍和小白是倪夢工作室的兩只貓，小孩子哪有不喜歡毛茸茸動物的，糖果自從知道倪夢工作室有貓，鬧着要去看，倪夢怕糖果和唐烏林一樣對貓皮屑過敏，帶着糖果去醫院做了過敏源檢測，确定糖果只對螃蟹過敏，才放心地帶着糖果去工作室看過幾次貓咪。

糖果第一次近距離和寵物接觸，打開了新世界，每次回來都會很生動地跟唐烏林描述小藍跟小白的相處過程，甚至還會趴在地上模仿。

糖果止住哭聲，順着唐烏林的話回憶了一下，好像是的，小藍跟小白互相舔毛、玩耍的時候，都會壓着對方。

哦，原來爸爸是在和媽媽玩啊。

糖果撇撇嘴，幽怨地望着唐烏林說：“寶寶還以為爸爸像李大旺一樣打老婆。”

唐烏林摁了摁跳動的眉心，抽了抽嘴角問：“大旺是誰？”

為什麽糖果會看到某某某打老婆的畫面？

糖果蹲下|身，去把剛才撒的糖果撿起來，嘟嘟哝哝地說：“李大旺就是李大旺呀，李家村兒小賣部的老板。”

唐烏林：“……”

這都什麽跟什麽。

倪夢汗顏，無奈跟唐烏林解釋：“是電視劇。類似《娘道》那種……家裏保姆愛看，糖果跟着看了一些。”

那天她無意間瞥見，才知道“李大旺”這號人物。

唐烏林：“……”

還有些事倪夢沒和唐烏林說，保姆不光喜歡看，還愛跟糖果說：“以後咱們寶寶千萬別嫁這種男人！”

糖果每次都說：“我有爸爸叔叔舅舅大爺爺小爺爺，我不要男人！”

倪夢忍不住告訴糖果：“爸爸、叔叔、舅舅、爺爺們也都是男人。”

糖果茫然地搖搖頭：“他們不是呀。”

她有自己的理解，男人不可以親親她，但是爸爸、叔叔、舅舅、爺爺可以親親她的臉蛋，所以他們不是男人！

倪夢決定先不讓唐烏林知道，他閨女已經把他踢出了男人的範圍內。

糖果撿完了丢掉的糖果，發現少了一顆，她苦着臉，又想起一件事，仰臉問唐烏林：“爸爸，以後我可不可以和你們一起玩壓壓游戲。”

唐烏林：“……”

倪夢吸了口氣，目光落在糖果掌心裏的水果糖上，問她：“……誰給你的糖？我不是說今天不可以吃了嗎？”

糖果頓時忘記了玩壓壓游戲，心虛地藏起糖果，轉身跑掉。

倪夢反而松了口氣，總算糊弄過去了。

她理了理亂掉的裙子，重新紮了紮頭發，說：“走吧，免得他們久等。”

唐烏林被糖果這麽一鬧，也沒心思了。

夫妻倆挽着手下樓，在樓梯口看到了還沒來得及走的殷雪梅。

殷雪梅：“……”

唐烏林：“……”

倪夢：“……媽？”

“嗐，我沒看見。”殷雪梅心虛地擺了擺手手，自說自話說：“我、我是來找糖果的。”

倪夢：“……”

媽媽，您可真不像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

殷雪梅其實是追着糖果上來的，也就看到了一點點，但是年輕人嘛，可以理解。她本來想走，看到糖果摔跤，焦心啊，又不好意思出現，躲着看了會兒，等糖果下來了，她才擡腳走，奈何走得慢了，被抓了個正着。

這一折騰，出門的時候已經不早了。

唐烏林和倪夢抱着糖果上車，戴上了口罩跟帽子。殷雪梅、倪海生、安安也都去了。

幸好路上不算堵車，很快一大家子就到了鶴園。

鶴園酒店的包間裏，唐新榮和秦韻倆人都到半小時了，簡直望眼欲穿，這會兒見了倪夢他們一家，唐新榮像兔子見了鷹，連忙從倪海生懷裏把糖果抱過來哄着玩。

糖果有的時候倔，但有一點好，不吝啬張嘴說話。

她跟唐新榮也熟，又常常聽倪夢說大爺爺給錢她買漂亮的公主裙，喜滋滋地叫：“大爺爺。”

唐新榮高高地“诶”了一聲，抱着糖果三連問：“多久沒見大爺爺了？想大爺爺沒有？想不想要大爺爺陪你玩兒呀？”

糖果重重點頭，“嗯！”

唐晔從洗手間回來，見到糖果眼睛也亮了。

他現在也是十幾歲的小帥哥了，這幾年長高了不少，都快到唐烏林肩膀了。

唐晔伸手想抱糖果，糖果倒給抱，奈何唐新榮不松手，他只好恹恹地坐到安安身邊，跟安安倆打開手機比賽打俄羅斯方塊，輸的一方，零花錢給對方。

沒零花錢就沒錢給糖果買禮物，倆人比賽的時候都鉚足勁兒。

稚子真是神奇的存在，兩三歲什麽都不懂的年紀，卻能挑動成年人美好的情緒，讓每個人臉上都挂上笑色。

糖果笑聲清淩淩的，将整個包間都染上了歡快的氣氛。

獨獨秦韻臉色不算好，直到糖果打個噴嚏，要擦鼻子的時候，糖果伸手朝着殷雪梅叫：“奶奶，奶奶……”秦韻的臉色徹底黑了。

她才是糖果的奶奶，糖果憑什麽叫殷雪梅奶奶啊！

秦韻看着糖果，也柔和地笑了笑：“糖果，到奶奶這兒來。”

糖果扭頭看着秦韻，疑惑地定住了點漆的雙眸。

糖果過年的時候基本上都和全家一起出國避寒，不在國內過年，唐烏林也就年後回來回唐家老宅探望下，不太帶孩子過去。糖果見秦韻的機會屈指可數，秦韻倒是有提過想多見見糖果，都被唐烏林拒絕了。

秦韻生了兩個兒子，做夢都想要個女兒，尤其是想要個漂亮可愛的女兒，可惜她沒這個命，沒想到唐烏林運氣好，第一個孩子就是女孩兒，長得又玲珑剔透，俏皮可愛，她忍不住常常跟唐新榮吹枕邊風，讓唐新榮把糖果抱回來給她養養，唐新榮說她癡人說夢。

這兩年多，秦韻只能憑唐新榮和唐晔手機裏的照片看看糖果的日常，望梅止渴哪能真止渴，越看越想，眼見着到了跟前，看得見卻抱不着，原本該叫她奶奶的小寶貝兒，卻叫着別人奶奶，她心裏哪兒能好受？

秦韻看着糖果眼裏毫不掩飾的陌生感，盡量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比之前還溫柔：“糖果，到奶奶這裏來呀。”

兩人見面少，糖果不太認識秦韻。

加之秦韻眉心豎紋重，天生有些兇相，孩子其實是視覺動物，會怕面相兇的人，糖果下意識扭頭，往殷雪梅懷裏鑽，緊緊抱着殷雪梅喚道：“奶奶，我只有一個奶奶。”

秦韻臉一僵，心口沒由來地酸了一下。

恰好，服務員進來上菜，她早早注意到這個包間裏有小孩兒，特地帶了瓶熱牛奶過來。

服務員年紀挺大了，糖果知道牛奶是給她的，笑眯眯道：“謝謝奶奶。”

服務員笑了笑，誇道：“小朋友真可愛，好有禮貌。”

秦韻：“…………”

這就是她千盼萬望的乖孫女兒，叫一個服務員奶奶都不叫她奶奶！

秦韻對着孩子肯定發不出脾氣，氣來氣去，氣的只有自己罷了！

唐新榮看得出秦韻在生氣，在桌子底下拍了拍秦韻的手背安撫她。

秦韻甩開了丈夫的手。

這安撫半點用都沒有。

養孩子麽，要麽給孩子愛，要麽給孩子錢或者資源，只要滿足一樣，總能綁着孩子，奈何糖果一樣不缺，她想聽這聲“奶奶”，可得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