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武林往事

送走楚過，看着他紅色的衣擺消失在了長街的盡頭，顧青的眼底終于徹底黯淡了笑意。

他擡頭看着這寶青坊之上的一片天空，微微閉上眼，仿佛透過了層層雲翳看到了那多年以前的武林風雲變幻——

彼時，他是武林盟主的養子，年紀輕輕便顯露出天賦異禀。而她，是武林盟主的小女兒，江湖人稱野女子的——江野。

“我把小野就交給你了。”那日，江雲游與他切磋數下，輕飄飄的将一劍擱在他的肩頭，這般說道。

他擡劍拂了這招式，又急退幾步，道：“再來！”微微一笑，沖江雲游眨了眨眼睛。

武林盟主面對自己認準的女婿，只無奈的搖了搖頭，繼續與他切磋。

顧青剛才聽了這句話，心裏自是一喜，但他面上不多顯露半分，而且他一向是這般如沐春風的笑着，與誰都合得來的樣子。你看他高興了，自然是高興；你若看他不高興，他也還是高興。

但唯獨對自己的未婚妻不同——

他又是一劍，這劍意似更上一層樓。江雲游堪堪接了這劍勢，心裏暗暗贊許他，想來明日可以再教他新的功法了。

傍晚，顧青告別了江雲游，就匆匆回自己的院子裏了，一路上與丫鬟們歡聲笑語調笑個不停。

他路過小榭，站在橋頭似不經意的望了那江心亭一眼。

江野一身黃色長衫，裹了練武之人的束腰，端坐在那小亭的石桌之旁，正獨自酌着一壺酒。

她眼神斜斜的掃來，顧青心頭一動。

旁邊突然又來了一個小丫鬟，笑着塞給了顧青一個香囊，顧青拉着她，低頭與她說着什麽，依舊是那般笑着。

江野眼神一黯，收回了視線，擡手飲盡一杯酒。

顧青對那小丫鬟說：“謝謝你，不過這香囊我不能收。”他把這香囊又塞回給了這個丫鬟，拍拍她的肩，丫鬟微微紅着眼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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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再去看江野時，只看到了她的背影。

依舊是如此——

年年如此，月月如此，便是日日也如此。

他似自嘲的輕輕一笑，徑直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顧青喜歡江野，從小就喜歡。

那時他已知道江野是自己的未婚妻了，成天屁颠屁颠的跟在她的後面，變着花樣逗她開心。

江野卻只撅着小嘴，一路低頭往前走，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顧青不厭其煩的追上去，直到有一天，他又給江野尋來了一個新鮮的小東西：一個螞蚱樣的草繩編制而成的玩意，栩栩如生的，江野是一定會喜歡的。

沒想到，江野一把接過來，又一把扔進了小榭旁的這條小河裏。流水嘩啦嘩啦，一下把這螞蚱帶走淹沒了。顧青紅着眼要去撿，卻被江野拉住了。

江野對他說：“我不會接受父親的安排的，你也好，這武林也罷，終究困不住我。”

冷冷看了他一眼，便離去了。

又是她的背影——

這一回顧青卻沒有再追上去，他呆呆的站在那裏很久很久。他還是跳下了橋，可是，直到最後也沒有找到那只螞蚱。

從此以後，顧青再也沒有纏着過江野。

他只日複一日的努力練習着義父教給他的武功——若我有朝一日贏了這武林，便無人再可困住你我。

江野依舊是那個武林盟主尊貴的小女兒，只是常循規蹈矩，不聽父親的安排，在江湖裏混了個“野女子”的稱號。

又是一日，她竟折騰出了更大的事來：比武招親。

她的未婚夫是顧青，只有武林盟主府的人知道，這一句比武招親放下去，引來了無數江湖中人。

她站在擂臺中央，卻一直望着遠方——似期望那個人來，又似不期望他出現。

一個又一個的人倒下了，江野輕蔑一笑：卻原來都是些窩囊廢。

她心裏微不可聞的松了一口氣，正欲跳下這擂臺。

突然，有一個人拉住了她的衣袖。

她心頭一熱，猛的回頭，看到了一張極其俊美的面容。

卻不是顧青。

這黑衣少年容貌氣度皆是不凡，武功也招招淩厲——真是如同畫本子裏走出來的主角。

比武招親，武林盟主最寵愛的小女兒，最後出現的俊美驚人的挑戰者。

一個烈性佳人，一個神秘少年。

最後少年打敗了佳人，如畫本子裏寫的那樣擁她入懷。

江野閉上了雙眼，掩去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聶長玦低下頭，在她唇上極輕的如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

臺下看客掌聲雷動，轟然叫好。

顧青遲遲趕來，正看到了這樣一幕——

這一幕，就這麽在他心頭，記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