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你睜眼的那一刻塵埃都紛亂

夢裏迷迷糊糊地他感覺到鶴景樓抱住他,過了不知道多久又離開了,光線由暗到亮,他醒過來已經是大中午了。鶴景樓見他醒了忙讓他喝了藥吃了點軟軟的好消化的粥,可發現一旦碰到帶肉的東西他就會不管不顧地嘔出來。強逼之下厭食得更厲害了,鶴景樓又讓太醫來看,也說沒辦法。

司空閑一聞到肉味就犯惡心,鶴景樓看着他身上的傷大概也知道是為什麽了。人都散下了,他就抱着司空閑不說話,過一會懷裏的人又睡了過去。他體力太差,在牢裏基本沒怎麽合眼,頭幾天需要大量的睡眠。等睡了兩天有力氣了又開始發燒,基本上醒過來就是吃東西,吐掉,再吃,喝藥,睡着……

如此折騰了好些天,鶴景樓讓查的事也差不多有了結果。那個傳言果然是出自衛國,衛國公大概也生怕司空閑被他任用了,才使了一招借刀殺人。鶴景樓沒跟他再說這件事,其實他們心裏都清清楚楚。

他燒糊塗了,睡着的時候就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皇兄對不起”,醒來就胡言亂語,比如,“陛下要注意身體,最近天太冷”“陛下,其實臣已經想到主意了,只是睡了一覺又忘了”“我不想睡覺,一睡一天就過去了……”

鶴景樓給他擦擦額頭上的汗,哄道:“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司空閑沒聽他說完就又睡着了,鶴景樓給他蓋好被子,又自語道:“朕也不想你一直睡。”

他這一病就又是近十天才好起來,這期間鶴景樓也也只回了寝宮一兩次。等司空閑徹底醒來的時候是個黃昏,他發現身上的傷塗了上好的藥,有的地方甚至已經脫痂了,燒也退下了來。而鶴景樓正在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看着自己,司空閑被盯得心裏一抖。

“陛下……”

鶴景樓馬上應了一聲,問道:“怎麽了?餓了嗎?”

司空閑覺得有些餓,但還是不想吃東西,便商量道:“陛下,臣想去沐浴,頭好暈。”

“不行,你身上的傷不能沾水,擦洗一下就行了。”

司空閑便掀開衣服看看自己本來光潔的身子上那一處處傷,喃喃道:“沒事的,已經脫痂了。”

鶴景樓走到他身邊,用指尖戳了戳還是粉色和周圍膚色格格不入的傷處,淡淡道:“你不好好養會留疤。”

司空閑更是不解,“又不是小姑娘,留點疤怕什麽?”

鶴景樓默然不語,就讓他去了。

他洗完澡精神了很多,趴在窗邊看到開始抽芽的新葉,這才察覺到已是初春了,不知為何屋內的銀骨炭還是沒有撤掉。司空閑将手伸出窗外,看着朗朗星空發呆。星光飄搖隐約,透着暗紅色,明明沒有下雨,卻遍地都是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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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窗過來。”

鶴景樓從他剛才開窗時就已經想說他了,終于在他還想探頭的時候忍不住了。司空閑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但也乖覺地關了窗戶,在他身邊跪好。鶴景樓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他馬上順從地将頭枕上。鶴景樓拉起他的手臂,将他撸起來的袖子推了下去,摸到藕段般潔白的手臂也是涼飕飕的,便順勢将他拉進懷裏抱着,他也不反抗,安分地呆着。

鶴景樓在他冰涼的側臉上輕吻了一下,“別睡了,再睡骨頭都要散了。”

司空閑點了點頭,好像明白了,摟住他的肩膀用額頭在他下巴上蹭了蹭。鶴景樓來者不拒,把他掰過來深吻,連頭發都糾纏在一起……

鶴景樓抱起他放在榻上,這次做的極其溫柔,可他大病初愈還是有些承受不住,連求饒聲都帶着嬌喘。

鶴景樓輕輕咬着他的鎖骨,“小閑,你真讓朕放不下。”

司空閑恢複了兩分理智,手指還跟他交握,突然道:“陛下,請讓臣……為您鋪路……”

鶴景樓就只是低下頭去吻他的脖頸,瑩白的脖頸透明到幾乎能看到裏面的血管,他更瘦了,高潮的時候渾身都在痙攣,緊緊地擁着他,像是溺水的人抓着唯一的手,剛做完就又睡過去了。

鶴景樓又去親吻他的肩窩,在他下巴上拱了拱,低聲道:“我的路好難走,你要是敢騙我,就殺了你。”

司空閑睡得很沉,絲毫沒有察覺到刺在自己脖頸血管上執念般的殺意。

第二天聖上昭蘇錦入宮面聖,一直議事到天黑,這期間蘇錦麾下掌管四十萬大軍的五位中郎将府邸都先後有客來訪。

蘇錦早就覺得那天後鶴景樓就對自己動了殺心,這都快半個月了也沒動靜他還以為沒事了,如今召自己入宮就有種不好的預感。然而聖命不可違,他想鶴景樓頂多給他官降個幾品,最壞也是發配,天下未定時他還不至于對自己怎麽樣。

“将軍請坐。”

鶴景樓待他坐好後便就天下大事,與衛國,與南蠻還有舊齊國的局勢進行了讨論,這一聊就是一天,中午還熱情地留了他一同用膳。蘇錦開始還心想這是要出事,到了下午的時候基本已經确定這肯定是要發難了,眼見又要到晚上了,他再三推辭。

“陛下不如等明日再談吧,臣是粗人身體還扛得住,只怕陛下傷了龍體!”

鶴景樓道:“沒關系,将軍請坐,剛才說到南疆這一片了。”

“……”

蘇錦哪裏坐得住,修挺的眉峰一擰,明明沒有任何威脅性的動作,可就是煞氣逼人,面無表情道:“陛下,南疆這一片不屬臣的管束吧?”

鶴景樓淡淡道:“你食君祿不該為朕分憂?”

蘇錦忍氣吞聲地屈膝道:“陛下說的是,可天色不早了,陛下也該主意身體才是。”

鶴景樓道:“無妨,繼續剛才的話題,南疆那片是我們的後患,若是到時出兵衛國,将兵力集中到前線難免後方……”

要找這麽多話說,蘇錦都替他心累,只好聽他說完才道:“陛下,臣沒念過書,只管打仗,陛下說了這麽多臣也不是很懂。”

鶴景樓波瀾不驚道:“那朕就說點将軍懂的吧,将軍對朝廷命官私自動刑該當何罪?”

蘇錦卻沒有惶然,只是定定地站立,眼底一片沉靜,“請陛下贖罪,臣一時失控誤傷。”

“将軍沒明白朕的話,朕不是在問将軍為什麽這麽做。”

鶴景樓坐的端端正正,視線跟他對上。兩雙眼睛都是美極,一雙水潤鳳目,壓着天威,一雙劍眉星目,戰意凜凜,這一對上就是針鋒對麥芒,濺起一片火光。兩人沒有一個畏懼的,卻是蘇錦先讓步了。

“請陛下降罪。”他說這話時依然沒有低頭,不屈地站在原地,這淡定的态度讓鶴景樓都開始懷疑自己宮裏的侍衛是誰那邊的了。

“将軍稍安勿躁。”

鶴景樓說完便起身命人将炭火點上。

已經入春了,站在屋裏雖然有些冷但也不至于到忍受不了的地步,尤其是對一個健壯的成年男人來說。蘇錦一時間沒明白他要做什麽,只提防地站着。

日漸西沉,屋裏光線越來越暗,鶴景樓正讓人點燈,門外就有來報,“陛下,司空閑求見。”

蘇錦光是一聽他的名字就亂了心神,心裏琢磨他是來做什麽的,這一瞬間就想了他千千萬萬。

吱啦一聲,門被輕推開,蘇錦的目光滿滿的,全罩在他身上了。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灰白色絨衣,長毛領子下還串了一對穗子,也是灰色,衣服上繡着鶴立的紋樣,看着溫厚暖和。這半個月他瘦了不少,但氣色比那時好了很多,穿了這麽多好像也沒凍着,就是眉間的病氣還是沒有去掉。

司空閑攏在寬大胸中的手探了出來,舉手作了一揖,“見過陛下……哎呀好巧,蘇将軍也在。”

鶴景樓道:“免禮,朕正在跟将軍讨論半個月前的事該如何處置。”

司空閑恍然,對着蘇錦誠懇道:“此事下官也略有耳聞,将軍為下官大動肝火,下官心甚感激啊!”

蘇錦咬牙道:“……客氣了!”

司空閑頗為感動,惋惜道:“可是将軍畢竟太沖動了。陛下聖明,即使再寵信将軍也不能因公廢私,還望将軍體諒。”

蘇錦道:“……那是自然!”

“那就好。”

司空閑松了一口氣,又抖了抖左手一直小心握着的信函對着鶴景樓柔聲道,“臣這趟來正是轉交一樣東西給陛下和蘇将軍,沒想到将軍也在,那就免得下官來回跑了。”

鶴景樓莞爾,“是什麽東西?”

司空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蘇錦,揚唇露出一抹天真無邪的甜笑,像是帶着毒的罂粟花,“蘇将軍手下五名中郎将的辭表。将軍,他們也不知該如何向将軍告別,幹脆就托下官轉交,現在只等陛下過目就離開京都了,還望将軍不……”

話還未說完蘇錦雙目就已經毫無理智地紅了,就着他寬厚毛絨的領子把他拎了起來,提得腳尖将将離地。

“賤人,你敢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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