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番外: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

“丈夫處世,當建功立業,著鞭在先。今若不取,為他人所取,悔之晚矣!”

蘇隐坐在矮凳上認真地問:“小閑,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這才幾年,連小蘇隐都已經竄得比他高了,完全脫了過去稚氣可愛的軟嫩模樣,竟有幾分清朗俊秀。司空閑卻還是沒怎麽長個,他笑起來甜甜的,開始糊弄小孩,“就是說大丈夫要保家衛國,效忠君主,死而後已。”

蘇隐仔細地看了一遍這句話懷疑地喃喃道:“真的是這樣嗎?”

……那後面的半句怎麽解釋啊?

司空閑拍了拍他的頭,笑道:“今天別念書了,你去幫蘇娘蒸饅頭,我去幫小藍寫春聯。”

“好~”

蘇隐直接把書扔到一邊,跑去幫忙了,司空閑去了隔壁的書院。

藍歆塵在低頭寫春聯,鶴林在旁邊幫忙研墨,時光已經把他的身影拔高,發髻高挽,容貌比以前還要女氣俊美,他左手執着右邊寬大的袖口,怕被未幹的墨汁弄髒衣袖,神情認真,唇角還是微翹。

提筆懸腕,揮毫灑墨,兩行黑字就躍到豔紅紙上,字跡飛揚大氣,和司空閑慣來娟秀的小楷完全不同。

“順雨調風龍氣象,錦山繡水鳳文章。”

司空閑沒忍住笑了起來,“這時候不應該寫爆竹聲聲辭舊歲,紅梅朵朵迎新春嗎?你呀……”

藍歆塵收了筆鋒,擱筆執起這幅對聯,笑吟吟道:“如果寫的和街上賣的一樣,朋友們路過了笑我怎麽辦?”

鶴林聽了随手把剛裁出來的廢紙團成團子,砸了過去,“藍歆塵你差不多就得了,別炫耀了。”

藍歆塵還覺得不過瘾,對着司空閑道:“你瞧這字,有沒有前朝遺風?”

鶴林煩不勝煩地又砸了他一下,但根本一點都不疼,藍歆塵死不悔改,司空閑瞅了瞅笑道:“行筆華麗,的确是前朝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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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歆塵莞爾,自然是得意,司空閑接着道:“不過都這麽多年了,你還在模仿前人字跡啊,這不是我六歲就會了的事嗎?”

“哈哈哈哈……”鶴林最喜歡有人滅他威風,高興極了,“小閑說得好!”

藍歆塵搖頭苦笑,“誰說我不會?我只是懶得寫罷了,你這麽厲害這個福你來寫吧。”

司空閑接筆,他長得小,粗大的筆頭都快有他半個手腕那麽粗細了。他也沒藍歆塵那麽講究,飽沾了墨汁落筆。濃墨重彩的點作開頭,手腕游動若走龍,不出片刻一個敦厚的福字就出來了。

鶴林馬上拍手稱贊,“小閑寫的好。”

藍歆塵一聽,不服氣地指揮道:“你怎麽不對照着我的字寫?重寫,快重寫……”

司空閑不服道:“憑什麽呀?憑什麽不是你重寫?”

“我穿的是新衣服,怕髒。”

“誰讓你穿這種寬袖口衣服了?”

兩個人又開始争了,鶴林趕緊把福字和對聯拿走找了個理由,“我去貼起來。”

然後就跑了。

藍歆塵一看又把小林吓跑了,苦笑着甩開折扇搖了搖,司空閑馬上挖苦他,“大冬天你不冷嗎?”

藍歆塵咬牙違心道:“不冷”

“哈哈。”司空閑又笑,卻突兀地說起,“過了這個年我就要回去了,你照顧好小林和蘇隐。”

藍歆塵眼睛閃了閃,臉上的笑容微斂,“這事有人知道嗎?”

司空閑道:“只對你說過,夏王立了鶴景樓為太子,我預感夏國要起大風,還是先走為妙。”

藍歆塵道了句好,手卻緊緊抓住他的手腕,半天才道:“能幫忙我一定幫。”

他一貫溫雅的眼睛這次竟然眼波閃閃,司空閑看着看着反而笑了,“你別哭,人雖天涯,心在咫尺。我不知道該怎麽對蘇隐說,這理由走後你幫我想吧。”

藍歆塵哽塞道:“就說你死了好不好?”

司空閑搶過他的折扇搖了搖,笑道:“好啊。”

印象中最後一年的除夕格外熱鬧,是在學堂隔壁的蘇娘家過的。先生總是嘴硬着說麻煩、太麻煩蘇娘了,可每次見了她總是露出從未見到過的笑容,比讀了什麽書都開心。

他不知道走後這些人都怎麽樣了,也從沒刻意去問過,總不會比他差吧。

最後記得的是三十晚上要守歲,蘇娘和先生在一起在外堂桌前點着燈喁喁私語,鶴林拉着藍歆塵出去玩了。他就抱着蘇隐坐在床頭,屋外還有斷斷續續的炮竹聲,家家洋溢着喜慶的氣氛。

蘇隐年紀小,還沒到子時就已經熬不住了,打了個哈欠說:“小閑,我好想睡。”

“睡吧。”

蘇隐又打了個哈欠說:“可是藍哥哥說睡着就會被妖怪吃掉。”

司空閑一臉認真地哄他,“要是有妖怪來了,我就幫你打跑它。”

蘇隐最信他,就靠在他懷裏選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眯上眼睛,過了一會司空閑以為他睡了的時候突然喃喃道:“小閑,我睡不着,你給我念個兒歌吧。”

“好。”

司空閑把他連着胳膊一起裹在被子裏,這小子又長高了,連以前的被子都短了一截,蘇娘家窮沒錢買新的棉被,只好縮着。司空閑一邊用手心握着他冰涼的小腳,想讓它暖起來,一邊笑道:“那我給你唱我們那到了過年會唱的兒歌。”

“嗯……”

“小孩兒小孩兒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兒粘;二十四掃房日;二十五,凍豆腐;二十六,去買肉;二十七,宰公雞;二十八,把面兒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兒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都這麽大了還要給小孩唱兒歌,一首兒歌念完屋裏只有均勻的呼吸聲,他的聲音更輕了。

“蘇隐?”

“……”

司空閑拿了棉襖給他再蓋了一層,等到他睡熟了才下床把桌上的油燈往桌子中間推了推。确認不會有事了,就悄悄阖了門離開了蘇娘家……

蘇隐第二天醒來時,枕邊就只有被紅紙包着的八枚銅錢在保護他,他撿起這一枚枚銅錢,什麽也沒有說。去了外堂娘已經擺好了早餐,鶴林應該是回宮了,藍哥哥,隔壁的先生也都在。

蘇隐等了兩天,鶴林又來找藍歆塵玩了,可小閑沒有回來。

他問起來,藍歆塵只說等他做什麽?

他以為小閑只是出了遠門,就又等了兩年,還是沒等到。

十四歲了的他這才明白,小閑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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