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黑化 現在只要宿主大爺開心……

也許是達成了某種共識，父女倆的用餐氣氛變得相當友好。

餐盤被收下去，上來的是甜點，缤紛的水果杯比正餐好太多了。早餐和午餐都沒什麽吃，系統也提示必須為完美的表演收尾，裴冷卻怎麽樣也提不起胃口。

粗糙野蠻的氣味令裴冷直皺鼻子，她的胃被養嬌了……恩？

侍者修長的手指送上一小杯白瓷奶盅，精致的皮膚是更上好的無暇白玉色，但對裴冷來說，更美麗的是奶盅裏澄黃純美的液體。

蜂蜜。

【唉唉唉唉唉！這女主是故意的嗎？裴、裴冷，控制住表情！好不容易演到現在，大boss還沒下線阿……】

裴冷閉上眼睛，屏除雜念，然後專心地…….将一整罐蜂蜜淋滿整杯水果上。

系統：沒眼看了，先下線。

“冷冷阿。”

代理人換了一個姿勢，這是在這半小時的唯一動作。裴冷勉強從自己吃到一半的金黃水果城堡擡頭。

“這段時間辛苦妳了，妳一定很疲倦了。”

女子上身向前，做出一種傾聽的動作，冷硬的外殼在餐桌投上一道極具有壓迫性的黑影。

裴冷正專心地咀嚼嘴裏的蜂蜜莓球，甜美到差點令她掉淚。

少女抹去眼角的濕意，搖搖頭：“是苦，但總算回來了。”

系統乖巧地想，其實它可以調出內存的紀錄，把裴冷這幾天驕奢淫逸的生活通通上傳給代理人。

“不用擔心，很快就到家了。”

家？裴冷感覺到嘴裏的甜味慢慢退去。

“你弟弟很好，回去培育園後記得和他報聲平安，對了，別忘了還有殿下。”

不好的預感化作一絲苦澀，裴冷吞下最後一口甜點。

“以後就是準婚約者了，你們的婚約會在你成年禮的慶祝上宣布。“

沒有商量的餘地，這次也不例外，好像只要元帥大人一聲令下，他的女兒就一定會轉化成beta或omega，為家族戴上王室的後冠。少女心底很清楚，哪怕自己走大運成為一個alpha，裴寒也有辦法讓自己做一個挂名王妃。

系統不明白裴冷到目前為止的游刃有餘，但對裴冷來說這只是一次很正常的“上課”，父親就是她的老師，每一次的面談都是一場考試，交代功課和義務，然後才是……獎賞。

裴寒安靜地等待她的答案，也許這才是這場考試的最後一題。

裴冷推開餐盤，無視玻璃發出陣陣不和諧的噪音，直到将自己面前一切清空。她慢條斯理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上的污漬，莫名給人一種正要開動的錯覺。

“我想要一條星鏈做成年禮物。”

“星鏈”是上層貴族最流行的成年禮。奎雷的表弟，拉西維亞的小王爵，人稱玫瑰王子的施奈就在他十五歲的成年禮上，用最新型的天文觀測儀展示了他的“粉珍珠項鏈”；天鵝絨黑的宇宙托出數千顆粉潤的珍珠，每一顆粉珍珠皆是一個種滿玫瑰的星球，玫瑰王子的外號由此而來。

這不是很過分的要求。

宇宙的星球成億上兆，每分每秒都有恒星炸成碎片，而破碎的星塵又重新凝聚出星核，周而複始。真正有價值的是豐富的礦産和那些位于蟲洞要道的星球，一顆毫無開拓資源的蠻荒星球甚至比不上一艘二手飛船的價格。

代理人只停了三秒接受訊息。

“可以。”

裴冷得到滿意的答案，便乖乖放下餐巾等待下一步。畢竟裴寒還沒允許她離開。

“對了，之前給你的禮物，醫療室送回來了，就暫時做為星鏈完成前的替代品吧。”

裴冷的餐桌前還有一疊被絲綢蓋住的小碟子，她不以為意地拉起布下的東西，一整條銀鑽鏈帶流淌下一顆碩大漆黑的寶石蛋，宛如将宇宙的縮影凝聚在銀河之中，豪奢得令人瞠目結舌，卻也恰好搭配她的發色。

“剛山星出産的鑽石，很适合你的黑發，你成年禮時候可以帶上。”

代理人的目光滑過少女那頭打理得漆黑柔亮的長發，又或許這位從未謀面的父親也有着一頭稀罕的黑發？

裴冷都快忘了這東西，畢竟當時連同這份禮物送來的，還有弟弟裴浚的病危通知。她試戴一陣很快就摘下去，然後便是進入醫療艙……

冷硬的鑽石死死嵌入柔軟的手心肉。

“謝謝父親。”

【裴冷？】

裴冷沒有理會系統，她收起項鏈，點了點頭就徑直離去。

少女離開不久，令一個人踩着鞋跟，發出清脆的聲響。

“真的有必要把人叫上桌審問嗎？她才幾歲？”

裴丹換了幹淨的白袍，金褐色的長發重新紮成優雅的發髻，已然恢複到醫學專家的姿态。但當她一走來，室內似乎有破碎的香水瓶，濃烈的信息素灼燒着空氣，動物生來的香囊不只是為求偶，還有恫吓敵人的作用。

自己才是親手将小侄女扶養長大的人。裴丹很不高興。

碧金色的眼眸咄咄逼人，強大的女alpha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每次只要涉及白鼠，你就像抓了狂的獅子，現在是連自己的親生崽也要一并咬死？雖然不想承認，但奎雷說的應該是真的，冷冷從沒出過培育園，肯定吓壞了…….”

代理人沒有說話。

靜止不動的代理人只是個精致的人偶，令她栩栩如生的不是完美無瑕的機器外殼，而是操作者的魅力。而裴寒的代理人與其說是單純模仿人類，更像是被主人熟練操作的武器。

“那孩子，變野了。”

他只留下一句話，當裴丹不耐地走到代理人面前，卻發現女人雙眼緊閉，操作者已經離線。哼，別說自己的孩子，就連自己的手足也沒放在眼底。

“你說，他發現你了嗎？”

系統還在消化前不久宿主強烈的情緒波動，雖說人類是出了名情感豐富的有機物，但現在換做沒心沒肺的裴冷，她一個皺眉就相當于一個核彈的威力，它死死盯着黑化值的指标，不敢大意。

【應、應該不會，你姑姑不是幫我們掩護過了？】

裴冷沒理它，只是自言自語道：

“談判型代理人和銀騎上的機器軍警一樣，都是只有國家才能生産的高階智能機。代理人可以接收人類身體變化，包括心跳變化、腦電波頻率、各種健康狀況，從而分析出有利于談判的選擇。”

【如果代理人能一眼确認妳的身體異常，裴寒怎麽可能還會放妳離開？】

裴寒可是她老爹，真要他瞧出異常，只可能是比裴冷更狠，當場大義滅親、就地解剖。系統懷疑裴冷又在戲弄他，但對方的腦電波卻穩定得詭異。

舷窗外是一望無盡的黑暗，少女的面容倒映其上顯得格外慘白，彷佛一具浸泡在黑水裏的屍體。

“就是因為他已經确認了。”

我被病毒寄生的事實。

舷窗上的屍體露出了慘白滲骨的微笑。

在看到黑化值跳動的那一刻，系統搶先一步關掉它。

裴冷語氣亦如往常：“之前我不是問你，你是怎麽進入培育園的嗎？”

系統看到又跳出來的黑化值窗口，吓得有些語無倫次。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宇宙來的、也、也許是附在一片星塵……就這麽不小心掉進去的吧。】

“培育園有嚴格的生态環境管制，別說一片星塵，任何來自外星的雜渣都是違禁品。所以說我是在哪裏碰到你這個宇宙病毒呢？”

【我、我不知道。】

系統看着關不掉的黑化值窗口一個一個反複跳出，占據所有屏面，彷佛被迫觀看恐怖片。媽呀，到底誰才是病毒阿……

裴冷打開手掌，漆黑的寶石彷佛開在手上的洞，幽寂的宇宙正凝視着她空洞的內心。

剛山星出産的黑金剛石，基本上就是鑽石，卻是由隕石撞擊高壓高溫所産出的稀有黑鑽。剛山星有大大小小的隕石凹洞，聽說只需要往坑壁插上一根火把，整個山洞就會比星空還要耀眼。

是的，挾帶星塵的風暴，閃耀一瞬的毀滅，那些外來的隕石為星球帶來災難、同時也帶來財富，和未知的生物……

“對了，不該叫你病毒，在黑市的商品名字是大腦輔助加速器，這可比鑽石還要昂貴呢。”

裴冷微笑。

她為舷窗的倒影戴上了項鏈。繁瑣的鏈帶勒着脖子，堅硬的鑽石死死抵着鎖骨眼，不合身的設計根本不是為了配戴而制作。

“你說，這是不是最漂亮的項圈呢？”

給不聽話的寵物載的，最好的項圈。

認命的系統顫顫地打開窗口。

【嚴重警告！！宿主黑化值即将超過滿值，嚴重違反母腦演算法，十分鐘後将為系統提供自毀選項。】

恍惚間，前代們的聲音越來越近，系統很熟悉這個場景，照人類祖先的語言翻譯就是；三尺白绫、匕首、毒酒，你自己選吧。

“裴冷大人？”

伊栩栩的聲音從轉角出來，連同整個人都是幹淨而清澈，金發藍眼的美少年在空冷的宇宙突兀得像陣明媚的春風，哪怕是裴冷也瞬間被吸引走注意力。

“伊栩找到小姐了。”他對着胸膛上的銀蘭徽章回報。

“請問妳結束用餐了嗎？”

模樣端麗的少年侍者來到自家小姐面前，他突然看到了什麽，忍不住伸手往自己臉上一指。裴冷下意識舔了舔嘴角，甜甜的蜂蜜味，方才沒擦幹淨。

看着饞貓似舔嘴的少女，少年眉眼彎俏，彷佛也能嘗到蜂蜜的甜味。

“裴冷大人如果需要，我可以再為你準備一些飯後甜點。方才我去後廚看了一下，簡單的烘焙和沖泡是沒有問題。”

【黑化值：98 】

裴冷認真思索了一下：“紅茶要加蜂蜜，很多蜂蜜。”

對着嬌小的主人，修長纖瘦的少年微微低下身段，腰間漂亮的竹紋都起了皺，只為了聽清楚少女苛刻的要求。

【黑化值：97】

“搭配一盤莓醬夾心餅幹好不好？”

“草莓口味嗎？”

“恩，無基因改造的草莓，新鮮的。”

“不要草莓籽。”

“好，不要草莓籽。”

青蔥少年小心翼翼彎下腰，像極了一株漂亮的茶樹，垂下那點葉尖子，只為了将珍貴的露珠一點一滴灌溉給底下的小花。

【黑化值：95，回歸安全值範圍。】

劫後餘生的系統：女主你是天使、你是漆黑宇宙中唯一的光。

“另外我來這裏，其實是想通知你關于那艘飛船的處置。”

忽略腦中載歌載舞的系統，有奶就是娘的裴冷乖乖跟在伊栩栩身後

奎雷下手的确狠，明亮如星的白色飛船被炸得半邊焦黑，只剩下一半斷壁殘垣，半點也看不出曾經馳騁星際的銀駒之姿。

“父親說連一根老鼠尾巴也不要留下。”

一得到小姐的指令，數十人紛紛動作，圍着飛船建立出一個隔離空間，一道道安全閥門開啓又關閉，飛船的廢墟瞬間被吸入幽冷的宇宙，天花板噴灑的消毒噴霧一下就洗刷掉它所有存在過的痕跡。

裴家大小姐在一片落地的大片舷窗前選好觀看位置，看着飛船漂游至那兩艘攔截自己的軍機前。

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她貼心地等到了一個全方面無死角的中心點，才允許下一步指令。

“炸了。”

閃光從軍鑒上空咻地飛出，銀白的飛船被一陣炫紅吞噬，卻在即将爆出的瞬間急速收縮成一點，如煙花上空，咻地一聲，燦爛無比的顏色妖豔炸開，在幽黑中灼燒出一個洞，剎那間流光溢彩，奪目而出。

【嚴重警告！！男主奎雷好感值:－70 ，嚴重警告！！男主奎雷好感值:－70。】

系統貼心地把自動提示調成靜音，現在只要宿主大爺開心，要它炸了一整顆星球它都願意。

裴冷沒有發覺系統的小動作，事實上她深深地沉醉了。

少女的臉龐幾乎貪婪地貼在舷窗上，幽綠的貓眼望進崩塌的黑洞，彼此的倒影不謀而合地重疊在一起，非人的光芒卻散發着異樣的美麗，竟與那個空有血緣卻毫無血肉的代理人有幾分相似。

傳說中的星爆肯定比這個更美吧。

手掌貼在冰冷的舷窗上，彷佛能感受到群星色彩的溫度，裴冷終于露出久違的笑容。

她是真的很讨厭枯燥，讨厭單調，讨厭白色和黑色。

“我餓了。”

她拉了拉伊栩栩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