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小醜是我
程謹是來找席乘昀的。
他沒想到一期節目下來,沒能和偶像搭上一句話,白绮像個該死的黏人精,始終走在席乘昀的身邊。
程謹故意等到節目組的車離開之後,他才獨特找了過來。
結果沒想到……
邱思川看着他,淡淡問:“來找席老師?”
程謹被人戳中心思,當然就不好答了。而且邱思川這個人,臉色總是白白的,看着就陰陰的。
程謹擠出笑容:“沒聽見嗎?我和你一樣啊,我也來找白绮。”
邱思川審視了他一眼:“你找他幹什麽?”
程謹編不出來了。
這時候門開了,尚廣站在那裏,皮笑肉不笑地沖他們說:“都進來,來找咱們白先生的啊?”
程謹腿剛邁出去,就聽見邱思川說:“我不進去了,我在外面等他。”
這話一出,弄得尚廣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邱思川可是個正宗同性戀啊。
這念頭從腦子裏一閃,尚廣就覺得自己真夠慘的,一邊又擔心席哥不能假戲真做,一邊又得操心別人不能給席哥戴綠帽。
“我馬上出來!”門內,白绮應了一聲。
然後大家只聽得一陣衣物摩擦的窸窣聲,白绮穿着米白色的面包服,從門口擠出來了。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個大號棉花糖,又蓬松又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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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什麽事?”白绮一邊問,一邊還擡手正了正腦袋上的帽子。沒辦法,這邊太冷了。
“巧克力我吃了。”邱思川笑了笑,“所以也來送點東西給你。”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田埂:“我們去那裏說?”
白绮點了下頭,跟着他一塊兒走了過去。
程謹:“他們幹嘛去?”
尚廣:?
尚廣心說你問我啊,那我問誰去?
程謹:“送個東西而已,好好的為什麽要走到一邊去說話?”
他一皺眉:“我得去看看。”他得替他偶像盯着啊!像白绮這樣年輕貌美的小妖精,指不準什麽時候就一個劈叉,腳踏兩條船了呢?
尚廣:“哎……”關他什麽事兒啊?
一陣風吹來,尚廣頓覺後頸汗毛直立,他猛地一回頭,發現席乘昀就站在那裏:“席、席哥?”
席乘昀似乎是思考了下,他說:“我們也去看看。”
尚廣:?
他這幾天的心情可以說是用“驚恐”來形容也不為過了。
像席乘昀這樣看起來光風霁月君子式的人物,今天也會去聽牆角了?!
這邊程謹剛一走到,他就聽見邱思川問:“你年紀還不大?怎麽會突然和一個如日中天正當紅的明星結婚呢?”
白绮心想這個問題可好回答了。
白绮輕聲說:“因為我愛他啊。”說完,他又覺得這有點缺乏細節,不夠動人。于是他擡起頭來,望着邱思川,問:“你了解席乘昀嗎?”
他當然不了解。
邱思川張了張嘴。
大家或許都以為他艱苦打拼那些年,骨子裏是自卑的。不,他其實是過分自傲的。所以,他從不會去崇拜自己的同行。又何談了解呢?
白绮:“他之前在國外讀書,第一次出道是十六歲那年。那一年,他被邀請擔任了一場高奢秀的臨時模特。
“到現在很多人都會稱贊他敬業。但‘敬業’兩個字,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他第一次走T臺,因為居住的地方距離太遠,他就提前一晚到達了現場,然後在附近找了個公園休息……”
“他的第二份通告,是給一個知名女歌手拍MV。女歌手故意刁難長着華人面孔的他。MV裏的場景是游泳池,于是對方要他無數次綁着威亞,從三樓跳入游泳池。他一次比一次做得更完美,最後那個MV拿了大獎……”
“他回到國內,拍攝了第一部 電影,然後拿了第一個大獎。但因為與導演的理念不相同,他在表演時更堅持自己,導致此後這個導演總是不遺餘力地诋毀他,并企圖破壞他的每一個電影項目……”
“他吃過很多苦,也拿過很多獎。苦難和榮耀的光芒,造就了一個獨一無二的席乘昀。”
“而我深深地喜歡着這個獨一無二的席乘昀,喜歡到想要借星星的光輝,作他加冕時的大道。如果可以,我也想化作那一點星星的光輝。”
邱思川聽了後,靜默半天不語。
偷偷摸摸躲在大棚旁邊的程謹也被震撼在了那裏,他自認為足夠崇拜、足夠喜歡席乘昀。可他說不出來這些話。
我根本沒有想象中那麽了解席乘昀,我也遠遠還不夠喜歡他。
程謹愣愣地想。
所以天底下喜歡席乘昀的人那麽多,卻偏偏只有一個白绮和席哥結婚了。
陪着席乘昀走到至今的經紀人尚廣,聽了這一番話,都本能地眼圈紅了紅。
白绮真是個太合格的對象了,他竟然将席哥了解得這麽清楚,很多以前尚廣都不知道的東西,白绮卻都記在了心裏。不容易啊,走到今天這一步是真的不容易。
尚廣心裏一面感覺酸楚,一面又擔心席哥被這麽一番漂亮話給徹底哄走了。
他不由連忙回頭去看席乘昀的神色,卻見席乘昀的表情有點……微妙?
還似笑非笑???
是我有毛病嗎?
尚廣恍惚了一瞬。
我都有點扛不住的東西,席哥竟然不為所動?
尚廣又扭頭看了一眼席乘昀,卻發現他眼底的光又分明更亮了一些,不再像是之前那樣,仿佛沉于黑暗之中。
就好像……好像那于黑暗中長久沉睡着的巨獸,突然蘇醒過來,終于睜開他的雙眸,看向了這片大地。
半晌。
邱思川說:“我知道了。”
邱思川頓了下,露出一分不忍:“那你想過,也許他沒那麽喜歡你嗎?”
程謹:!
邱思川這人果然陰陰的!
竟然能當着白绮的面說這樣的話!
“為什麽這麽說?”白绮虛心學習。
是我們哪裏演得不夠好嗎。
邱思川沉聲說:“外界對席影帝的評價都很高,他們不僅誇他敬業,也誇他為人處處滴水不漏。就是媒體,也很少有對他惡評的。足見席影帝的情商之高,做事之周全。”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這樣充裕的一天時間裏,沒有去調整自己的禮物。”
“好,假設手頭沒有工具,無法調整。那麽在送出不那麽合适的禮物時,席影帝一定會提前告訴你,抱歉,表帶寬了,之後還可以再調,依然希望你能喜歡。”
“可他卻是在扣上你手腕的時候,才發覺到表帶寬了。”邱思川一頓。
“要麽,他對禮物并不上心;要麽,他根本不清楚你手腕的大小,你們這樣親密,卻連手都沒有握過嗎?”
白绮:。
這可問住我了。
尚廣也不由再度回頭去看席乘昀。對啊,有點奇怪,要扮演得滴水不漏,對席哥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啊。
席乘昀臉上的笑意斂去了不少,像是在思考什麽。
所有人都以為他只是在鏡頭下演戲。
但事實上,他無時無刻都在演戲。
可突然有那麽一瞬間。
他演戲竟然出了纰漏。
這對于席乘昀來說,也是完全陌生的體驗。
席乘昀抿了下唇,準備走出去為白绮解圍了。
卻聽見白绮說:“沒關系呀,我們了解彼此別的尺寸就好了啊!誰在乎這個啊?”
席乘昀的步子猛地一頓:“……”
邱思川:“……”
尚廣&程謹:“……”
程謹想說我聽不懂,但腦內的小火車還是控制不住地,污污污朝着另一個方向開走了。
邱思川都不知道該說他是年紀太小,還是說他真的對席乘昀愛到了死去活來。
“他不愛你也沒關系嗎?”邱思川問。
白绮這臺詞接得可熟練了:“沒關系呀,我喜歡他就好了。”
就是表情多少有點過于陽光了。
邱思川望着他的模樣,心想這和絕大部分的人都不一樣,和他想象中更不一樣。
別人說出“沒關系我愛他就好”的時候,表情大都是痛苦、沮喪,充滿陰翳的。
他們已經把愛情這件事,從蜜糖變成了泥潭。
通透的是白绮。
不是他。
白绮從始至終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
他還自以為白绮或許需要他的安撫與勸誡。
邱思川不再糾結,總覺得壓在心頭困擾很久的東西,都轉眼卸下了。
邱思川将手裏的東西塞到了白绮的掌心,他說:“禮物。”
白绮攤開手掌。
那是一個小福袋。
白绮:“祝我財源廣進原地發財?”
邱思川:“……”
不是嗎?
白绮:“那是祝我好運爆棚買彩票中一個億?喝飲料都能再來一瓶?”
邱思川哭笑不得。
他本來不是這個意思。
他是希望白绮承載着他的祝願,不要活得像他一樣糟糕、固執、遮蔽雙眼,他希望白绮能獲得自己想要的感情。
但現在……
邱思川:“……嗯,就這些意思,都有。身體健康,天天開心。都有。”
白绮甜甜一笑:“謝謝。你也一樣。”
邱思川:“我會的。”
程謹在一邊偷看得恍恍惚惚紅紅火火。
邱思川不是要搞點事嗎?他不是想偷挖我偶像的牆角嗎?他怎麽還反被白绮說服了呢?
尚廣也是無語。
白绮這張嘴真是絕了。
邱思川:“程謹有什麽話要說,不如也現在說?”
程謹驚了一跳。
然後白绮也轉過了頭,朝大棚的方向看去,臉上有一點點驚訝。
搞了半天,邱思川知道後面有人躲着偷聽呢。
程謹心說邱思川心機可真深哪!
這要是剛才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我席哥的婚姻破裂不就在眼前了嗎?
“說啊。”邱思川冷冷地望着程謹。
程謹打了個激靈:“我……沒話可說。”他都忘了自己是來找席乘昀的了。
邱思川輕嗤一聲,并不怕得罪程謹。
尚廣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時間也不早了,趕緊都走,免得一會兒趕不上飛機了。”
程謹是第一個溜的。
邱思川對白绮輕輕笑了下,才說了聲:“再見。”
一轉眼,這裏就只剩下了白绮三人。
席乘昀先是轉頭深深看了一眼身後的大棚,好像還在回憶那天印在腦中的花海。
他說:“把那個水晶缸帶上。”
尚廣實在憋不住說了句:“您怎麽不把那大棚裏的花全帶回去呢?”
席乘昀頓了片刻:“嗯,那就都帶上。”
尚廣無語凝噎兩行淚。
但自己說出的話,撤回也來不及了。
尚廣親手去抱了水晶缸,然後把剩下的交給了其他工作人員處理。
水晶缸裏的月季在溫度保持之下,并沒有那麽快蔫下來,看着依舊嬌豔美麗。
席乘昀接過來,将它單手托在懷中,說:“上車。”
助理們幫着拎了行李箱,然後去了後面的車裏。白绮就輕輕松松地和席乘昀上了前面的車。
哪怕剛才是當着當事人的面,說了那麽一長串誇贊追捧的話,白绮也是絲毫沒有臉紅的。
等尚廣也上了車,司機一踩油門。
他們慢慢駛離了這片別有魅力的鄉土。
席乘昀又拿過了白绮的手機,好像是把裏面的信息發給了誰,另作記錄。
白绮估計他剛才說的“一鍵清空”了,也就是随口編的,目的是不希望他去翻私信看見裏面的內容。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席乘昀突然出聲:“你剛才講述的關于我十六歲第一次被邀請T臺走秀,露宿公園,是假的。”
“我反複跳游泳池,是假的。”
“和導演理念不合,被多次诋毀,是假的。”
但當時白绮認認真真地講着假故事,模樣有點可愛是真的。
他轉過頭,盯着白绮,真情實感地笑了起來,眉眼更顯得俊美無比。
他說:“那些經歷都是網上營銷號瞎編的。”
白绮:“……”
尚廣:?!
小醜竟是我自己?!
尚廣受到的沖擊無疑最大。
搞了半天,他才是聽了那段話,最真情實感的那一個人。
當時席哥不是似笑非笑,是真的在笑。
白绮:“所以真實情況是什麽樣的呢?”
可惡。
怪他事前調研工作過于片面了!這個漏洞一定要彌補上。
席乘昀很少和人別人說起自己的過往,但他都帶着白绮去見過蔣家人,剩下的倒也好像無足輕重了。
席乘昀臉上笑意依舊,比起那疏淡漠然的樣子,這會兒顯得真實了很多。
他慢條斯理地說:“那個高奢品牌請我去走秀,根本請不起我。”
尚廣:“……”
白绮:“……”
席乘昀:“是席家在國外交好的家族的子弟,和我玩了一個游戲。我賭輸了。所以我才去做了一次T臺模特。”
“跳游泳池那次也是打賭輸了。”
“電影那次,大概是營銷號覺得電影背後的故事,需要一段藝術性創作……”
尚廣整個人都恍惚了。
他就說呢。
當時聽着是有點感動,但怎麽聽都怎麽有點像營銷號發的公關通稿那味兒呢?
然後他為了将細節補充得更加有那味兒,又進行了二度再創作,于是故事內容就越發離譜了。
什麽苦難和榮耀的光芒造就了與衆不同的席乘昀。
這要是換成畫畫,東畫歪一筆,西畫歪一筆,出來的就是個缺胳膊少腿兒,鼻子長嘴巴上的席乘昀了。
白绮心說。
白绮:“啊這。”
不行,他絕不翻車。
白绮振振有詞道:“但是無數巧妙的藝術性加工,增添了不一樣的動人風采,它打動了更多的人。”
尚廣差點給他豎個大拇指。
您可真是娛樂圈的滄海遺珠啊!
不管是演戲還是搞公關軟文,您都是那百年難遇一天才啊!
唯獨席乘昀臉上的笑意又透不進眼底裏去了。
所以……
白绮更喜歡營銷號胡編亂造的那個席乘昀嗎?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讓席乘昀感覺到了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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