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舅舅(捉蟲)

狹小的車廂空間裏,手機鈴聲剛響了四秒鐘,就立刻被保镖接了起來。

“喂。”

“還沒接到……不不,人已經見到了……他正在忙,是的,不便打斷。是的。”

這邊畢恭畢敬、嘀嘀咕咕,同時伴随着焦灼的探望。

那邊席乘昀剛松開白绮的腰。

這時候太陽剛沉入地平線,還有大片的餘晖挂在天邊,白绮眯了眯眼,覺得席老師的身後仿佛都披上了霞光。

他小聲說:“這一塊錢真值錢。”

席乘昀的另一只手還停留在白绮的後頸上,他不輕不重地摩挲着那塊兒皮膚,甚至會揉過一點白绮的發尾。

他笑了笑,應聲道:“嗯。绮绮給的太多了,當然就要給到更高的服務。”

白绮的腦子裏本能地冒出了個念頭——

那一塊五又得是什麽服務?

三塊呢?

親背過氣那種嗎?

席乘昀的目光這時候才越過了白绮的肩頭,望向了不遠處的那輛藍色轎車。

白绮很快也發現了他的動作。

“嗯?”白绮跟着扭了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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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輛車裏的人似乎正在看他們,立即調下了車窗,探出一顆剃得光溜溜,曬得黑黝黝的腦袋。

看上去滿臉橫肉。

白绮往後面退了半步:“……跟蹤狂?”“還是當地黑幫?”

就這麽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裏,白绮都已經把逃跑路線計劃好了:“一會兒咱倆分頭跑?”

席乘昀按住了他的肩,聲音裏帶着點笑意:“绮绮,咱們不用跑了。”

白绮立馬反應過來:“你認識的?”

席乘昀點了下頭。

白绮小聲問:“舅舅那邊?”

席乘昀的笑意更濃了,他應了聲:“嗯。”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白绮乖巧又小聲地叫“舅舅”,也很可愛。

那邊車裏的司機和保镖端詳了一會兒,然後才打開門走了下來:“小席先生,現在……上車嗎?”

席乘昀看向白绮:“要再休息一天嗎?”

白绮:“不用!”

不就是見家長嗎?

人已經落地了,再推一天顯得不太禮貌。

席乘昀這才點了頭。

對面兩個人見狀也松了口氣,然後一個坐上主駕駛,一個負責過去給開車門,還幫忙把行李裝好了。

車很快重新駛上了大道。

傍晚的風從車窗外吹進來,挾着一點花香氣。

車拐過一個街角。

白绮突然出聲:“等等。”

司機一腳踩下剎車,疑惑地回頭看他。

白绮:“買點東西。”

司機看向席乘昀。

席乘昀:“聽他的。”

保镖立即出聲:“買什麽?我來吧?”

席乘昀打開車門:“不用,我陪着去。”

保镖只好老老實實地坐住了。

白绮下車,走入了路邊的花店,流利地和對方交談,然後才轉過身,微微躬下腰仔細挑選起來。

席乘昀也就站在一旁,跟着微微彎下腰,陪他挑選。

風吹動,那些花也就跟着搖曳起來。

司機坐在位置上,望着這一幕,喃喃道:“真是令人難以想象,原來小席先生有一天,也會有這樣溫柔的一面……”

保镖插聲:“可是他回國之後,我看見很多華國人都誇他是個溫柔紳士的人。”

司機反問:“你真的這樣覺得嗎?上次看他的紅毯視頻,你不是一樣覺得可怕嗎?”

保镖沉默了半天:“對。”“所以有裝出來的,和真實的區別。”

白绮并沒有花太多的時間,他很快就選好了一大捧花,抱在懷裏往回走。

保镖小聲說:“他長得很好看。”

一大捧的粉紅、鵝黃和複色鑲邊兒的花朵全部成為了他的陪襯。

“別讓小席先生聽見了。”司機說着打開了車門鎖。

白绮和席乘昀回到車裏之後,車裏好像又短暫地恢複了那種沉寂的氛圍。

這對于司機他們來說是常态。

但這樣的常态在今天并沒有維持太久。

白绮開始低聲和席乘昀聊天。

他會指着外面走過的每一條街問:“席老師以前也會走過這裏嗎?”

他會指着每一家店鋪:“這裏的東西好吃嗎?”“這裏是賣什麽的?”

席乘昀都會一一應答。

真有意思。

保镖心說。

這個姓白的先生,人很有意思。

他說出口的話,明明都是一些毫無意義的詢問的話,但他卻能說這麽多、這麽久,還能讓小席先生很有耐性地全部都回答上。

車不知道開了有多久,快抵達目的地的時候,白绮笑着說:“席老師的技能我現在也會了。”

“嗯?”

白绮:“席老師曾經走過哪一條路,去過哪一家店,下雨的時候會在哪裏停留,……我也把席老師的人生軌跡,拼湊出來了一小段。”

席乘昀頓了下,然後笑了。

不再是通過冰冷又虛假的百科詞條。

他喜歡白绮來了解他。

前座的保镖和司機能聽懂中文。

保镖聽到這裏不由一愣。

……是我太年輕了。

我怎麽會以為白先生說的都是廢話呢?恰恰相反,都太有意義了!

難怪他能夠征服小席先生!難怪!我至今還是光棍!

白绮不知道又多了一個人想要請他開班授課。

車突然停住,他聽見了司機的聲音:“到了。”

白绮再轉頭朝外面一看。

旁邊是一個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泊旁則坐落着一座中式園林。與遠處的歐式古堡、別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因為早就知道席乘昀的外公家很有錢,所以白绮也沒有太驚訝。

他抱着一大捧花,跟着席乘昀一塊兒艱難地下了車,還沒忘記回頭說:“席老師,行李箱不要忘了。”

席乘昀應了聲,知道他應該是往裏面塞了禮物。

保镖走在他們的後面,一邊走一邊出聲說:“先生和太太都在裏面等……”

他話音剛一落下,面前的大門就打開了。

有外國女傭迎着他們進了門。

等終于進到正廳的時候,裏面的人才緩緩站起了身,只不冷不熱地說了兩個字:“來了。”

席乘昀也只淡淡應了聲:“嗯,舅舅。”

白绮擡眸迎上去。

只見那是一個看上去剛五十出頭,保養得當,尚顯年輕,只有眼角和眉心一點細紋的男人。

他穿着深灰色的POLO衫,黑色長褲,以及一雙外形堪比足力健的灰色鞋。

男人一臉面無表情,仿佛停留在上個世紀的時尚品味完全白瞎了這張英俊的臉。

如果不是手腕上的百達翡麗表,勉強透出了一點品味。那麽他看上去大概就很像是,在外面靠着一張臉,騙人買保險的工作人員。

白绮眨了眨眼,幾乎可以與我爸的穿衣品味比肩了。

白绮叫了聲:“舅舅。”

男人于是也應了聲:“嗯。”然後就沒有多餘的話了。

一時間廳裏的氣氛凝滞,仿佛就剩下他們幾個人大眼瞪小眼。

這會兒另一邊的節目組都在機場落地了。

無數媒體圍了上去,争取采個熱乎的新聞。

“席老師沒回來嗎?”

“他和白绮獨自去度蜜月了?”

網友也在發問。

【鄭導的電影不是已經送完審都準備定檔了嗎?席老師不回來參加個路演?】

【席乘昀:倒也沒有很想帶我老婆回來見他牆頭】

【笑死】

【粉絲們這會兒歉都還沒道完呢吧?】

【可不是嘛,還有多少明星自個兒跳下水裏,嚷嚷着要白绮喜歡他們的。可把粉絲心給操碎了】

這邊網上還在歡快地議論。

另一邊蔣父也看見了新聞。

蔣父先是冷笑一聲:“真能鬧騰。”然後才起身走到了一樓。

蔣方成這會兒正坐在一樓,雙目呆直地盯着投影屏幕,像是有點心不在焉。

蔣父心底頓生一股恨鐵不成鋼之氣,冷冷道:“你大哥拿到遺産了。”

蔣方成:“哦。”

蔣父:“你就不着急嗎?”

蔣方成這才動了動眼皮:“嗯。不是你說的嗎?怕什麽,他親弟弟的下落,還得靠我們啊。”

蔣父疾步走上前,擡手要扇他耳光:“那你也不能就這樣幹坐着!你怎麽就不懂利用利用韓家的關系,把你那新單子拿下來呢?你争點氣!別讓你大哥看笑話!”

蔣方成面容一扭曲,驟然起身,反推了蔣父一把:“我現在這樣怪誰?我已經被看夠笑話了。我男朋友,現在在他身邊站着!他們還在國外度蜜月!我大哥現在心底在怎麽嘲笑我呢?你說?”

蔣父面色發青:“我知道這事你心裏過不去,但是你大哥也未必就能輕松快活。他到今天都還沒回國,應該是去見他舅舅去了。他舅舅自己都是選的商業聯姻。能看得起他帶個男人回去?還有得鬧呢。他要想搶你的東西,也沒這麽容易就一定能留在手裏的。”

蔣方成臉色微變:“舅舅會怎麽樣?會對白绮動手?”

蔣父忍不住罵他:“你有病嗎,動不動手關你什麽事?”他冷聲說:“席豐的老婆是個标準的豪門大小姐,還是個女強人,眼睛長在頭頂上。她也不會給人好臉色的。”

蔣方成更坐不住了,立馬起身就往外走。

蔣父見狀更生氣,馬上去攔他。

等傭人聞聲趕來的時候,這倆父子居然打起來了,砸了一地的碎片。

蔣方成的母親接了電話,匆匆趕回家。

她卷發才燙到一半,這會兒看上去格外滑稽。她連忙去攔蔣父:“急什麽呢?”

“他要去找白绮!你說是不是瘋了?”

蔣方成頭也不回:“這不還得多謝你告訴我嗎?如果席家人為難他,正好給我個機會把人追回來。”

“你敢!老子把你腿打斷!”蔣父怒喝完,就禁不住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和這邊劍拔弩張氣氛全然不同的是另一邊。

白绮聽見了腳步聲。

他扭頭看過去,就看見一個穿着旗袍,頭發高高挽起,看上去與席舅舅年紀相當的女人,款款走了過來。

女人的五官秀麗大氣,臉上沒什麽表情。

難怪席老師以前和舅舅家也并不太親熱。

看上去大家都并不是會表露真實情緒的那一類人。簡而言之就是,不是能輕易相處好的。

舅舅和舅媽并肩而立,大概就像是冷漠.jpg乘以了2。

白绮倒沒什麽感覺。

他跟着席乘昀叫了聲:“舅媽。”

然後把懷裏的一大捧花送了出去:“給您的。”

舅媽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繃緊的眉眼這才緩緩松開了一點,臉上多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笑意,她說:“謝謝,第一次有人送我花。”

第一次?

席舅舅沒有送過嗎?

白绮轉頭去看席舅舅。

席舅舅皺了下眉。

舅媽擡起手,撫了撫花瓣。白绮挑的花都相當的漂亮,一大團一大團地擁簇在一塊兒,好像将天底下最漂亮的色彩,都擁入了懷中。

她好像很喜歡,所以也就顯得親近了一點。

“過來坐着說話,倒茶。”她說着,轉身領頭走在前。

“吃點什麽?”她又問。

白绮跟了上去:“都可以。”

舅媽問:“牛軋糖吃嗎?我看小孩兒都愛吃。”

白绮臉皮也不紅,承下了“小孩兒”這個稱呼,他點了點頭,在舅媽對面坐下。

等再回頭,他才發現舅舅和席老師誰也沒挪步子,兩個人還擱那兒大眼瞪小眼,好像氣氛不太愉快。

舅媽說:“我看你們節目了。”

白绮一驚,稍微有那麽一丁點的不好意思。

“年輕男孩子就是比老男人讨人喜歡多了。”舅媽慢條斯理地說。

白绮更震驚地望着舅媽。

那邊席舅舅忍了又忍忍無可忍:“你老婆一來就給我老婆送花,什麽意思?”

席乘昀:“康乃馨您都不認識?哦對,剛才舅媽也說了,這還是第一次收到花。您沒去過花店,肯定也就分不清花的品種了。”

席舅舅:“就你分得清!就你分得清!”

席乘昀:“對,我連玫瑰花一共有多少品種,我都知道。畢竟我有一個玫瑰花田。我老婆種的。”

作者有話要說:舅舅: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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