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撕毀協議

彭萬裏的判決下來以後，就光速坐牢去了。

昔日他自覺吃盡無數苦頭，才換來一點人前光鮮。現在倒好，一點光鮮也沒了。

又因為席乘昀着實是個名人，彭萬裏與他老婆扯上關系後，在牢裏就沒少被人指指點點。

他和往常一樣，麻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才短短多久的日子？

別人因為些偷偷摸摸小問題入獄勞改，愈見精神。他卻愈見憔悴。看着好像一夜老了十歲似的。

今天倒也新鮮。

“彭萬裏，你的律師要見你。”

彭萬裏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難道……他的案子還有轉機？但他沒記錯的話，他的律師早就盡完義務，這會兒不用再為他辦事了啊！

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彭萬裏還是去見了他的律師。

律師穿着深色西裝，戴着金絲邊框的眼鏡，看上去衣冠楚楚，身上的精英味兒十足。

彭萬裏覺得自己好像見過他。

……哦對，好像是京市某個相當有名的頂級律師團隊的成員！

他根本就請不來這樣的人……

對方并沒有和他廢話。

律師從口袋裏取出手機，打開手機支架，并點亮屏幕轉向了他。

屏幕裏正在播放一段視頻。

鏡頭晃了晃，然後穩住。

“大家好，我是今日鮮聞的記者，我現在在國際機場，……大家看見了嗎？曾于數年前，犯下金融罪并逃逸的房濤，将要從今天的這架飛機上走下來……”

彭萬裏驚愕地看着屏幕。

房濤……跑了那麽多年……竟然被抓了？！

彭萬裏湊近了些，瞪大了眼。

鏡頭一晃。

房濤露了臉，高清特寫。

但很快他就被罩住了頭，然後有警察上前将他帶走了。

然後他看見了他這一生最憎惡的兩個人。

席乘昀和白绮慢吞吞地走下了飛機，兩個人都神清氣爽，并肩而立，相當漂亮的皮囊湊在一處，讓他們看起來非常的賞心悅目。

白家以為有席乘昀，就可以解決一切了嗎？

房濤跑了這麽些年，錢都花光了吧？就算被抓住又怎麽樣？白家還是回不到輝煌的過去了！

彭萬裏咬牙切齒地想。

然而這時候律師動了動手指，他輕點屏幕，換了另一段視頻。

這是一個做熱點時事的UP主上傳的視頻。

彈幕打開，進度條一邊往前走，也就出現了滿屏的哈哈哈。

“房濤應該很快就被起訴了。銀行也恨他呢，他拿了那麽多貸款，說跑就跑。”

【哈哈爽！】

“哦還有那些事故的受害者家屬。

“當年他們那個項目，确實惹人眼。當時的競争對手，想要工地出個大事，然後低價接這個盤。就主動找到了房濤，讓他在工程項目上動手腳。房濤早年與白山合夥開公司，那時候太謹慎，投的錢不多，所以分的錢也就不算多。

“這人嘛，貪欲無止境，房濤就把自己的妹夫帶進了公司做財務。這個人呢，确實也有點本事，和白山的老婆蘇美娴一起打理財務，打理得井井有條。

“但後來白山越做越大，房濤聽妹夫念叨錢款，越聽越嫉妒，越聽越覺得自己擁有的不夠多……

“他當時可能心想真是老天都在幫他，于是他收了競争對手的兩千萬現金，動完手腳，然後趁白山老婆休假的時候，把錢款全卷了，這人狠就狠在，還一腳踹了自己的妹夫，沒給人分一分錢。”

【嘔，這人比彭萬裏還惡心】

【別吧，彭萬裏也挺惡心的】

【都是人渣罷了】

彭萬裏看見自己的名字，氣得眼皮都跳了跳。

“所以麽，家族式企業要不得。但那老話叫什麽，惡人自有惡人磨。他害了那麽多人，嘿。結果他出國多年，愣是一分錢沒能花出去，這筆錢過段時間審核沒問題，就要返還給白山了……”

【哈哈哈這個瓜我吃了！他老婆竟然是混黑的！他每天就過着提心吊膽的日子！】

【大快人心！】

彭萬裏看到這裏，喉頭一哽，連帶着胸口都是一緊。

錢一分……沒花……？

房濤用了那麽多手段，最後卻都要乖乖還給白山？而這些年的困苦，不僅沒能把白山打倒，倒給人家換來了個有錢女婿？

彭萬裏嘶聲吼道：“你為什麽給我看這個？”

他終于明白律師來找他幹什麽了。

律師只是想請他看一看，他這輩子都別想再看見白家落敗了。白家會重現輝煌，也許還會過得更好。

彭萬裏胸口疼得像是要裂開。

這些年桌上談生意，逼着那些小年輕一塊兒遵從酒桌文化的報應來了。

他只覺得腦中像是一陣血液上湧，然後“嘭”一聲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律師緩緩起身：“抱歉，我是想告訴他，如果能像房濤一樣供出的非法所得，供出其他違法人員，興許能二審上訴減刑……”

彭萬裏聽着他虛僞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他是……席乘昀找來的吧……

哈。

白山，我當年真沒看錯，你兒子是真值價！

彭萬裏兩眼一翻，徹底沒了知覺。

律師慢慢走出去，直到完全脫離了這片區域，他才拿起手機，撥了出去。

白绮和席乘昀并肩站在居民樓下。

“席老師，你手機響了。”

席乘昀低低應了聲，從白绮那裏接過來，将電話接通：“喂。”

“席先生，我想房濤被抓的新聞，會讓彭萬裏先生在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開心得起來了。當然，這還得是在他腦溢血能搶救得過來的情況下。”律師說。

席乘昀只不冷不熱地應了聲：“嗯。”

然後他就挂斷了電話。

白绮轉頭問：“怎麽了？尚哥的電話嗎？我都接到鄭導的短信了，催你去參加路演。”

席乘昀笑了下，沒有說律師去做了什麽。

他只輕描淡寫地說：“不是，是聽說，彭萬裏在監獄裏突發腦溢血了。”

白绮：“啊。”

他頓了頓，低下頭，踢了踢腳邊的石子。又慢慢地擡起頭，看向天空。今天的天很藍。連居民樓下緊挨着擺放的垃圾桶，似乎都沒有任何味道傳出來。

等了一會兒，白绮才歪過頭看席乘昀，他輕聲說：“我覺得席老師很像是我的幸運星。”

席乘昀輕輕笑了下，他說：“绮绮今天好土。”

白绮瞪大了眼：“那送花也很土！”

席乘昀：“嗯。我就喜歡土的。”

白绮：？

席老師你也好土！

但我也喜歡土的！

白绮忍不住飛快轉身，抱了下席乘昀的腰。

席乘昀同時張開了雙臂，好像知道他會有這樣的動作一樣。席乘昀托住了他的屁股，将他輕輕往上一送，然後把白绮整個抱了起來。

白绮：？？？

白绮：“我爸媽……”

“你爸媽出門旅游了，不是正在往回趕的路上嗎？剛才我們一起進的屋，一起打的電話，忘了？”

“不是，我是想說，我爸媽樓上的鄰居，會開窗戶看我們的！”這樣抱小孩兒似的，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席乘昀頓了頓，說：“就該讓你樓上老董多看看。”

白绮抱住了席乘昀的脖子，仰頭看了一眼。

樓上那個總冷嘲熱諷的老董，還真拉開了窗戶，悄摸摸地往外看呢。

老董嘴上逼逼：“光天化日，不要臉。”

他兒子在後面說：“好有錢！席乘昀穿的衣服就得幾十萬一套吧？白绮身上那件也不便宜，我上次想要，你還打我！”

他兒子摸了摸自己的臉：“你怎麽不把我生得好看點？這樣我也好歹能去傍個富婆啊。”

老董一口氣提不上來：“老子把你頭都打沒！”

席乘昀抱着白绮挪到了車邊，然後把人塞進了車裏。

塞的時候，他一下摸到了白绮的胸口。

輕按兩下……

他從白绮的外套底下的大兜裏，摸出了一份合同。

《結婚協議》

席乘昀低聲問：“撕掉嗎？”

合同一共有三份，他、白绮各自存有一份，除此外，尚廣那裏還留了個底本，這是當初為了避免合約對象胡攪蠻纏而特地留的後手。

現在席乘昀不會擔心撕毀合同後，白绮爽快地離開他了。

白绮說：“等等吧。”他問：“你的呢？”

席乘昀笑了下，打開了車裏的小保險箱，從裏面也取出了那份一模一樣的合同。

原來他也帶了出來。

白绮問：“席老師今天還有別的安排嗎？”

“沒有。舅舅和舅媽在逛街。”席乘昀笑了下，“大約是在使用绮绮教的新辦法。我們就不用去露面了。”

白绮點點頭：“那我們去哪裏？”

席乘昀：“聽你的。”

白绮：“去爬山！”

席乘昀：“好。”

司機打了打方向盤，車駛出了這條小巷子。

他們在山上租了個露營區域，然後花了三個小時的時間攀到了露營點。天色漸漸暗下來，白绮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掏出打火機。

席乘昀知道他是想把合同燒掉。

嗯……燒完就一起迎來日出嗎？

小孩兒還挺有儀式感。

席乘昀正準備挽起袖子過去幫他，就見白绮又默默把打火機放回了兜裏。

席乘昀：“怎麽了？”

白绮面無表情地說：“山上一把火，派出所長愛上我。”

席乘昀：“……”

還挺有法律安全意識。

席乘昀：“那還是算了吧。”他好笑地道：“不能再有別人愛上绮绮了。”

于是兩個人就特別傻地圍坐在一塊兒，你一把剪刀，我一把剪刀，開始當人肉碎紙機。

一時間，耳邊除了蟲鳴聲，就全是“喀嚓喀嚓”剪紙的聲音。

白绮人都快麻了。

現在就是後悔。

很後悔。

早點在家用碎紙機碎了不就好了嗎？或者在家燒也行啊！

等兩份合同終于被剪得碎得不能再碎的時候。

白绮肚皮裏咕叽了一聲。

他仰躺在睡袋上：“席老師，好累。”

席乘昀剝了個巧克力塞到他的嘴裏。

白绮咬了一口下來。

然後席乘昀神色不變地把剩下的吃掉了。

白绮臉紅了下，忍不住舔了舔唇，總覺得吃下去那半塊巧克力都更甜了。

他看了看那堆被收在一個塑料袋裏的碎紙屑，小聲問：“席老師，現在算是真正的約會嗎？”

席乘昀：“算。”

白绮翻了個身：“席老師我餓。”

席乘昀站起身：“吃什麽？我去山腰的酒店買。”

白绮：“都要。”

席乘昀點了頭，然後心情愉悅，甚至是步履輕快地邁出了步子。

席乘昀走出去沒多久，就收到了微博新提醒。

白绮發新微博了。

他的特別關注裏只有白绮，所以這一條格外的顯眼。

【席老師是我的幸運星。[圖]】

照片裏是黑漆漆的天空裏，一點最亮的星。

席乘昀眸光輕動，然後加快了腳步。

等他回來的時候，白绮正在和人通電話。

白绮：“嗯，錢是我轉回去的。不是席老師。真的，舅舅。”

“啊，為什麽轉回去一半啊？因為……”白绮不老實地在睡袋上繼續打滾，“因為花田不能拔啊，一輩子也不能拔。”

白绮滾着滾着，就撞席乘昀迎面骨上了。

席乘昀彎腰攬了他一把，把食物擺在了他身旁，然後一邊扶着白绮坐起來，一邊不動聲色地也發了條新微博。

他轉了白绮的那條微博。

@席乘昀：你才是。

遇見白绮，是我的幸運。

白绮一邊握着手機，一邊坐穩了，鼻尖微微抽動。

很香啊。

他禮貌地和舅舅說了拜拜，然後将手機放到一邊，席老師已經很貼心地往他嘴邊送了一口食物。

白绮一口咬下去。

他想了想，說：“席老師，我喜歡約會。”

另一頭的舅舅收起手機。

媽的。

戀愛的酸臭味兒。

嘔。

作者有話要說：舅舅：嘔嘔嘔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