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可太孫殿下不是尋常男人
剛剛姚珍珠還略有些困頓,這會兒看見李宿,一下子便清醒過來。
她立即起身,穩穩站在圈椅前,一步不往前多邁。
甚至她只是把雙手交疊在身前,微微屈膝,無聲行禮。
就連請安的話,她都沒有多說。
大約是知道今日由她來侍寝,因此李宿一開始并未因寝殿裏多了個人而惱怒。
看到姚珍珠不徑自向前,只是安安靜靜站在那行禮,李宿悄悄松了口氣。
他不喜歡生人靠近,哪怕只是多走兩步都不行。
姚珍珠這樣懂事,李宿便也頓住了腳步。
他站在雅室中,垂眸看着這個年輕的姑娘。
原本他只想選幾個娘娘推過來的宮女,瞧瞧她們到底要做什麽,但那日在書房裏,姚珍珠的一席話,令他改變了主意。
一個禦膳房的宮人,那是臨時被推過來,本也不在人選之中,不知是故意還是偶然。
但姚珍珠看起來沒有普通姑娘身上那股子扭捏,反而有種利落,說起自己喜歡的廚藝,還有一種技藝超然的篤定和自得。
反正選一個也是選,兩個也是挑,他們想讓他多選幾個女人,那他就如對方所願。
不過,昨日沈彩霓的那幾番動作,還是令李宿不愉快。
李宿垂眸深思,片刻之後才發現姚珍珠依舊屈膝行禮,身形連晃都沒晃。
“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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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珍珠又福了福,利落起身,低着頭不去看李宿,臉上很是乖巧。
她依舊不主動讨好李宿。
但她又看起來特別溫順,仿佛被剪掉了指甲的貓兒,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不妥。
李宿頓了頓,略一皺眉,道:“你便在此處略坐,孤還要忙。”
姚珍珠又福了福,依舊沒吭聲。
李宿心情舒暢了些,只要話不多安靜不吵鬧,距離他遠遠的不主動靠近,他似乎還可以忍受。
思及此,李宿輕輕一甩衣袖,直接進了寝殿內。
賀天來跟在李宿身後,見他沒發脾氣,也跟着松了口氣。
待李宿進了寝殿,他便看向姚珍珠,輕聲道:“姚姑娘,您便在此處略坐一會兒,貝公公會送茶點過來,餓了可用一些。”
這意思,就是不叫姚珍珠進寝殿了。
她也很上道,立即低頭應聲:“我明白。”
賀天來對她如此懂事很滿意,也跟着拱手見禮,然後便直接進了寝殿,輕輕合上垂花門。
這倆人一不見,姚珍珠立即高興起來。
她自顧自坐在雅室角落的椅子上,這樣她可以自在一些,從寝殿裏看不清她的人影,也不用惹太孫心煩,一舉兩得。
大抵是聽到裏面安安靜靜的,十分平和的樣子,姚珍珠坐了大約一刻,貝有福便領着食盒進來。
他笑着同姚珍珠見禮,低聲道:“姚姑娘,不知您喜歡什麽,只給您準備了些桂花蜜桔茶和點心,您将就用。”
怕驚擾到寝殿內的太孫殿下,貝公公的聲音很輕,若不仔細去聽,根本聽不清楚。
姚珍珠倒是很認真,她使勁點點頭,幾不可聞道:“我知道的,有勞公公。”
她一看就比沈彩霓上道,知道什麽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
貝有福便也不緊緊盯着她,送了差點過來便退了下去。
姚珍珠等他走了,自己打開食盒,取出一小壺桂花蜜桔茶。
除此之外,貝有福給她配了四樣點心,一道香脆蝴蝶酥,一道豆沙蛋黃酥,并一碟豌豆黃以及一小碗杏仁奶酪。
每一碟上的點心都不多,只有四塊,卻精巧別致,瞧着特別可愛。
這蝴蝶酥和蛋黃酥都是姚珍珠自己的拿手菜,此刻見了,不免有些鑽研心思。
她年少時被狠狠餓過,現在能吃飽,便不去注意食量,總歸是吃不胖的。
這三更半夜的,若是旁的宮女肯定不敢多吃,但姚珍珠卻給自己倒了一杯蜜桔茶,開開心心吃了起來。
這四樣點心,蝴蝶酥做得有些一般。
烤制的時間略有些長,烤好後沒有及時撒糖,現在上面的糖霜一邊多一邊少,吃起來不很香脆。
倒是蛋黃酥做得極好,裏面的蛋黃有一整個,一口咬下去,能看到黃橙橙的蛋黃和略有些發紅的薄薄豆沙餡料。
她仔細咀嚼,蛋黃沙沙的細小顆粒和細膩的紅豆沙柔和在一起,配上酥脆的多層外皮,既有嚼頭又不費力,做得恰到好處。
姚珍珠看了一眼碟子上的簽子,上面落款是張掌勺,便能知道這位一定是白案掌勺。
吃完這兩塊,姚珍珠喝了一小杯蜜桔茶,只覺得渾身舒服。
她原本其實是有點緊張的,但美食擺在眼前的時候,所有緊張都不翼而飛。
這裏溫暖舒适,有吃有喝,甚至寬敞典雅的雅室只有她一個人,比在卧房中的時候還要舒坦。
姚珍珠又慢條斯理把杏仁奶酪吃完,然後便側靠在椅子上,用手肘支着下巴,淺淺合上了眼睛。
吃飽喝足,自然要好好睡一覺!
姚珍珠只坐了一會兒,立即便陷入沉沉的夢境裏。
此刻寝殿內,李宿在看折子。
當然,洪恩帝此刻依舊健在,別看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紀,每日上朝依舊精神矍铄。
不光爺爺洪恩帝身體康健,就連他父親太子李錦昶也正是壯年時。
朝堂上的事仿佛根本同年少的太孫殿下毫無關系。
但是他手裏這份折子,依舊沉甸甸的壓在手心裏。
賀天來見他眉頭緊鎖,低聲問:“殿下,夜已深,早些安置吧。”
李宿嘆了口氣:“雪災如此嚴重,又造成滑坡地動,數萬百姓流離失所,可京中卻依舊一派歌舞升平。”
他改變不了任何事。
即便明年便要弱冠,即便他已經長大成人,可沒有母族的支撐和長輩的扶持,他依舊無法上朝,也依舊無法左右皇祖父的想法。
他只能坐在這裏,一份一份看着太傅特地留給他的奏折,然後書寫着永遠不會有人看的課業。
便是他當真仔細研讀又如何,便是他真的給出了治理方案又能怎樣?
李宿不知道。
但現在,但在此刻,他卻不想讓貴妃娘娘失望,也不能讓太傅失望。
李宿繼續看着這份奏折,道:“你下去吧,一會兒孤寫完課業,便自去歇息。”
他一慣不喜身邊伺候的人太多,就連賀天來也不能夜裏陪伴在左右。
賀天來倒也不強求,他福了福,道:“殿下,臣就在殿外,殿下随時宣召。”
如此說完,賀天來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他沒去打攪姚姑娘,走的是另一邊雅室,因此姚珍珠依舊在雅室裏酣睡。
李宿一忙就是兩刻,待到治水的辦法寫了半本折子,他才盡興。
他擡起頭,看了一眼殿中的西洋鐘,才發現已到了深夜。
他準備起身擦一擦臉,然後便歇下,路過垂花門時,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今夜裏,他為免麻煩,又叫了姚宮女侍寝。
此刻,人還在外頭等他。
李宿:“……”
女人可真麻煩。
李宿略有些不耐,但又不能真讓人就那麽枯等一夜,他一時間有些猶豫。
不過最終,李宿還是站到了垂花門前。
他透過門上的縫隙往外面看去,只能看到姚珍珠的側影,宮燈搖曳之中,瞧不清雅室裏到底為何。
李宿深吸口氣,他輕輕推開垂花門,邁出一步站在寝殿門口。
剛一出去,他就看到姚珍珠正坐在圓桌邊,撐着手睡得很香。
頭一次見到外人在他面前睡這麽熟,李宿略微有些稀奇,不過少傾片刻,他還是輕輕上前兩步,垂眸看着姚珍珠。
雖說剛剛他在寝殿內,畢竟人還在殿中,這位姚宮女居然能在他面前睡着,還睡得這麽熟,也是讓人十分驚奇。
此刻姚珍珠輕輕閉着眼睛,那張嬌俏的桃花面睡得紅撲撲,花瓣似的薄唇微微張着,發出細小的呼吸聲。
呼、呼。
不知道怎麽回事,李宿只覺得一陣困意席卷上來,裹挾他的神智,讓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李宿心想:這丫頭心真大。
看看桌上的點心,她已經吃掉了一半,再看那壺茶,她也已經喝掉半壺。
李宿:“……”
不僅心大,還很能吃。
李宿低頭看着她,宮燈搖曳,燈火灼灼,姚珍珠的身影卻纖細而單薄,睡着的樣子異常乖巧,甚至透着些許羸弱。
這種羸弱,讓李宿不自覺放松了心神,可轉瞬之間,他又下意識緊張起來。
女人是這世間最可怕的生物。
當然,男人也都很可怕。
不,對于李宿來說,他幾乎不喜這世間的任何人。
包括他自己。
李宿剛剛緩和下來的面容複又嚴肅起來,他剛要退後半步,突然聞到了姚珍珠身上略有些淡的玫瑰香氣。
這個味道很清淡,是為數不多李宿不太排斥的香味,讓他只是往後退了半步,剛剛略微有些煩躁的情緒也平緩下來。
然而就在他即将轉身離去時,姚珍珠動了動耳朵,緩緩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那雙漂亮的烏黑眸子直直看向李宿,目光裏有着茫然和無措,似乎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李宿還沒來得及訓斥她,就看姚珍珠豁然往後一倒,開口就說:“吓我一跳。”
李宿:“嗯?”
姚珍珠:“……”
不是,我剛剛什麽都沒說,太孫殿下您什麽都沒聽到。
姚珍珠心裏飛快念叨,面上卻帶着怯意,惶恐地起身往後退開。
“殿下,奴婢知錯了。”
這話說得委委屈屈,透着一股子可憐,若是尋常男人,定要心軟。
可太孫殿下不是尋常男人。
他淡淡看着姚宮女,問:“哪裏錯了?”
姚珍珠:“……”
這她哪裏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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