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二更】姚诏訓,我可以……
吃過藥, 李宿便讓姚珍珠替自己看一下後背傷口。
姚珍珠沒拆開他傷口處的絲綢,拆開一次就要扯到一次傷口,不利于傷口愈合。
從外面看, 傷口沒有再流血,絲綢上也幹幹淨淨,也沒有血跡。
金瘡藥開始生效了。
姚珍珠這才松了口氣。
“殿下, 看樣子傷口無礙,您可還疼?”
李宿背對着她, 慢條斯理穿好衣裳,道:“不疼。”
“哦。”
姚珍珠起身, 取了兩個帕子過來:“殿下,這兩塊是幹淨帕子, 咱們一人一塊,可以擦臉淨手。”
她準備得特別到位。
李宿默默接過她打濕的帕子, 擦了臉洗了手,也不讓她過手, 自己把帕子挂在石壁上。
兩個人忙活這一會兒,天全黑了。
從山洞深處往外看,只能看到靜默的樹林。
星月似乎都被那沉默的樹林阻擋在外, 幽靜的山谷中看不到絲毫光亮。
卻并不令人害怕。
很偶爾的,可以聽到不遠處的蛙聲, 呱呱、呱呱,安靜又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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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宿躺在木板床上,睜着眼睛看洞外, 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或者想看什麽,那黑黢黢的樹林卻莫名吸引着他。
直到他實在什麽都看不清, 才道:“安置吧。”
姚珍珠翻身躺在木板床上,隔着不軟不硬的草席,木板一點都不硬,也不怎麽硌人。
她覺得很舒服,長長舒了口氣,剛一閉上眼睛,身上突然一暖。
熟悉的卻帶着陌生血腥味的大氅蓋到了她身上。
姚珍珠猛地睜開眼睛,愣愣看着李宿。
“殿下,您病了,這大氅您得好好蓋着。”
李宿沒有立即回答,他只是把大氅蓋在姚珍珠身上,末了道:“那你是個姑娘。”
姑娘嬌貴、體弱、怕冷。
姚珍珠還是個小姑娘,未及雙十年花,在坊間,這個年紀的姑娘有的尚未嫁人,還是家中的掌上明珠。
跟着他的這一位,閨名珍珠,早年在家中時,定也是父母嬌寵,兄弟友善的嬌小姐。
既跟了他,就不能再吃苦。
李宿确實冷淡寡言,也确實同她身份地位懸殊,可他知道,自己必須要照顧姚珍珠。
無父無母的小姑娘,跟着他死裏逃生,又流落荒野,他若是還是當個主子爺那般等人伺候,那他哪裏配姓李,他連人都不配當。
早年高祖皇帝開國立都,建立大褚,打的旗號就是守護中原山河,守護華夏百姓。
姚珍珠是他的百姓,更是他的臣屬,也是他的女人。
即便只是名義上的女人,她也屬于他,所以他必須要好好照顧她。
李宿就是這麽個性子,他決定的事,旁人休要更改。
姚珍珠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李宿也回視着她。
山洞幽暗,只有洞口處幽微的火光,能讓他們勉強看清彼此。
李宿的眼神深邃而堅定,他眼眸裏仿佛蘊含着宇宙星辰,讓人無法拒絕。
姚珍珠又眨了眨眼睛,乖巧拽好大氅:“謝殿下。”
李宿又“嗯”了一聲,回到自己的床鋪邊,仰頭躺下,沒再言語。
此處算是谷底,不遠處又有熱湯泉,本身就不寒冷。
白日裏,尤其是正午時分是最炎熱的。
到了晚上,雖然比白日要寒冷,卻因山洞遮擋了夜風,也十分舒适。
但姚珍珠畢竟是個小姑娘,如同李宿想的那般,身上不蓋着點,還是會覺得冷。
她裹着暖融融的大氅,心裏想着明日上午要趕緊把門簾做好,又想着用幹草給李宿做個幹草席蓋着,下午的差事還沒安排好,她就陷入夢鄉之中。
聽到身邊平緩的呼吸聲,李宿睜開眼睛,扭頭看向身邊。
昨日他風寒高燒,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今日他可以清晰感受到身邊有另一個人,她同自己共處一室,一起酣眠入睡。
若說無礙,自然也不可能無礙的。
只是,或許是跟姚珍珠相處慣了,李宿并未覺得特別別扭。
就聽着她淺淺的呼吸聲,李宿竟也覺得有些困頓。
藥勁兒上來,李宿迷迷糊糊,也陷入沉夢之中。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姚珍珠是被外面的鳥鳴聲叫醒的。
她一時不知自己身處何處,等逐漸蘇醒,才想起來自己同正在谷底山洞裏。
姚珍珠猛地坐起身來,扭頭往右邊一瞧,發現床鋪幹幹淨淨,李宿不知去了哪裏。
不可否認的,姚珍珠有一瞬很是心慌。
她坐在那裏,面容怔忪,竟是有些呆愣。
李宿會不走了?
他會不會丢下自己,獨自攀爬上去,重回盛京?
亦或者,他覺得自己是個累贅?不想帶着自己了?
就在這一瞬間,所有負面情緒撲面而來。
難道說,她身邊的人,最終都會一個個消失不見。
姚珍珠的心跌入谷底。
從昨日落崖一直到現在,姚珍珠心中才生出些許後怕。
她坐在臨時搭的木板床上,雙手緊緊攥在一起,低着頭,沉默而惶恐。
外面鳥兒歡騰,山洞沉默窒息。
姚珍珠嫌少會如此沮喪,她一直都是快快樂樂,精神飽滿的,而此刻,抑制不住的沮喪如同潮水一般,沖她拍打而來。
她想起自己同兄長走散那一日,似乎也是這般場景。
只是一覺醒來,兄長就不見了。
恐懼似乎頃刻就要淹沒于她。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冷淡嗓音響起:“起了?”
姚珍珠倏然擡起頭,用那雙鹿兒般的眼眸看向說話之人。
李宿一手環抱樹幹,一手拎着一大捆幹草,背後背着包袱,正彎腰往山洞裏走。
姚珍珠坐在床上,愣愣看着他。
此時已天光大量,依稀的陽光穿透樹林,絲絲縷縷照耀進山洞。
小姑娘坐在山洞最裏側,面容卻并不顯得特別昏暗,李宿依舊可以看清她的面容。
姚珍珠頭發淩亂,一頭烏黑的長發垂散在白皙的臉頰邊,襯得她臉兒更小,似乎還沒巴掌大。
她臉上還有壓出來的紅痕,嘴唇也略有些幹澀,只是那雙眼眸卻水汪汪的,眼底有些泛紅,似乎很是委屈。
李宿也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讀懂旁人的表情。
尤其這個旁人是一個女子。
李宿微微一頓,他把手裏的東西依次放下,問:“怎麽?”
他不喜歡猜,他一貫直接就問。
聽到他冷淡的嗓音,姚珍珠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她頗為羞赧,低頭揉了揉略有些僵硬的臉龐。
等到把那股令人窒息的羞赧都搓沒了,姚珍珠才說:“殿下起真早。”
李宿瞥了她一眼,見她又恢複笑容,便未多問。
“嗯。”
他把背上的包袱解下來,從裏面取出兩個蛋。
這蛋特別大,青白青白的,比他們昨天吃的鵝蛋還要大兩圈。
“咦,”姚珍珠一眼看到蛋,忙道:“殿下,這是鵝蛋。”
李宿點頭:“從菖蒲從裏尋到的。”
此處有野鴨,那麽有大鵝也正常,不過李宿能找到鵝蛋,還特地早早出去忙,領姚珍珠覺得不太正常。
她翻身下床,穿上鹿皮靴,上得前來。
“殿下,這些讓我做便是。”
李宿目光微微在她細瘦的手臂上掃過,然後看向那粗大的樹幹。
姚珍珠:“……”
是,這個她确實搬不動。
李宿沒說話,他直接把蛋遞給姚珍珠,讓她随意處理,然後他又出了山洞,在門口開始砍樹幹。
他今日選的樹幹比昨日的要粗兩倍,切口處瞧着并不是很平整,顯然一劍無法整個切斷,只能不停用力。
李宿費了好大勁兒把樹幹切成兩段,他又把切好的圓滾滾的樹墩在一面仔細打平,這才推着滾入山洞。
姚珍珠這才看明白,他這是做了兩個木桌子。
姚珍珠道:“殿下,門口放一個,咱們吃飯用,裏面放一個,晚上可以放茶盞。”
說完姚珍珠頓了頓,心想:今日一定要把陶鍋做出來。
要不然他們吃水吃飯都很麻煩。
李宿弄完這個,回到門口,問姚珍珠:“你看到紅泥在哪裏?”
姚珍珠正在切菰筍,聞言忙道:“比那片菖蒲叢還遠,殿下再往前走一些就能看到。”
李宿點頭,正要往外走,姚珍珠喊住他:“殿下,得吃藥,還得換藥!”
李宿:“……”
怎麽就忘不了這事?
李宿到底也不能跟自己的嫔妃耍賴不吃藥,只得乖乖坐在那,讓姚珍珠給他背上又敷了一些金瘡藥,然後就捧着那顆祛風丸沉默。
姚珍珠昨日晚上有些困頓,腦子裏都是漿糊,沒發現李宿不太喜歡吃藥。
現在青天白日的,她可以清晰看到李宿的唇角微微往下壓了一下。
雖然只是一個幾不可查的小弧度,姚珍珠還是準确捕捉到了。
她想:原來太孫殿下也有怕的事。
不敢吃藥,是嫌藥苦嗎?
姚珍珠努力壓下唇角,不讓自己的小弧度出賣自己,她心裏幾乎要笑翻了,面上卻還端着端莊賢惠的溫柔表情。
“殿下,今日再吃兩顆,您就能好了。”姚珍珠哄他。
她起身,背過身去放肆笑了一下,然後便取了牛軋糖過來。
“殿下,吃完藥吃一塊糖,立即就不苦了。”
李宿面部表情擡起頭,那雙淩厲的眼眸直直看盯向姚珍珠的臉。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姚珍珠:“怎麽會,臣妾也怕吃藥的,真的!!每次吃藥都要哭鼻子。”
其實姚珍珠還真沒因為吃藥而哭,她只是跟聽瀾撒嬌罷了。
李宿聽見過一次,這會兒懶得計較,只是道:“我不怕。”
姚珍珠點頭:“我知道。”
李宿:……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表情多敷衍。
姚珍珠畢竟是個小姑娘,李宿不可能同她争論,便一口吞下藥丸,喝了一盒水壓下苦味,然後很麻利地接過姚珍珠手裏的牛軋糖,直接吃了一塊。
甜滋滋的味道入口,李宿的微微皺起的眉頭才舒展開來。
李宿這回問:“姚诏訓,我可以走了嗎?”
姚珍珠沒想到他還會問自己意見,甚至還一本正經叫自己姚诏訓,她有些愣神,片刻之後,才噗地笑出聲來。
“殿下,您去挖土嗎?”姚珍珠後退半步,讓李宿可以起身,“臣妾昨日編了草筐,殿下背去用,只是別壓着左肩的傷。”
“也別太用力,如果實在不行,我也一樣能幹的。”
她跟在李宿身後,絮絮叨叨,仿佛有交代不完的事。
李宿卻心平氣和,不嫌他煩,還答應:“知道了。”
等李宿走了,姚珍珠便取出幾塊肉幹,放在石板上。
她美滋滋想:等做好陶鍋,他們就能煮河魚,吃河蝦,還能煮面條熬肉湯。
想吃什麽就有什麽,這日子,真是太美好了!
湖裏的魚兒們,等着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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