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叮咚”一聲，在房間裏等着葉林的林玥收到了一條新的文字信息。

“林女士，一個溫馨的小提示，距離我們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天時間。”

林玥慌忙地敲着手機鍵盤：“我一定會準時把錢給你的！小凡呢？！我要看到小凡！”

回答林玥的是一張照片。照片裏面容清秀的少年躺在地上縮成了一團，閉着眼睛一臉痛苦地捂着膝蓋，淺色的褲子上還帶着點鮮豔的血跡。

林玥一顆心被捏緊了，神色張皇，“你把小凡怎麽了?！你不是說不會傷害他的嗎？！”

等了幾分鐘，那頭才傳來回複：“因為等得太無聊，我和小凡玩了個無聊的游戲，他只是輸了履行賭注而已。”

林玥顫抖着，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葉林打開門看到盯着手機神色恍惚的林玥時，心裏快被愧疚感淹沒了。

林玥聽到動靜，迅速地關掉手機塞進了包裏。

葉林走到坐着的林玥身邊，半蹲着看着眼睛紅腫的林玥，“媽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我只是……”

“葉林，算是媽媽求你。”林玥苦苦哀求着，“離開那個男人吧，兩個男人在一起注定沒有好結果，你只會被他連累遭到所有人的唾棄。你以為他是真的喜歡你嗎？說不定他只是看你傻想騙騙你而已……”

“他不會的，我很确定。”葉林扯了下林玥的衣角，“媽媽，你不用擔心我，我會自己解決這件事的。”等解決完了，他再帶着宋先生想辦法來懇求媽媽的同意。

“你解決?你怎麽解決！?聽媽媽的話，你現在就去找你爸爸，只有他才能幫你解決這件事。”

“……我不想去，我可以自己解決。”他一點都不想回去找那個臉上在笑心裏卻冷冰冰的人。

“你這孩子怎麽不聽話呢！”林玥激動起來，“你不想回江家了嗎？趁現在事情還沒鬧大，趕緊回去求你爸爸幫忙把這件事壓下去，不然你以後怎麽做華宇的繼承人?！”

“媽媽。”葉林低低地喊了一聲，然後摟住林玥，輕撫着她的背，“我不回江家了。是不是華宇的繼承人對我來說沒有關系，我只要有你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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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林玥推開葉林，給了他出乎意料的一巴掌。

“你是江承唯一的兒子，你的身體裏流着他一半的血，除了你還有誰能繼承華宇?！我不許你說這種沒出息的話，你必須給我回去！”

葉林感受半邊臉頰輕微的刺痛，愣愣的看着突然變得有點陌生的林玥，伸手想去扯扯林玥的衣角卻又半道上被林玥發紅的眼神吓得縮了回去。

林玥被眼睛裏被血絲包裹着，“葉林，我要你跟那個男人分手，然後回去找你爸爸認錯，告訴他你願意離開那個男人，願意繼承華宇。”

“媽媽……對不起，我……”

門外不合時宜的敲門聲打斷了葉林的話。

宋先生手裏拿着郝俊剛剛給他送來的文件袋，刷了下備用房卡打開了門。

“宋、宋先生，你怎麽上來了?”

宋先生安撫似的看了眼葉林，“我正好有點事也想找林女士談談，所以就先上來了。”

葉林“哦”了聲，卻也納悶不知道宋先生找林玥有什麽事。

宋先生大步走到了沙發前，把文件袋扔在了玻璃茶幾上。

“我本來想瞞着葉林解決，但是我今天答應不會再瞞着他。所以……”宋先生把葉林拉到了自己身邊，“林女士，關于你為什麽找人偷拍并爆料我們，我和葉林需要你給出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林玥身體一僵，“你在說什麽?什麽偷拍爆料?”

葉林張大着嘴巴看着宋先生。

宋先生看了眼已經完全被現在的狀況弄懵掉的葉林，握緊了他的手，然後盯着面色強作鎮定的林玥，“林女士，文件袋裏有您通過助理的賬號向彙款給偵探社的賬戶轉賬的記錄，您可以看一下再選擇要不要跟我們解釋。”

林玥聽着宋先生從容的語氣，只覺得腳下發涼。

那個姓宋的到底是什麽人……

林玥自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夠周密了。她找私人偵探的時候戴着口罩墨鏡，留的大部分是假信息，只有新辦的手機號是真的。付款的銀行賬戶戶主也不是她，是助理托老家的親戚幫忙辦的卡，付完錢立馬就注銷掉了。照片是她讓助理在網吧發的，發送的對象她也仔細經過了一番考慮，粉絲數量不能低于20萬，最好和娛樂雜志沒有利益牽扯，這樣才不會出現意外……

結果沒想到，意外還是出現了。跟葉林在一起的男人大概是她計劃裏最大的變數。林玥沒時間去調查宋先生，只是隐約地知道他在商界有些影響力。

林玥用指甲掐着手心讓自己冷靜下來，眼角泛紅地看着宋先生，“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來挑撥我們母子，我是葉林的媽媽，我怎麽會害他呢！”林玥慘然一笑，又看向葉林，“葉林，你是相信他還是相信媽媽?媽媽是永遠不會傷害你……”

“林女士。”宋先生的眼神有點冷，“如果這些還不夠換您一句真話，我可以打電話讓助理把偵探社的監控資料送過來。”

葉林聽出了宋先生語氣裏的嚴厲，迷茫又震驚地看着林玥，“所以媽媽，你早就知道……”

“是，我那天在醫院的時候就知道了！”林玥揚着脖子，咬着唇，“葉林，曝光你的事是媽媽對不起你！但是媽媽只是想讓你回到你父親身邊，陪伴他走完最後一段日子。你父親是愛你的啊，不然他也不會說要把華宇給你……”

葉林的嘴唇顫抖着，“媽媽，他一點都不……”愛我這個兒子。

他也……不愛你。

為什麽這麽傻呢……

宋先生輕拍着葉林微微抽動的肩膀，定定地看着林玥，“林玥女士，還有件事我忘了說。我的一位在國外的朋友幫我查到了關于您的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林玥已經被快要窒息的氛圍壓得喘不過氣，額上也冒出了冷汗。她不知道這個姓宋的會不會真的查到她在國外的那些事。

“您的現任丈夫蔣建國先生于一個半月前失蹤，據我所知他在外面欠了不少錢。蔣先生一失蹤，您就暗地裏把名下的一些別墅、名車托人盡快變賣出去，想帶着您的兒子蔣一凡離開美國。但不幸的是，一個禮拜後您的兒子也失蹤了。有意思的是，您的先生和兒子失蹤後，您既沒有報警，也沒有委托私家偵探找過他們。因為……您知道他們在誰那裏——您丈夫最大的債主K先生，對吧?

宋子硯換上了在商場上慣用的面孔，面上帶着笑冷靜地指出最關鍵的那一點，“關于您為什麽特地回國找到二十一年被您舍棄的葉林，以及為什麽不擇手段地想讓葉林回江家繼承華宇，都只是為了拿到錢，對吧？”

林玥赤紅着眼睛盯着宋子硯，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什麽好隐藏的了。

“我需要錢，我要去拿錢把小凡換回來！我的兒子在受苦！他在等我！”林玥發了瘋似的沖到神情恍惚的葉林面前，“葉林，媽媽求求你，你幫幫你弟弟好不好！媽媽知道錯了，媽媽應該一開始就跟你說實話的……你去跟你父親認錯好不好?等到我救回你弟弟，我們一家三口就能開開心心地在一起了！”

葉林發現自己已經喊不出那兩個字了。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突然天翻地覆的事實。

這段時間他感受到的關心難道都是假的嗎？

所有溫柔的假象只是為了她另一個兒子嗎？

他也是她的孩子啊……

為什麽不能公平一點?

哪怕只分給他千分之一的愛，他也很滿足啊。

為什麽連一點點小要求都成了幻想……

宋先生擋在了低着頭看腳尖的葉林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失态的林玥，“林玥女士，作為葉林的另一半，我認為您沒有資格自稱為葉林的母親，他也不需要您這樣的母親。至于您兒子的事我和葉林深感抱歉，我們幫不上您的忙。天色也不早了，林女士，您請便。”

林玥想要越過宋先生去拽葉林，卻被宋先生捉住了一雙手。

“你放開我！我要跟葉林說話！葉林，救救你弟弟！”

宋先生冷着臉撥通了電話，守在門口的兩個黑西裝的保镖沖了進來，架着死命掙紮，頭發淩亂的林玥準備離開。

“葉林，求你救救小凡！”

“葉林，他是你弟弟啊！”

“葉林！”

林玥不斷地呼喚着葉林的名字，聲音越來越凄厲。

葉林受了驚似的看了眼那個披頭散發，好似瘋癫的女人。宋先生轉過身把葉林按到自己懷裏，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不用在意她。”

葉林輕輕推開了宋先生溫暖的懷抱，走到了被兩個保镖制住的林玥身前，固執地想要問一個問題。

“我……真的是您和江先生的孩子嗎？”

一個多月來被林玥壓制在心底的驚懼和無助在這一刻突然轉變成無邊的憤怒，爆發了出來。

“是！你當然是！你骨子裏流着一半姓江的那個禽獸肮髒的血！”林玥扯了一個冷笑，“你現在和他當年讓我打掉你的樣子一模一樣，你們都一樣，對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的死活一點都不在乎，你們根本不配做人！早知道今天，我就該聽他的話打掉你！”

葉林甩開想要把他拉走的宋先生的手，固執地繼續問道：“可是……您還是選擇生下我了，不是嗎？”願意辛苦地十月懷胎生下他，她對自己……有過一絲絲喜愛和期待吧?

林玥看懂了葉林期盼的眼神，然後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最後一絲幻想。

“我生下你是因為當年的我太傻，以為有個孩子就能挽回江承的心。可是，禽獸怎麽會有心?葉林，你跟你的禽獸父親一樣……”

“送她出去！”宋先生強硬地沖兩個保镖下了指令，抓緊葉林的肩膀，強迫他看着自己。

“葉林，看着我。”

葉林用手背蓋住了臉，“宋先生……我想一個人待會。”

這樣的自己實在是太狼狽了。

宋先生掰開了葉林的手，一點一點吻去葉林臉上鹹濕的液體，握着葉林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胸口。

“我陪你。”

葉林閉着眼睛，睫毛上的眼淚珠子顫動着。

“我感覺……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棄了……”就像獨自走在一個平行的黑暗世界裏，沒有任何光亮，也沒有任何人氣，大聲呼喊一聲，連回音都聽不到。

宋先生抱住葉林，“沒關系，即使全世界都不要你，我也永遠不會放棄你。因為你是葉林，是我心中的獨一無二，也是我最想守護的人。”

葉林回抱住宋先生，在心底最真心最真心地對宋先生說了句“謝謝”。

他想謝謝宋先生願意陪着自己。

謝謝宋先生一直保護着自己。

謝謝宋先生……喜歡上自己。

葉林除了在床上很少哭，這次卻像是要把這些年忍住的傷心難過一塊發洩出來一樣。葉林分量十足的眼淚全擦在了宋先生價值不菲的西裝外套上，宋先生因為有點擔心葉林這麽個哭法會不會脫水，在葉林哭到打嗝的時候給他灌了一大杯水。

葉林參加澄清的新聞發布會是兩天後的事了。跟林玥見完面後隔天，葉林因為眼睛哭得太腫被宋先生勒令在房間好好休息，偷偷跑去找沈容結果被嫌棄不上鏡。

林玥沒有再來找過葉林，也許是被宋先生的人擋住了。

葉林在酒店無聊的時候也不能玩手機，只能專心研究澄清新聞發布會的發言稿。

沈容大概是體諒葉林不大的腦容量，給他準備的稿子只有一張A4紙。大意就是微博的照片是假的，他不是同性戀。JM已經對相關人員發起法律訴訟，如果之後再有人造謠，JM會繼續用法律維權到底。

沈容也不知道使了什麽法子，讓原微博的作者主動招供照片是他自己PS生成的，還特地找了幾個所謂的專家來鑒別那張吻照的真僞。

發布會現場來了很多媒體人員，因為事先打過招呼的關系，記者們并不會問葉林一些尖銳刁鑽的問題。不過不知道為什麽沈容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葉林那個小混蛋發言稿有好好背吧?！

葉林坐在休息室，一身剪裁大方的經典黑色西服，裏面白襯衫的扣子系到了最上面那粒。雖然葉林很想問問小許這套衣服和站在大廳門口的保镖穿的有什麽不同，但他還是忍住了。

因為小許看起來很緊張，甚至比他這個當事人很緊張。

“黑眼圈要不要再遮一點?”

“嗯……這樣會不會不太憔悴?”

小許拿着粉刷在葉林臉上忙忙碌碌的，強迫症地一遍遍地對比着效果。

“小許，別忙啦，這樣就可以了。”

“木木，你……你加油！”小許說不出什麽更動聽的話，她希望葉林能夠度過這個難關，希望葉林可以繼續演出更好的作品，也希望葉林可以幸福。

葉林站起身朝大廳走去，沖小許潇灑地揮了揮手。

葉林現身的時候，左右兩側的人群發出了陣陣騷動。呆在角落裏的是葉林的粉絲們，她們擔得起鐵杆粉絲四個字，在醜聞爆出的時候，她們始終站在葉林身後，用微小的力量撕遍論壇貼吧微博。

沈容原本不想讓粉絲們參加這次新聞發布會，宋先生看了眼葉林官方網站上鐵杆粉絲的留言，心血來潮地決定放出120個粉絲名額。因為宋先生覺得葉林看到支持他的粉絲可能會開心點。要知道……媒體不過只有20位。因為宋先生怕葉林突然看到很多鏡頭對着他會緊張。

葉林看到那些舉着自己姓名牌和條幅的粉絲們時，确實很開心。

不，是非常開心。葉林沒忍住傻笑着對左右兩側分別揮揮手打了招呼，完全把沈容跟他說上臺後要一直保持嚴肅眼沉重情緒的囑咐忘在了腦後。

條幅上是粉絲們自己手寫的字和畫的葉林的卡通頭像。

“木木，我們相信你！”

“木木，我們永遠支持你！”

“木木，我們還能愛你五十年！”

葉林看着那些字，心中五味成雜。

她們一直相信着他，可是……現在他卻要對她們說謊話。

站在一邊的沈容對着發愣的葉林做了個預備的手勢。

葉林清了下嗓子，調整了下臉上的表情。

“各位媒體朋友和粉絲朋友們，大家上午好！感謝大家百忙之中來參加這次新聞發布會。這場新聞發布會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為了澄清幾天前關于我的一則不實傳聞。關于我是同性戀的不實傳聞對我的生活和工作都造成了非常惡劣的影響，本人所在的JM公司已經……”

粉絲們聽到澄清的消息小聲地高興地驚呼了下。

欣喜的驚呼聲卻讓葉林卡了殼。

那張好不容易維持的面癱臉也微微地有些動搖。

“JM公司已經……已經……”

在旁邊幹站着的沈容恨不得把手上的發言稿糊葉林一臉，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準備發短信給藏在葉林桌下的小柳，讓她把發言稿給葉林遞上去。

沈容在那噼裏啪啦地敲着短信，葉林擡頭看了眼臉上寫滿期盼與信任的粉絲們以及……站在隐蔽的角落裏微笑着注視他的宋先生。

如果自己現在否認，不僅傷害了粉絲們對自己的支持，更是否認了自己和宋先生之間的感情。

其實出櫃這件事葉林在腦子裏想了很多次，每次都暢想着自己能夠有天拿到影帝的獎杯，然後告訴全世界他喜歡宋先生，宋先生是他的。

雖然現在不是個好時機，但是……早晚都要說，早一點又有什麽關系呢？

還不如，伸頭一刀，一刀了斷。

葉林正準備說話的時候，褲腳冷不丁被扯了下。葉林瞪着眼睛看着憑空出現的一只纖細慘白的手……以及手拿着的發言稿。

小柳等了幾秒沒反應，以為葉林沒看見，又拽了拽葉林的褲腳。

怕褲子被拽掉，葉林只好拿走了發言稿放到了桌上。

沈容看到葉林的動作，心中松了口氣，下一秒卻又被葉林氣得快要心髒病突發。

葉林清了清嗓子，活動了面部肌肉，沖現場所有人抱歉地笑了笑，“抱歉……能不能卡掉重來?”

“……”

媒體朋友們分外親和地同意了葉林這個無理取鬧的要求。

小許在旁邊拼命拉着暴走狀态已經撸起袖子的沈容。

“小許，你放開我！葉林又要作妖了！我要去告訴他花兒為什麽這麽紅！?”

“容姐，冷靜！深呼吸！呼！吸！”

葉林盯着面色從容的宋先生，努力從容地站起來向大家鞠了一躬。

“真的對不起大家，我剛剛說了謊。我……喜歡男人，并且我已經有了未來想要一起共度餘生的呃……那位穿黃色衣服的大哥可以先不要拍照嗎?我有點緊張……等我說完就可以拍照了。”葉林抱歉地笑笑，繼續說道：“我之所以想坦白告訴你們，是因為……我總覺得否認的話很對不起他，也對不起喜歡我的粉絲們。我不認為自己喜歡男人有什麽錯，喜歡是沒有差別的，我和你們一樣，看到喜歡的人心髒會激動地跳個不停，看不到他會想念。只是……我對一直喜歡支持我的粉絲們感到很抱歉，我沒法成為你們心中想象的樣子，因為我也是個普通人啊。你們看到是熒幕上的我只是一個虛假的影子，真正的我其實有很多很多缺點，有時候我自己也有點嫌棄自己。不過，很幸運，我找到了願意接受真正的我，包容我一切的人。我也希望你們能找到這樣的一個人。謝謝你們的喜歡。我愛你。”

葉林看向了用熾熱的目光盯着他的宋先生，眨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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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