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大晚上的溫樂也沒有矯情到讓人不睡覺來收拾宅邸。大夥兒一路下來都累得不輕,宅院裏除了達春意後來派下的官兵外,幾乎全都齊齊的陷入難得的安眠中。
溫樂作為“一家之主”,自然住在主屋。他的院子實際上相當不錯,占地廣到溫樂這麽個小農思想的家夥覺得自己占足了大便宜。放到普通人家,這麽個院子已經是難得的好府邸了,到了他這兒,無數的房間全空在那兒,就幾間拿來住。
古人确實是怪的,那麽大的院子,拿來住的房間卻只蓋的普通大。整個堂屋就一兩個窗戶,又悶又不透光。然後屋裏放個丁點大的床,好像地價如金舍不得多用似的。
溫潤道:“你睡裏側吧。”
“随便你,”溫樂說,“你洗澡了沒有?沒洗澡不許上床啊。”
溫潤白他一眼,鋪好床爬進被窩,拍了拍裏側:“你洗不洗我不管,來睡吧,明日還需早起。”
溫樂磨磨蹭蹭的站起來,不情不願的開始寬衣。他雖然一直致力和兩個兄弟打好關系,但不代表他喜歡和兄弟們睡在一起啊。他兩輩子都是比較獨立的人,對肢體接觸什麽的也不大習慣,就算想要表達跟溫潤的親密,拉拉袖子也算是極限了。現在要在一塊兒睡,他簡直是哪兒哪兒都不得勁。
不過溫潤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兒去,大晚上的新房子鋪上被褥的房間沒幾個。他總不能自己去找活兒幹,人生地不熟的去睡客棧?溫煉這個家夥平時見他睡午覺就夠可怕的了,想來想去,也只有溫樂比較安靜,可以搭個夥休息一晚。一路下來大家都累得不輕,溫潤也沒有餘力去磨蹭了,他來這兒蹭床也是下了點決心的。
溫樂嫌棄的表情把他打擊到了,半晌後他聽到窸窸窣窣上床的聲音,身邊被窩裏哧溜一下鑽進個熱乎乎的身體。
床太小了,兩個人并肩睡着,又只有一床被子,隔着襯褲的布料都能感受到另一人的體溫。這使得兩人都異常拘謹。
溫樂其實不喜歡穿的整整齊齊的睡覺,他喜歡裸睡,于是在商城裏是專門買了幾件四角內褲睡覺用的。但是奇葩的古人們就連睡眠時都在苛待自己,不光苛待自己,還要求別人也必須這樣被苛待,被窩裏也要穿着一層薄薄大大的衣服,翻個身褶皺的面料壓在皮膚上,難受的要死。
他在心裏咒罵不識相的溫潤還不快點睡覺,害得他心中還在滴滴答答的打算盤,殊不知同床的溫潤又哪裏習慣和人共枕了?他只是更加內斂,沒有表達出來罷了。
溫潤這會兒有點後悔來找溫樂湊合了,但現在爬起來走掉實在太刻意,只能眯着眼,聽着溫樂的動靜,找個話題道:“明日達春意估計會将賦春郡內地方官員領來和你見面,你想好對策了嗎?”
溫樂嘆口氣:“走一步算一步,我也不知道那都是些什麽人,只能見招拆招了。”
溫潤說:“你若是不嫌棄,明天我也和你一道去,左右我比你大個幾歲,也不曾覺得自己憨傻愚鈍。大概也能幫上你些忙的。”
溫樂轉過身正對他,找了個舒坦的姿勢,一手枕在腦袋下道:“我正有此意。”
他不防我。
溫潤原本有些緊繃的肌肉逐漸放松了下來。
從得知要啓程賦春開始,他從始至終最擔心的就是成為溫樂的眼中釘、肉中刺。這個二弟的能耐,他曾經心裏也是有數的,他不是做大事的料,但心眼卻一點不少,若得不了他的信任,在賦春的這段日子直至他死之前,自己都不會過上太舒坦的日子。
然而從前幾個月開始,這個二弟卻毫無預兆的開了竅。
這使得溫潤又是慶幸又是提防。慶幸他腦子聰明些無疑大大保證了三房在賦春生存下去的幾率,提防則是他最明白不過的,聰明人的想法通常和老實人不太一樣。
他很明白自己在嫡母那兒沒有太好的評價。畢竟身為嫡子,溫樂自該有與生俱來的傲氣。而這個搶了他風頭的自己,只怕并不是太讨巧的角色。
好在他很快發現,事态在朝着更好的方面發展。
溫樂顯然是在主動對他抛出橄榄枝。然而這種認知一直以來都以一種心照不宣的模式在進行着,這是第一次,溫樂對他倚重以公事。
他沒有将自己剔除在收複賦春戰役外。溫潤放心了,同時從疲憊的神經深處湧上了一種沉重的困倦來。
溫樂發覺身邊人以一種僵直的、标準的面部朝上的睡姿均勻了呼吸。他定定的盯着溫潤安詳的睡臉打量了片刻,也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天氣有些熱,溫樂掙紮着從床上爬起的時候,溫潤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醒的遲,宅院內已然按部就班的開始了打整和修飾,沉香和水桐她們也已經迅速的投入了自己的工作內。
被服侍着穿好衣服洗漱完畢,溫樂問:“大哥去哪兒了?”
沉香低着頭虔誠的替他撫平衣襟上的褶皺,聞言低眉順眼柔聲道:“我一早來正好碰上大爺出門,他大約是回自己的院子去來着。”
溫樂笑:“我昨日在院子裏轉了一圈,數數居然有二十多間空屋,實在是可惜。還不如叫他們都搬來這裏住,其他的院子也能騰出來幹些別的呢。”
正說着溫潤握着一冊書進來,聞言輕笑:“我是不大介意,但你只要聽一夜老三的呼嚕,保管就能打消這個念頭。”
“我說真的呢,”溫樂今天不知道怎麽的心情尤其的好,對着溫潤說話時也有一種尋常不見的親昵,“我帶着大娘二娘三娘她們來,一早也是備好了讓她們造船的念頭。如今達春意那厮煩人的要死,只怕得跟蒼蠅似的嗡嗡上幾天,我還想着騰幾個院子出來叫她們隐蔽些做活兒呢。”
溫潤眼神也有些嚴肅:“築船?”
溫樂目光一轉,小聲和沉香耳語了兩句,沉香愣了一下,迅速的帶着兩個丫頭退了出去,掩好房門。
溫樂走進溫潤,湊在他耳邊道:“我從大都來時瞧了賦春的地圖,大哥興許不知道,我從前在父親那兒看見,隔賦春不多遠的海那邊,有不少的小島呢。”
這就是屁話了,溫三老爺怎麽可能會有地圖?大厲雖說是歷史中不曾存在的朝代,然而結合前朝幾個皇帝和國號,溫樂倒是明白這塊土地仍舊是他所熟悉的華夏。賦春在華夏幾乎最南的南端,一面臨海,再過去可不就是印尼了麽?
印尼什麽最多?礦啊!
他可勁兒瞎編,開礦出海這事兒他一個人可定不下來,非得有溫潤支持才能說服更多人呢。
溫潤眼神狐疑:“海的那邊?我怎麽沒聽說這樣的事情?你又預備拿小島怎麽樣?”
溫樂笑:“父親還是偏心我,他那時說加冠時送我做小島作冠禮呢,還擔心老三他知道後不痛快,特地囑咐了叫我別告訴你們。”
他說完眼神黯然嘆息道:“父親他……雖說平日嚴肅了些,但對我們卻……”
溫潤嘴角一抽,父親送冠禮送小島?這可真是夠偏心的了!平日裏瞧他一口一個畜生的罵老二,卻沒料到暗地裏還是個慈父……
他摸摸溫樂的腦袋:“逝者已逝。你要尋那座小島用作緬懷父親麽?”
溫樂點頭:“父親的遺願,為人子的總要替他實現才好。”
溫潤想想也是那麽回事,雖然覺得溫樂花大價錢出海就為了找個小島有些浪費,但既然牽扯到了孝道上,他也不該多置喙什麽。
話鋒一轉,他搖了搖手上的書冊道:“你若是決定了,我搬來你這住也未嘗不可。不過在此之前你先看看我這本名冊,這是我在大都托人拿到的賦春地方官名冊。”
溫樂大喜:“果真?那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溫潤摸摸他的頭,又說:“我來時聽人說,周元慶方才出府去了。不論如何,我們今後該小心他才是。”
溫樂輕哼,“若被他拿捏了還了得?大哥吃飯了嗎?”
二人又坐下用了早飯才籌謀其餘的東西。
溫樂帶來的那臺紡織機被珍而重之的放置在庫房內。埠家三姊妹也被安置的妥帖,朱婉兒的父親和兄弟與她們一道被溫樂招攬下來,每人每月兩貫月錢。來到賦春不久,這兩人就被安置在一個有頗大空地的院落裏,溫樂交給他們一大疊線條清晰的造船圖紙看。
那些圖紙上的船只有些設計實在叫他們震撼又驚駭,父女父子五人安心安頓下來開始仔細研究起這些以往從未奢求碰觸的知識,一時不亦樂乎。
前禁軍營的三十個護衛連帶座駕也被齊齊安置在一個不小的院落裏,溫家的待遇叫他們有些受寵若驚。新衣服新鞋襪統一發放也就罷了,爵爺居然還定下一個叫做什麽什麽……工作四個時辰的規矩。叫他們三十個人換成十人一組三個小隊,接替輪班在府內工作,其餘時間都用作休息。
他們本以為這一路下來到賦春,少說要折損上七八個兄弟的。沒料到連帶溫家帶上的下人一起,一群人到了目的地還能生龍活虎的。
統領朱臣和左副統領鄭平一時間不大習慣這樣安逸的生活,時常湊在一起嘀咕這位新主人的用意,唯獨右副統領鄭瑞,他每日搖晃自己手中的羽扇,仿佛在等待着什麽。
侯府內一片新氣象。
與此同時,溫樂和溫潤迎來了登門候見的賦春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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