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3
1.
陛下剛知道靜太後的芷蘿宮裏有一只小狐貍。
彼時那只全身雪白無一絲雜色的狐貍正在矮榻的一角扒拉着一枚圓滾滾的榛子,試圖用爪子打開它,小太子坐在一邊的桌子上拍着小手“啊啊”地給它加油。
柳皇後一邊和靜太後聊天一邊往小太子那邊瞥去,以免他不留神摔下去。
榛子一絲縫隙也無,小狐貍努力了半晌無果,終于自暴自棄地張嘴叼起了它,打算把它還給靜太後。
結果它一擡頭,就看見了一個身着龍袍的陛下。
蕭景琰瞪着一雙鹿眼看着自從發現了他就一動不動的小狐貍看了一會,然後轉頭問道,“母後,兒臣長得……很可怕嗎?”
靜太後掩着嘴笑,用眼神示意柳皇後把狐貍抱起來好讓陛下坐下,嘴裏道,“我兒長得自然不可怕的,只是這狐貍一向躲着你。它要是知道你要來,大約早早就跑了。”
柳皇後一手抱着狐貍,一手從小東西嘴裏往出拿榛子,道,“陛下英武不凡,大約狐貍有靈性,也怕沖撞了您。”
回過神來的狐貍忽然叫了兩聲,從柳皇後懷裏跳了下去,一溜煙躲到了靜太後身後,卻偏偏探出半張小臉來,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當今天子。
蕭景琰莫名地被這狐貍看得有些不自在,從桌上抱起了小太子側身坐在了榻上,問道,“母後這狐貍從何處得來?”
靜太後道,“随着北燕的禮一同來的,只是不在禮單上,小家夥也沒在籠子裏,自己跑出來的。”她回身把小狐貍抓了出來抱在懷裏,“我瞧着它挺乖巧,就留下來了。”
見小狐貍在靜太後懷裏确實乖乖巧巧的,蕭景琰微微放下了心,道,“母後還是要當心些,野外的那些野獸免不得帶些野性的。”
他話音一落,小狐貍就沖他呲了呲牙。
柳皇後盯着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沒注意,靜太後卻失笑道,“不怪它躲你,你一見它就說它的不是,換了人也不高興的。”
蕭景琰于是徹底無奈了,舉起小太子道,“兒啊,你看看你父皇,誰都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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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子還不大聽得懂這麽複雜的話,只知道自己的父親把自己舉了起來,高興得拍手直笑,倒像是在贊同一般。
一家人說了會兒話,蕭景琰到底是皇帝,只得片刻的空閑,又得去批折子了。
靜太後關照他注意身子,便放了他離去了。
只是一直聽着一家人敘話的小狐貍卻忽然蹿了出去,蹲坐在蕭景琰身前,仰頭看着他。
蕭景琰無可奈何地蹲下身去,試探着伸出手摸了摸小狐貍的頭頂,小狐貍沒有躲開。他微微笑了笑,“你總躲着朕,見了卻又不想讓朕走麽?”
小狐貍歪着小腦袋,也不知道是聽懂沒有。
蕭景琰将它舉了起來交給靜太後,兀自離開了。
柳皇後哄着因為父親離去而不太開心的小太子,奇道,“臣妾還以為這狐貍不喜歡陛下呢,怎麽這麽舍不得?”
靜太後舉起一直盯着芷蘿宮門的小狐貍道,“誰知道呢?咱們誰也聽不懂狐貍說什麽啊。”
2.
蕭景琰沒想到,他第二次看見這只狐貍竟不是在宮裏,而是在林氏宗祠。
白狐蓬松的大尾巴盤在身前,卧在祠堂門口,仿佛要與這初冬的第一場雪融在了一起。
蕭景琰本不确定這是不是芷蘿宮的那一只,畢竟白狐雖少,但也不是僅此一只。
可那小狐貍循着他的腳步聲動了動耳朵便擡起了頭來,似乎是認出了來人,甩開尾巴便站了起來。
蕭景琰怔怔地看着它,問,“是你嗎?”
白狐抖了抖耳朵,擡頭看着他,似是不懂。
蕭景琰自嘲地笑了笑,推開大門走了進去,那狐貍竟也一步一步地跟了進去,随着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小殊就喜歡這些毛茸茸的東西。”蕭景琰低頭對狐貍說,“他大約很高興你喜歡他。”
白狐卻似乎并不高興,聳了聳小鼻子,轉身又出去了。
蕭景琰也不去管他,兀自祭拜了林氏一族長輩與摯友,轉頭出門去卻發現本在門口牽馬等着他的列戰英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
那只小狐貍繞着馬蹄跑來跑去,驚得馬兒不斷踱着步子不肯駐足。可那狐貍卻似被馬兒這番舉動娛樂到了,跳得越發歡實。列戰英又要牽馬又要捉狐貍,顯得力不從心。
蕭景琰卻沒有馬要牽,眼疾手快地捉住了白狐的大尾巴,将它拎了起來。
列戰英怕那狐貍撓了他的陛下,幾乎驚呼出聲,卻見那狐貍到了蕭景琰手裏就老老實實的了,無辜地睜着一雙黑眸乖順地瞅着人。
蕭景琰輕笑了一聲,将那狐貍順過來抱在了懷裏,低語道,“別鬧了。”
那狐貍竟真的就不動了,乖乖地趴着。
蕭景琰問它,“你要去哪,跟我回去嗎?”問完他又覺得自己傻,狐貍怎麽能聽得懂人話。
可小狐貍輕輕叫了一聲,似在答應。
蕭景琰呆立了片刻,将它放在了鞍上,策馬回宮。
3.
自從這狐貍被蕭景琰抱了一路送回了芷蘿宮,它就越發的不認生了,時不時還會自己鑽到武英殿來,靜太後也不管它。
蕭景琰見它喜歡四處亂跑,特意吩咐了宮中就讓這狐貍随意往來即可。
小狐貍似乎也很領情,從來不給他添什麽大麻煩。
最多就是毀幾朵禦花園的花。
但蕭景琰為人節儉,禦花園也沒什麽值得心疼的東西就是了。
不過這狐貍雖然常常來找蕭景琰,但大多只卧在他腳邊或是膝上,從未到桌案上翻弄他那些奏章。
“所以說狐貍通靈是真的?”蕭景琰捏了捏狐貍的小耳朵,輕笑着問它。
小狐貍擡頭看了他一眼,蕭景琰莫名地覺得他從一只狐貍的眼神裏看出了鄙視。
“……”蕭景琰輕輕搖了搖頭,打開了一封新的折子,卻微微皺起了眉,“禮部又要讓我選秀……小白,你說我要不要給禮部找點事情做?”
被當朝陛下金口玉言賜名“小白”的狐貍對這個名字十分不滿,呲了呲牙,破天荒地跳上了桌案,站在了蕭景琰拿着的奏章前,擡着小腦袋看。
蕭景琰不知道怎麽想的,就這麽舉着滿篇的酸腐之氣給它看。
小狐貍大約也不非常喜歡,看了一會就扭過了頭來。
蕭景琰于是放下了折子,提筆蘸了朱砂,方才批了半個“勞民傷財”,就見那狐貍邁着貓步踏上了這一片的之乎者也。
狐貍為什麽會走貓步?
蕭景琰詫異地看着小狐貍優雅地将尾巴放進了硯臺裏,蘸出了個漆黑的尾巴尖。
“……你要做什麽?”蕭景琰看着它,莫名地覺得有點不祥。
小狐貍得意地揚了揚頭,尾巴一甩,小步跑着從桌案的一頭走到了另一頭,一衆孔孟之道連帶着兩個半字的禦筆朱批就都被一道墨痕攔腰截斷了。
蕭景琰眼疾手快地将它撈了起來,阻止它禍害更多的折子,可小狐貍卻瞪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寫滿了“求誇獎”。
當今陛下沉默了片刻,揚聲喊道,“來人!”
一個小太監應聲而入,只聽陛下吩咐道,“給朕把這狐貍尾巴洗幹淨,送去芷蘿宮,告訴母後這兩天不要讓它出來亂跑。”
小太監應了是,從皇帝手中接過了不依不饒地哀叫着的小東西,低頭憋着笑去洗狐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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