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下裏巴人(20)

作者有話要說: 《Song from a secret garden》 Secret garden

艾克裏裏回上海繼續工作,與洛凡的下一次見面就得等到一個多月之後了。艾克裏裏知道,這一個多月對于他來說一定度日如年。因為之前半個月見一次洛凡對于他來說都已經夠煎熬的了。洛凡在廣州所有的工作都告一段落時,再一次病倒了。

洛凡一個人去看病,帶着口罩,因為自己實在咳得厲害,而且現在廣州好多人都認識了裏裏小公舉的嬌喘助理,經常有人偶遇洛凡,都會驚叫着要求合照,洛凡不太想被人認出來。每一次洛凡都是微笑着跟他們一一握手,委婉地拒絕了簽名合照的要求。倒也不是洛凡使性子,只是他平素實在是一個安靜又低調的人,喜歡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偶爾為艾克裏裏悵然若失一下,其他陌生人洛凡一概不擅長相處。熟悉洛凡的知道他是文藝青年,性格敏感為人低調;不熟悉洛凡的還以為他待人冷漠,不好相處。。

“小夥子,你這是肺炎啊!咳了很久了吧?怎麽不早點來看病?”老醫生潦草地寫着處方。

“啊?肺炎?這麽嚴重嗎?”洛凡吃驚地睜大眼睛。

“是啊!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不注意身體。本來開幾副中藥就可以了,結果硬是被你拖成了肺炎!現在要打點滴了。哦,還有,煙也少抽,如果可能的話就戒了吧……”

當護士毫不留情地把針頭紮進洛凡的手背,一開始沒什麽表情的洛凡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那個護士大概剛畢業沒多久,針頭有一點點刺偏了,洛凡的手背立刻腫了起來。洛凡疲憊地閉上眼睛,任憑疼痛在手背萦繞,在全身蔓延,在心底□□。

反正,已經麻木了。不是嗎?

洛凡從小就害怕打針,所以也極讨厭生重病。他現在聽着耳邊此起彼伏孩童的哭叫聲,像是跌回了深深的回憶,一頓不堪回首的過去。

洛凡小時候體弱多病,小小年紀的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一生病爸爸媽媽就吵架,吵得特別兇,似乎都忘了身邊有一個還在生病的他。有一個雨夜,洛凡的媽媽抱着高燒四十度的他冒雨打的去醫院,針紮進洛凡的額頭時,他掙紮着哭得撕心裂肺,媽媽把他抱進懷裏不斷安撫。爸爸本來第二天應該給住院的洛凡送飯的,結果洛凡等到第二天下午兩點都沒能吃上飯,早餐午餐都錯過了也沒能等來爸爸。

看來也是,他長大之後依然在等待,等待着所有可能與不可能。大概這就是他命中注定要一輩子做下去的事吧。

長大後的洛凡漸漸明白過來,爸爸媽媽不是單純因為他生病而吵架,而是為了吵架而吵架。洛凡記憶中的童年是灰暗的,耳邊總是争吵聲。時刻在擔驚受怕,無數次他睡倒在爸爸媽媽的卧室門口,只為了聽到争吵聲能夠第一時間沖進房間息事寧人。洛凡小時候特別乖,乖巧到懦弱,乖巧到連鄰居都忍不住心疼,爸爸媽媽卻還沉浸在永無止盡的争吵當中。可是,洛凡再怎麽乖巧,也阻止不了爸爸媽媽因為情感不和而分開……

灰暗的童年,不夠美好的家庭讓洛凡變得敏感脆弱,不容易相信別人,寧肯獨來獨往。同時,他又不可自制地重感情,只要把一個人放在心上之後,就再也揮之不去了。

洛凡想起上大學那會兒,有一次自己也是發高燒,艾克裏裏陪自己去醫院打點滴。當時天氣很冷,洛凡把自己裹得嚴實依然縮在醫院冰冷的椅子上瑟瑟發抖,更要命的是,他忘記戴手套了,暴露在空氣裏一雙原本白嫩的手被風刮得通紅,還撐開了細小的口子。艾克裏裏把自己帶着體溫的手套摘下來套在洛凡手上,他注意到洛凡另一只紮着針頭的手背腫了,指甲更是已經被凍得發紫。艾克裏裏往掌心間哈了口熱氣,伸出雙手捂住了點滴瓶,這樣輸進洛凡身體裏的藥液至少不會是冰冷的了。

可現在,誰來替洛凡戴上手套,誰來貼心地替他捂暖點滴瓶?洛凡眼神空洞地擡頭看着藥液一滴一滴流進身體裏,冰冷刺骨,卻冷不過他的心。

晚上,洛凡在給自己煎藥的時候,習慣性拿起放在廚房角落的貓糧去到陽臺,才想起來粒粒已經被艾克裏裏接走了。洛凡把開了袋的貓糧封口工整地折了兩折,用小夾子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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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他收到了艾克裏裏的一條消息:“洛洛,我知道你怨我,更不甘在廣州等我。我知道我這麽做很自私,但我還想自私地問你一句,你願意再相信我一次,跟我來上海發展嗎?我其實早就被上海的一家公司簽約,以後會更忙,四處奔波。不過創業本身就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我相信當初洛洛你從北方來到南方時就明白對不對?不過我知道你相比起創業更适合創作,洛洛,前方路遙遠,有太多專屬于你的風景。但選擇權掌握在你自己手中,我從未想過要逼迫你或者傷害你。”

洛凡沒有回複艾克裏裏。他咳嗽着爬上床,吞了一粒安眠藥。最近積勞成疾,工作的壓力早就紊亂了生物鐘,他經常整夜整夜的失眠。洛凡看着床上兩個枕頭,不是成對的,一個是格子的,艾克裏裏最喜歡的圖案,純白的那一個是自己的。

我們,區別那麽大的兩個人,就像是兩件風格迥異的藝術品。一個是曲高和寡的陽春白雪,一個是通俗易懂的下裏巴人。裏裏,你要我如何才能靠得你更近一些?洛凡把艾克裏裏的格子圖案的枕頭抱進懷裏,把臉埋進去,枕巾被偷偷浸濕了。

兩人這麽一分開就是一個月,洛凡天天獨自去醫院打吊針,打完針還要忙着工作,抽煙越來越兇,咳嗽就一直沒好。不知不覺竟然快到聖誕節了,洛凡還是忍不住打開艾克裏裏的ins去看他的狀态。艾克裏裏披着白色的外套,在一棵大大的聖誕樹前跳起來,被人定格住,編輯成冊。艾克裏裏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酒窩浮現,眼睛眯起,對于洛凡來說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洛凡現在不能透過鏡頭那樣近距離的打量他,不能一路跟着他看着他一路又瘋又鬧,不能由衷地發出他看着他時特有的溫柔寵溺的笑聲……

現在,是誰在你身邊幫你拍照?誰負責你的行程?他有沒有叮囑你吃飽穿暖?有沒有在你的口袋裏放上你的胃藥?我不知道那個人是怎樣的,但我知道他一定比我好。不然,你怎麽會選擇離開我?

艾克裏裏看着自己身後的火樹銀花,還有美麗的聖誕樹,微微出神,要是他也能看見該多好。虞施凱一臉不耐地把單反遞給艾克裏裏:“唉,終于拍好了!果然小公舉拍照要求就是多呢!pose都那麽獨特!”艾克裏裏笑着道謝接過來,一張一張翻開,果然,虞施凱不是專業攝影師,攝影技術與洛凡差得不是一點半點。一不小心,又把虞施凱和洛凡作比較了,這讓艾克裏裏心中說不出的難過。

幾天後,艾克裏裏前往日本拍攝廣告,洛凡一同前去,以攝影師的身份,不再是助理。帶着毛線帽的虞施凱低着頭從艾克裏裏身後慢慢走過來,那一刻洛凡恍惚了。虞施凱這一副打扮他乍一看還以為是幾年前的自己:愛戴毛線帽、穿窄腳褲、走路總愛低着頭,似是沉思,似是悲傷。

虞施凱一擡頭,亮出俏皮的小虎牙,爽快地握住洛凡的手:“你好,我是虞施凱。你是洛凡?”

“嗯,你好!我是洛凡。”

“哈哈,經常聽裏裏提到你!”

原來,虞施凱是這樣一個善于交際的男生,難怪他跟裏裏那麽合得來!不過,裏裏經常在他面前提到自己?洛凡心裏有些暗喜。

結束了一天的拍攝。艾克裏裏已經累慘了。廣告商笑嘻嘻地拍着艾克裏裏的肩膀:“很好,很好!小夥子前途無量啊!來,晚上咱們去一個好地方!”

“咦,什麽好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虞施凱輕輕推了推艾克裏裏:“去玩吧,我跟洛洛回酒店等你!”

洛凡摸不着頭腦,明明剛認識才一天,為什麽虞施凱會叫自己洛洛?

艾克裏裏不放心地看了眼虞施凱,又用探詢的目光打量一下洛凡。洛凡扣緊了頭頂上黑色的寬檐帽,沖艾克裏裏彎起眼睛:“沒事兒,去玩兒吧!我跟這哥們兒在酒店等你!”直覺告訴他,虞施凱一定有什麽話跟他說,背着艾克裏裏跟他說。

艾克裏裏就跟幾個廣告商勾肩搭背地離去。洛凡轉頭平靜地看着虞施凱:“你要跟我說什麽?”

“洛洛,你一定奇怪為什麽我會叫你洛洛吧?因為他在我面前,張口閉口,醉着醒着,十句話有九句話離不開你。”虞施凱沖洛凡一挑眉。

洛凡緊抿雙唇,脖子上挂着單反,雙手局促地握着鏡頭,在蕭索的風中竟險些出汗,他說不出話了。

“你只比裏裏大一兩歲吧?那該叫我哥了。走,哥請你去吃牛肉飯!”虞施凱拍了拍洛凡的肩膀。

“不,不要牛肉飯。”

洛凡和虞施凱面前一人一碗拉面,桌子中央還擺了一盤炸雞。虞施凱把清酒舉到洛凡眼前,微微勾唇。

艾克裏裏被一群廣告商帶到了一個燈紅酒綠的地方。剛剛到那個地方的門口,艾克裏裏就感到各種不安,他不自在地摸摸脖子:“這……是哪兒啊?”

“哈哈,裏裏啊,你還是太年輕啊!這兒你都不知道?這可是亞洲最大的紅燈區,歌舞伎町啊!走走,別緊張,去裏面玩玩,忙了一天也真是辛苦你了!”

艾克裏裏随便進了一家居酒屋,他肚子很餓,想要吃點東西。結果東西沒吃上兩口,就上來了七八個粉黛厚重的歌舞伎,烈焰紅唇,妩媚丹鳳眼。還有那一雙雙莫名游走在艾克裏裏身上的手,一杯杯遞到艾克裏裏唇邊的酒,幾個女人統統沒有骨頭似的癱軟在艾克裏裏身上。艾克裏裏一邊推拒着一邊又怕自己一閃身,這些個女孩子統統跌倒在木地板上顯得自己多不紳士。艾克裏裏只好苦着臉,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廣告商。廣告商給了他一個縱容他的表情。艾克裏裏內心是崩潰的:誰需要你的縱容啊,你們從哪兒把我帶來,倒是找個人把我帶回去啊!我好困,我想睡覺啊!

艾克裏裏兩杯清酒下肚之後,已經頭暈目眩,倒不是酒量不好,只是他實在睡眠不足。他輕輕拉開一個歌舞伎擒在自己腕上一雙嫩白的手,用日語說了句抱歉。跟廣告商們打過招呼之後,艾克裏裏晃晃悠悠走出居酒屋,走出整個燈紅酒綠的歌舞伎町。

艾克裏裏覺得心裏很煩躁,好不容易跑出那個亂糟糟的地方,終是能呼吸一口新鮮空氣了。他打開手機翻了翻微博,一個粉絲的私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裏裏,我知道你很忙很累。但我希望你無論如何都不能忘記自己的初衷,那就是開心地做自己,不要在乎別人的目光。踏着力氣,握緊夢,要一直努力才會幸運!加油!去做你想做的事,去愛你想愛的人!”這段話後面還加上了一個藍色的愛心。

艾克裏裏臉上浮現出酒窩,突然抓着手機沒命地跑了起來,攔住一部的士,急吼吼地坐進去。

沒錯,他應該變得更有正能量一些,不去在乎別人的目光,不去擔心外界的傷害。只有他足夠優秀,所向披靡之時,才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有能力保護他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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