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西木……感冒了。

感冒了, 所有嗓子壞了。

所以才會發出奇怪的聲音。

她原來的聲音比現在的聲音纖細100倍……1000倍！

她明後天就能好了。

明後天, 我就能聽見正常的聲音了。

所以, 一切都是正常的，只要再過兩天就好了。

宿鳴謙似乎說服了自己。

他心中的驚恐緩緩消散了, 信心又重新聚集起來。

然後，沙啞的粗粝的聲音，再度響起來, 像砂紙磨過他的腦皮層。

“崽？”

宿鳴謙一個激靈，依稀聽見“啪”的一聲，好像是方才才建立的信心, 崩碎了一個邊角。

又一個數字從小人的腦袋上跳了出來。

-20。

左上角的好感池成功瘦身到了3開頭，而這個過程快如閃電, 從頭到尾只用了10分鐘。

辛辛苦苦十幾天, 一朝回到解放前。

栗說星滿臉複雜。

真沒想到。

我家的崽居然是個聲控崽。

只因為聽見了不滿意的聲音, 就立刻擺出副要和我大鬧一場的模樣。

真是慣着你了！

小脾氣長得這麽快！

無法無天了都要！

栗說星閉上了嘴，恨恨打字, 自我挽尊：“嗓子太痛, 不說話了，還是打字吧。”

安靜。

長得有些讓人不耐煩的安靜。

忽然, 聲音又傳了出來, 還是那道清亮猶如靜泉的聲音。

宿鳴謙問：“你, 你是怎麽感冒的？”

栗說星：“昨天出門淋了雨。”

宿鳴謙：“嚴重嗎？”

栗說星言簡意赅：“除了喉嚨痛之外，一切都好。”

凡事經不住念叨，不提這個還好, 一提這個，栗說星喉嚨又癢，忍不住再咳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咳嗽的姿勢不對，栗說星越咳越厲害，到了後來，差點嗆住，只能發出咝咝的抽氣聲音。

聲音傳遞信息，未知引來恐懼。

宿鳴謙頗為失措。

緊張與驚慌覆蓋了他心中對于這道聲音的不适應，擔憂重新浮上，一下子就在他心頭聚成濃重的陰雲，他下意識朝聲音傳來的方向伸出手——

那些文字，那些聲音，距離他的手那麽近，一臂的長度都不到，擡擡胳膊，就能碰觸。

他擡起的手臂穿過了光屏。

一層輕薄的假象被揭下了。

文字和聲音就在眼前，但文字和聲音的主人，在他無法估測的遠處。

挫敗突然襲上心頭。

與挫敗同時升起的，是更濃更深的擔憂。

他極力辨別傳來聲音的同時，忍不住開了口，話裏滿含無法掩飾的緊張：“西木？你還好嗎？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了？”

咳嗽來得快，去得也快。

栗說星很快止了咳，正好聽見宿鳴謙聲音的尾巴。

他朝屏幕看去，驚奇地發現屏幕裏頭，小人腦袋上正冒着數字，不是負數，而是正數。

+5+5的數字冒出來的雖然不快，但也不慢。

栗說星看過去的時間裏，已經看見三個數字出現在屏幕中，總共加上15好感度了！

嘿。

心情又變了？

我知道了，肯定是崽崽聽見我咳嗽，擔心起來，所以升好感了。

栗說星稍稍一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也在同時有了個好主意。

他繼續打字，開始示弱，故意突出關鍵字眼：“咳咳……沒事，現在好了。”

再來一個+5！

呵……

我就知道。

沒有我搞不定的游戲。

栗說星的信心恢複了。

宿鳴謙關懷問：“吃藥了嗎？”

似乎因為緊張，對方的音色變得低沉，有水流卷起微瀾的感覺。

栗說星竟然從中聽出了些許感情。

能做到這樣豐富又有特色，這款游戲在配音方面，恐怕也花了不少錢。

栗說星暗暗想了，繼續打字：“還沒，剛起床呢，想着我們昨天約好了，就先過來看你了。”

宿鳴謙簡練說：“先吃藥。吃完了藥好好休息。今天別勞神了。”

栗說星窺視着宿鳴謙的腦袋，觀察他的好感值變化。

但這次，小人腦袋幹幹淨淨，沒有升，也沒有降。

嗯……

提示了我此時應說點什麽。

栗說星琢磨琢磨，繼續打字：“好~看你一會我就走了[笑]”

這句打完，栗說星突然發現屏幕中的小人劇烈抖動一下。

接着，一個-10跳出他的腦袋。

栗說星：“……”

難道我分析錯了？

不應該啊！

這句話明明很好的展示了我對他的眷戀與不舍。

他頓感狐疑，盯着屏幕看，沒一會，就看見屏幕中，小人的腦袋上又冒出了個+3。

當這個好感度冒出來以後，小人的腦袋上就熱鬧了。

下一個是-9。

再下一個還是+3。

又下一個是-5。

再下一個依舊+3。

栗說星不知道宿鳴謙究竟有多糾結，但旁觀的他都快糾結了。

雖然我能夠直視你的糾結。

但看在我們多日來的感情的份上，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扣這麽多，加這麽少？

崽啊，阿爸給你吃好穿好，噓寒問暖，真的沒有對不起過你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宿鳴謙聽見了栗說星的心聲。

在又一個-1之後，宿鳴謙似乎放棄了掙紮，一個醒目的+10出現在他的腦袋上。

然後，他說：“不要胡鬧。生病的人就該好好休息。你現在去買藥。等買完了藥再回來，把藥品拍給我看，我要看着你吃藥。”

這句話說完。

宿鳴謙頓了頓，再說：“西木，聽話……好嗎？”

那微微揚起的尾音，如缱绻的風，自耳畔一勾而過。

栗說星居然有點被蘇到了。

他以驚嘆而贊賞的目光看了一眼屏幕中的小人，覺得自己應該肯定他的蘇力，于是簡單回了個“好”，就關掉游戲，下樓吃飯買藥，順便把昨晚再一次忘記了的快遞給帶回家。

到了家裏，栗說星把治感冒的藥排在桌上，拆開來，取出一次的分量，再拍個照，随後登陸游戲，把照片發給小人。

宿鳴謙看了一眼：“中午和晚上也要按時吃藥。”

栗說星：“好~”

宿鳴謙：“快去休息吧。”

栗說星：“嗯~”

宿鳴謙：“等你好了……”

他還沒有說完，栗說星的文字已經顯現在光屏。

栗說星：“等我好了，第一個告訴你。”

宿鳴謙啞了。

啞過兩秒，愧疚翻上他的心頭，他忍不住說：“西木，可能我今天的态度有點奇怪，不好意思。我就是……”

栗說星：“就是什麽？”

就是聲控？

他猜測。

宿鳴謙屢次張嘴，還是放棄了：“沒什麽，好好休息，等你感冒好了，我們再聊吧。”

最後一個“好”字出現在光屏上，随後，光屏漸漸消失在視線之中。

伴随着光屏的消失，宿鳴謙慢慢低下自己的腦袋。

他腦袋沉重，身體沉重，腳步更異樣沉重，幾乎用挪的，從庭院一步步挪到了制作工坊。

他在制作工坊中找到了自己刻的印章。

印章已經刻好了。

他手握印章，看着上邊的西木兩個字，回想着過去自己和對方相處的一點一滴。

他在心中默念：

這麽關懷我的西木不可能是男的……

會對我動手動腳的西木不可能是男的……

怎麽會有男的闖進男人的浴室……

怎麽會有男的買下女性裝扮……

怎麽會有男的。

說崽崽。

說愛我。

宿鳴謙的手用力握起。

他堅定自己的心。

西木很可愛。

西木是女性。

西木對我有好感。

西木一直是女性。

……

西木可能是男性。

……

-50。

***

吃了藥，睡上一覺，等爬起來再痛快的喝上些溫水，還才下午，栗說星感覺自己的喉嚨已經不怎麽疼了。

他試着發了下音。

還是有點失真，不過相較早晨時間已經好了很多了，估計等晚上就能徹底康複。

然後他順手上了游戲。

倒沒打算怎麽和小人互動，只準備窺視對方一下，然後就下線。

但栗說星沒有想到……

就是一個上午的時間罷了，他再登陸游戲，突然發現，原本3字打頭的好感度變成了2字打頭，直接再度縮水了100不止。

栗說星：“？？？”

他蒙逼地打開閃爍的系統旁白，蒙逼地看着系統旁白下的文字。

今日，AM9：30

【宿鳴謙進入制作工坊。】

【宿鳴謙拿起印章。】

【宿鳴謙對着印章發呆。】

【宿鳴謙一直對着印章發呆。】

宿鳴謙：“……”

【宿鳴謙心情波動極大。】

今日，AM10：00

【宿鳴謙離開制作工坊。】

【宿鳴謙在庭院站了很久。】

【宿鳴謙似乎在尋找什麽。】

【宿鳴謙沒有找到。】

【宿鳴謙進入廚房。】

【宿鳴謙從冰箱拿出一顆白菜。】

【宿鳴謙帶着印章和白菜在桌旁坐下。】

【宿鳴謙觀察白菜。】

【宿鳴謙開始撕扯白菜的葉片。】

宿鳴謙：“西木……”

宿鳴謙：“西木是……”

宿鳴謙：“西木不是……”

【宿鳴謙心情波動極大。】

【白菜葉子落下。】

【一片，一片，又一片……】

栗說星：“……”

栗說星看着這個旁白，仿佛看出了很多，又仿佛什麽也沒有看出。

但是，他的心也和緩緩飄落葉片的白菜一樣，漸漸空了。

緩緩茫然，緩緩失措。

是什麽。

不是什麽？

究竟，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