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癢癢肉

“上不上?”付一傑回過頭喊了一聲。

付坤回過神來,跑了幾步追過去蹦到了車後座上:“你什麽時候學的騎車?”

付坤跳上車的沖力讓付一傑握着車把的手晃了晃,車也跟着晃了晃,付坤頓時有點兒緊張:“你會不會騎啊!”

“我這不正騎着呢麽?”付一傑順着學校門口的小斜坡滑了下去。

車還算挺穩地下了坡,騎上大路了,付坤才又繞回了之前的問題:“你什麽時候學的?”

“不記得了。”付一傑回答。

“放你的屁呢,這事兒能不記得?”付坤抱着書包,鞋時不時在地上蹭一下,給自己增加點現在是付一傑騎車帶着他回家的真實感。

“腳能夠着倆腳蹬子的時候就學會了。”

“什麽時候能夠着的?”付坤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的确是能夠着,還有富餘,他突然就感慨了,付一傑腳夠不着車蹬子是兩年前的事了啊……

“早就能夠着了,”付一傑啧了一聲,“你怎麽當的哥。”

“天天都帶着你上學,我就沒想你騎不騎車的事了,”付坤笑了笑,“還有點兒樣子,我猜猜,張青凱教的吧?”

“嗯,打球的時候我騎他車了,騎了一圈兒就會了,挺容易。”付一傑回答。

“是不難,而且我弟這麽聰明……”付坤突然想到一個小問題,“你之前都用他車騎着玩嗎?”

“沒啊,就騎了一次。”付一傑很輕松地回答。

“什麽?”付坤愣了,聲音一下提高了不少,“你就騎他車騎了一次?”

“嗯,這是第二次。”

“停車!”付坤吼了一聲,“你膽兒不小啊你連學帶複習就一次你就敢騎了還帶人?”

“別亂喊,”付一傑偏了偏頭,“這不是好好地帶……”

這話還沒說完,250的阿米尼的小細前轱辘碾着了一塊石頭,猛地晃了一下。

從一中回家的這條路正在修,路面是鋪好了,但路兩邊還露着石子兒,前轱辘這一晃,直接就晃下了路面,沖到了小石子兒堆裏。

付一傑頓時感覺到手裏的車把開始顫抖,車也開始左右搖晃。

“啊!”他喊了一聲。

付坤趕緊腿一撐地從後座跳了下去,一只手拉着後座喊:“下來!”

付一傑完全沒有騎車經驗,一邊晃一邊努力想要控制車把,腿還在蹬,付坤一下沒拉住,車繼續晃着往前沖。

“撒手跳撒手跳撒手跳撒手跳……”他跟在後邊兒一通喊。

付一傑在車撞向路邊綠化帶之前最後一秒,終于松了車把從車上跳了下來。

自行車撞在了綠化帶的水泥沿兒上,掙紮着跳躍了幾下,倒下了。

“讓你停你不停!讓你下來不下!你想什麽呢!”付坤吓出一身冷汗,沖過去對着付一傑就吼,這要連人帶車紮綠花帶裏摔出點兒什麽傷,他回去就得讓老媽給拆了。

“我想把車停下來。”付一傑也吓得不輕,瞪着躺在地上的自行車。

“想停車請捏閘寶貝兒,你捏閘啊!”付坤過去把車從地上拽起來,捏了捏車閘,“就這玩意兒,捏!你的,懂?”

“一着急就忘了。”付一傑嘆了口氣,他學會騎車是很久以前了,一直也沒騎,今天本來是想顯擺一下,結果弄砸了。

“你這叫會騎車呢?捏閘都能急忘了,順公交公司那個破籃球場騎一圈兒然後你就敢帶着人往大街上沖了啊,”付坤把車推回路面上,“行了,推回去吧,回家在院兒裏先練練再……”

“我來。”付一傑過去把車把從付坤手裏搶了回來,又跨了上去。

“幹嘛?”付坤瞪着他。

付一傑沒說話,腳一蹬,車又竄了出去:“上來!”

“付一截兒你神經病啊?”付坤無奈了,“你騎吧我走回去。”

“上來!”付一傑回頭吼了一聲。

付坤跟着跑了兩步,最後一咬牙跳到了後座上:“靠,你是不摔死我不罷休啊。”

跳上車的時候他努力控制了一下速度,盡量身輕如燕地蹦了上去,怕動作大了付一傑控制不住。

付一傑這回沒再出什麽問題,一路還算平穩地回到了家,在樓下停車的時候他狠狠地捏了一把車閘,車發出一聲慘叫,猛地停下了。

付坤沒扶着,直接往前一撞,臉扣在了付一傑後背上。

“報複呢你!”他往付一傑腰上掐了一把。

付一傑猛地扭了一下,胳膊肘差點兒砸付坤臉上,捂着腰跳下車之後,他才笑着說了一句:“別捏我癢癢肉。”

“傻貨,”付坤樂了,鎖了車往樓上走,“小時候覺得你全身都是癢癢肉,碰一下就滿床打滾,我還以為現在都長沒了呢。”

“現在也全身癢癢肉,只是你也不撓我癢癢了啊。”付一傑跟在他身後,拎着兩個書包。

“誰這麽大人了還玩這個的。”

“我啊。”

付坤扭頭看了他一眼:“行,晚上你別睡了,我撓你一宿給你撓過瘾了為止。”

付坤胳膊上的擦傷不算嚴重,但膝蓋上那一大片看着有點兒吓人,面積挺大,還有幾道被劃傷的口子。

“傷員好可憐喲。”老媽瞅了他一眼,轉身去廚房了。

老爸今天休息在家,于是找了點碘酒出來:“消消毒就行,別的不用管,過幾天就好了。”

“我不擦那個,疼,”付坤小心翼翼地把衣服褲子都脫了,穿條褲衩在屋裏轉圈躲着老爸,“我真不擦,擦那個我寧願再摔一次了。”

“你是個廢物。”老爸很簡單地總結了一下。

“誰廢物?”付坤停下。

“你啊。”

“哎行行行,擦吧,”付坤往沙發上一躺,“這激将法從小用到大,也不更新換代。”

“一直管用呢,為什麽要換。”付一傑在旁邊笑了笑。

咬着牙讓老爸往傷口上塗滿碘灑之後,付坤把電扇擰到最大對着自己的臉,開始呻吟,聲音被電扇攪出了顫音:“疼~~~~~~~死~~~~~了~~~~~~要~~~~~命~~~~~啊~~~~~~~”

付一傑看着付坤,付坤背上還能看到今年夏天曬出來的淺淺的背心印子,目光再往下,是付坤的腰和屁股。

今天在場邊拍付坤屁股時那種很有彈性的手感似乎還能感覺得到,他站了起來,走到付坤身後,對着他的屁股一巴掌拍了過去。

的确是。

“幹嘛你~~~~~~~~~”付坤還對着電扇。

“你屁股很彈。”付一傑往他屁股上掐了一把。

“沒事兒幹~~~就擦地~~~~”

付一傑笑了笑,摟住付坤的腰,把鼻尖頂在他後背上。

“一身汗味你不嫌惡心啊,”付坤總算沒再對着電扇說話了,他邁了一步想去桌子上拿水,“松手,我喝水。”

“喝呗。”付一傑沒動,還是摟着他,跟着他也邁了一步。

于是倆人就這麽晃着走到了桌子旁邊,又晃着走到了走廊上,再晃着走回屋裏,付坤帶着付一傑在屋裏轉了幾圈:“行了吧?出汗了都。”

“嗯。”付一傑松了手。

“沒事兒吧你?”付坤順手在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

“你是不是沒癢癢肉?”付一傑覺得自己突然有些莫名其妙地緊張,于是随便找了句話打岔。

“從天靈蓋到腳心,一片兒癢癢肉也沒長,完美無破綻,”付坤打了個響指,“你不都知道麽。”

“确認一下,”付一傑迅速拎起書包進了小屋,“我寫作業了。”

初一的課程還是挺松的,作業比小學的時候要少得多,樓裏還有倆初一的,暑假就玩瘋了,開學都一個月了,還處于瘋玩的狀态當中不能自拔。

付一傑不同,每天按部就班,吃完飯寫作業,寫完作業還會嚴格按老師要求的預習,都弄完了,就抱本書坐那兒看,從夏飛家拿來的書很多,用箱子裝着,付一傑平時要看的,就都碼在桌上。

付坤跟他正相反,吃完飯就看漫畫,要不就畫畫,再不就跟孫玮倆人上街轉悠,作業得留到實在困得不行了才會去寫,寫不完的就扔一邊兒,第二天早上去學校抄陳莉的。

孫玮八點多打了個電話約付坤出去玩,付坤在小屋裏換衣服的時候,付一傑還趴在桌上寫作業。

“跟我出去麽?”付坤湊到他旁邊問。

“不去。”付一傑搖搖頭。付坤跟孫玮出去,他很少會跟着,沒什麽意思,這倆就一個去處,就是廣場那邊新開的電玩城。

而且他倆去那兒,十次有七次,都是夾娃娃,剩下三次就是籃球機。

一開始付一傑不知道付坤是怎麽把夾來的娃娃賣掉的,後來弄明白了,陳莉每星期都會拎着一兜娃娃去KTV和電影院門口賣給小情侶,十塊錢一個。

“我給你帶吃的回來,想吃什麽?”付坤摟摟他。

“雞翅,”付一傑看了看他的胳膊,“你都這德性了還出去啊?碰一下蹭一下又破皮兒。”

“沒事兒,又不跟孫玮摟着。”付坤嘎嘎樂了兩聲。

“是去夾娃娃麽?”

“嗯,夾幾個吧,你要麽?給你夾只豬。”

“不要,”付一傑趴到桌上,“能夾幾個啊?”

“誰知道,服務員不來搗亂就能多點兒,上回剛夾了四個,一個小子就過來把娃娃都重擺了一次,”付坤挫挫牙,“給我恨的。”

晚上付坤回來的時候十點多了,因為出門是趁着老爸老媽在卧室裏數存折玩的時候溜出去的,所以回來的時候他被老媽關在門外不許進屋。

“一星期倆晚上出去玩就差不多了,沒人管你,這星期出去都四回了,你巡夜呢!有工資發沒有啊?”老媽站在窗戶邊。

付坤站在走廊裏嘿嘿樂:“下星期都不出去了。”

“外邊兒有蚊子嗎?”老媽敲了敲紗窗。

“有,”付坤趕緊擡起胳膊,“看,都咬三個包了。”

“一共就這三個?”

“腿上還有,”付坤低頭數了半天,“一個六個,咬死我了。”

“湊夠二十個再進屋吧。”老媽轉身回到沙發上坐下了,和老爸一塊兒喝茶看電視。

“媽!”付坤急了,“這都秋天了,蚊子統共就這麽幾只,都已經吃飽了,上哪兒湊得出二十個啊!”

“今天湊不出就湊到明天啊,明天湊不出就後天啊……”

“得。”付坤一咬牙,扭頭走了。

“我哥離家出走了?”付一傑從小屋裏探出腦袋。

“他敢,離了這個家,他上哪兒再找個這麽舒服的家去,慈祥的媽媽,威嚴的爸爸,小白兔一樣的弟弟,”老媽喝了口茶,“是不是,老付。”

“是,估計也就是在院裏蹲着。”老爸點點頭。

付一傑轉圈兒把家裏所有的窗戶都看了一遍,都沒看到樓下有付坤的影子,哪兒去了?

半小時以後,付坤很愉快地跑回來敲了敲門,在外頭喊:“二十個,夠了!”

“喲我兒子真厲害,”老媽笑眯眯地跑過去開了門,“上哪兒湊的?”

“廁所。”

“哎喲真讨厭,洗澡去!”老媽捏着鼻子喊。

付坤一邊樂一邊進了小屋拿衣服,把手裏一個小袋子扔到了付一傑桌上:“送你的,沒夾着豬,夾了頭小驢。”

付一傑看了看,裏面用食品袋裝着倆雞翅,還有一只小灰驢,就比一個拳頭大一點:“你拎着雞翅進廁所呆了半小時?”

“就挂咱窗戶下邊兒,你當你哥傻的麽?”

“夾了幾個?”付一傑把雞翅拿出來啃着。

“七個,被趕出來了,我讓孫玮拿去賣了,”付坤脫掉了身上的衣服,光着膀子,“我去洗澡,你去麽?”

付一傑看着他,好半天才說了一句:“不了,我晚點兒洗。”

付坤甩着毛巾出去了,付一傑莫名其妙地覺得松了口氣,抱着書躺到床上,盯着床柱子發呆。

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天他老覺得看到付坤的時候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又說不上來這感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就覺得老想靠着付坤,或者是摟着,再要不就想摸摸他,看到付坤光着的身體時,他會突然有些喘不上氣,身上像有風吹過一樣麻酥酥的。

偶爾心裏還會奇怪地緊一緊。

這究竟是為什麽,他還沒想明白,或者說,他還沒來得及想。

再或者說……

付一傑有些煩躁地把手裏的《山海經》舉了起來,盯着看。

書頁空白的地方,有夏飛寫上去的一行字,他的書裏經常能看到這樣的字,不是什麽感言,也不是讀書筆記,句子往往跟書的內容完全沒有關系。

出着太陽就下雨了。

付一傑不知道夏飛的這行字是什麽意思,又是在什麽情況下寫上去的,他盯着這行字看,一直到付坤腦袋上頂着毛巾洗完澡回來了,他才放下了書。

手都舉酸了。

“你看書這姿勢也不怕砸臉。”付坤準備往上鋪爬。

“你上床這姿勢也不怕出溜下來。”付一傑看着他。

付坤受傷的右膝蓋打彎兒會扯着疼,所以他現在只能拽着上鋪用一條左腿往上蹦,他挂在樓梯上樂了:“誰讓你也不長個兒,要不就能把我抱上去了。”

“你睡下邊兒呗。”付一傑下了床,兩下爬到了上鋪。

付坤伸手在他腰上捏了一下:“學會心疼你哥了啊。”

付一傑很快地團了團身體,忍着笑:“我一直都心疼你。”

付坤在下鋪躺下了,舒展了一下胳膊腿:“哎,搬了新家,就不用這麽爬上爬下了。”

“你不寫作業了?”付一傑從上鋪夠出腦袋盯着他。

“啊……”付坤閉上眼睛,“困……啊……”

付一傑把拿在手裏的小灰驢砸到付坤臉上,付坤眼皮都沒動一下,又哼哼了兩聲就沒了動靜。

真睡着了?

付一傑探出身體,倒挂在上鋪:“哥。”

付坤沒反應。

“你不撓我癢癢了啊?”

付坤沒動。

“付坤,”他又小聲叫了一聲,“小坤坤?……蠢貨?”

就這稱呼,如果是付坤裝睡,這會兒肯定得睜開眼睛罵他了,結果付坤依然就那麽躺着一動不動,看樣子是真睡着了。

付一傑也沒動,就那麽倒挂着靜靜地看着付坤。

付坤偶爾睡覺不踏實的時候會翻來翻去,但大部分時間裏,他睡覺很老實,基本一個姿勢躺下去,醒的時候都不帶換的。

這是個優點,非常合适搓小摸的人。

付一傑盯着付坤緩緩起伏的胸口,付坤今天睡得很沉,不知道是不是摔累了……

就這麽瞪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付一傑突然覺得自己鼻子有點癢,剛動了一下想用手摸摸,一滴水從鼻子裏滴了下去。

付一傑一陣惡心,怎麽鼻涕都出來了,真丢人,還好沒滴到付坤臉上。

他用手揉了揉鼻子,準備下床去拿點紙擦擦,但一低頭就看到了手上的血跡。

報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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