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Chapter27

“利威爾，你變了。”翹着腿坐在扶手椅上的女人伸手扶扶眼鏡，她擡起頭，目光難得的有些柔和。

站在她身邊，正皺着眉翻看一份文件的男人聽到她的話，下意識轉過頭來看她，卻在對上女人視線的瞬間有短暫的驚訝，皺皺眉頭，像是沒聽清，又像是沒聽懂，“……你說什麽？”

“我說你變了。”女人似乎也不太适應這種交心的溫暖話題，挪挪腿動動手，一向大大咧咧，無論外表還是內心都走着中性路線的韓吉桑此刻也像是渾身不自在一樣，“你變得不太一樣……就，具體說不上來，當然我不是說這有什麽不好……”

“……”男人挑挑眉，沉默的回望。

“……你變得更好了，利威爾。”梳着高馬尾的女人笑笑，視線的熱度滾燙而真誠。

利威爾沉默不語，他低下頭去看手中那份戰力布局圖，看了一會，他又擡起頭，去看那個依然帶着點笑的家夥，語氣平靜的說，“是麽。”

他的語氣聽不出什麽感情，但是一貫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敏銳細膩，刺探上司心情從來都是八九不離十的韓吉覺得這次利威爾心情不錯。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兵長和團長反目不合，甚至大打出手。燃燒了整整七天的火更是将整個城池變成了巨大的焚屍爐。兵團上層隐隐的低氣壓，和研究人員一天憔悴過一天的臉色多少都預示着些什麽。

即使是基層士兵，也不乏頭腦靈活思維活絡的家夥，一個月後，這些試圖被隐瞞的秘密就在駐地內被傳得紛紛揚揚。

僅僅是捕捉阿尼，就使得半座城池淪為廢墟，無論是平民還是士兵都死傷慘重，壁外調查也幾乎沒有帶回什麽實質性的好消息，不僅是貴族和商會開始不耐煩，就連軍隊內部都開始變得躁動不安。

起初只是士兵之間幾次小小的口角摩擦，後來竟然升級到私鬥這樣情節嚴重的暴動。火藥味越來越重，一時之間整個調查兵團大有不戰自敗的趨勢。對此，即使是被同伴們視為旗幟，靈魂的艾倫三笠等人，也出乎意料的選擇了保持沉默。因為他們都清楚，這已經不是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說或者一次酣暢淋漓的較量可以改變的。

能夠挽回這種低落局勢的，只能是一場無可挑剔的勝利。

可是那場勝利，卻遲遲不來。

入了冬，戰事變得更加吃緊。

入冬後的雪下得一場比一場大，厚厚的鋪在地面上，幾乎将一切聲響都吸納進去，整個世界顯得安靜而遼闊。帝國幾乎将一切能夠動用的鮮活年輕的力量都投入到了戰争中，生産勞作的任務早就壓在了老弱婦孺的身上，可是依靠這樣貧瘠的生産力卻想要養活如此數量龐大的軍隊，幾乎可以說是癡心妄想。饑荒開始小規模的在一些貧窮的地區蔓延。

連日的降雪讓氣溫不斷的下跌，別說是人，就連馬也漸漸開始變得耐不住寒。利威爾他們一次壁外調查下來，手指都幾乎和刀柄凍在一起，關節僵硬疼痛無法挪動分毫，只能在溫水裏泡着，咬牙一點點将手指和刀柄掰開。

每次壁外調查，即使拼着增加更多傷亡，埃爾溫也要求務必将屍體焚燒殆盡。

沒有人再提出質疑，也沒有人再哭喊着要将同伴的屍首帶回。這似乎是已經變成了一個不得不遵守的慣例，然而點火的時候，還是總能聽到幾聲含混在喉嚨深處的嗚咽。

一次回城的路上，埃爾溫看着山那邊燃燒的火，“不知道這場火要燒到什麽時候才會熄滅。真是可惜了那片原始森林。”

沒有原始森林，依靠立體機動裝置作戰的調查兵團就只能成為被巨人追逐的移動活靶，早晚會成為它們的口糧。這片原始森林的焚毀，無疑又堵死了埃爾溫的一條路。

旁邊有個受了輕傷的士兵納悶的看了他一眼，他無法理解為什麽都到這個時候了，長官卻還有心思惦記着這種事，但還是接口随便說了一句，“明年春天的時候，總會綠回來的吧。”

埃爾溫看了身邊的士兵一眼，過了半天才笑起來，“是啊，火是燒不盡的，總會綠回來的。”

可是那場勝利，卻遲遲不來。

艾倫從未想過他和利威爾會走到今天這樣。

利威爾偶爾落下的一個吻，雖然纏綿不夠，卻溫柔有餘。

利威爾偶爾會在熄燈過後，輕手輕腳的在黑暗中來到地牢深處，來到艾倫身邊，将他認為已經睡熟的艾倫攬進懷裏，或者動作輕緩的靠進艾倫懷裏。通常前者時對方心情低落，而後者則心情不錯。

利威爾依然很少笑，但視線交彙的時候卻不會再回避艾倫的目光，黑沉狹長的雙眼依然高高在上難以接近，但是艾倫卻從中窺見了幾分隐秘的溫柔和專注。

利威爾的态度曾經讓艾倫迷惑不已，他所熟知的對方一直是以長官和監護人的身份存在的，外表冷硬說話刻薄，即使是溫熱的內心也帶着就幾分高高在上的疏遠，然而每當夜晚來臨，輕手輕腳擁過來的利威爾卻溫柔順從得無可挑剔，從身到心都契合無比。

這無疑是作為戀人的姿态。

艾倫曾經伸手大膽的捏着利威爾的下巴，将他的臉轉向自己，蒼綠色的瞳孔在深沉的地牢像是染着水光，明亮又溫柔，臉上的表情卻像是小孩子，帶着幾分熱忱的迫切，“利威爾兵長，你愛上我了麽？”

那個人不說話，只是沉默的看着他，視線一點一點放得柔軟。

“你愛上我了麽，利威爾？”他執着的一遍一遍詢問，像是不得到答案就不會罷休。

利威爾看着眼前的年輕人，輕輕側側臉，躲開對方的手，轉而将眼前這個比自己還高出一頭的年輕人抱在懷中，他的唇幾乎貼在對方的頸側，幾次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

他一直在躲避對方的情感，整整三年擺出為對方好的立場，自以為是的逃避了三年。

卻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眼睛閉上不去看，心卻做不到。

他是他的長官，他是他的前輩，他是他的監護人，他是他的戀人。

這份感情太複雜，然而卻濃重得超乎利威爾自己的想象，已經早就不能用簡單一句“我愛你”去回答。

利威爾看着艾倫的臉，在心底幾乎笑出聲來。

白長了這麽高的個子，這麽一看，不還是沒什麽安全感的小鬼麽。

“……你是想聽我說情話麽？”

“是的，我愛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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