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戈索爾
這條地道絕對不是羅馬尼安王國當年的排水渠,四壁堅固,出口鋪着厚厚鐵皮的翻板,總共有十八個,鐵板上面還有惟妙惟肖的砂岩荒草。
全部關上後,這些鐵板連成一整塊。每個出口都由四根栓有鐵鏈的長棍鎖死。當齒輪緩緩轉動,鐵鏈就全部拉緊。
通往地道深處的隧道很窄,僅容一人通過。
荒原部族的戰士舉着火把陸續進入隧道,費伊還在好奇這麽隐秘的地方,這些人怎麽敢随便帶陌生人進入,等到他無意中發現洞壁上有巨大的黑影晃悠時,擡頭一看才恍然大悟。
這條狹窄的隧道頂部,用鐵鏈懸挂着許多塊巨石,鐵鏈與出口的機關相連。
出口只能從裏面打開,如果有人試圖進入地道,砸塌鐵板也沒用,這邊機關會立刻被扯動,直接墜下巨石将隧道堵死。
隧道的盡頭陸續出現了三道鐵閘門,費伊忍不住看看穿着皮甲頭發亂七八糟的荒原部族戰士,又看上面還雕刻着粗犷圖紋的鐵門。
這哪裏是地下遺跡,根本就是地下堡壘!
羅馬尼安王國當年有這種要塞,為什麽還被戰車民滅了國?
費伊納悶的想,他一轉頭,看到火把光亮下戈索爾的側臉,費伊的嘴角就開始抽搐起來。
什麽時候長得好看也可以作為正義的論據?就算黑暗陣營這邊的半獸人巨龍炎魔巨蜘蛛統統醜得能把人吓死,但是——
“你确實不是哈拉德林人,你們也不像半獸人與戰車民的間諜,但荒原部族的信任不會輕易付出,我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危險……你們必須要接受我們的安排,不能随便離開這裏,你們也不被允許随意走動。”
經過隧道後是一個開闊的走廊,首領拉開其中一扇門,态度堅決的讓費伊兩人進去。
費伊無所謂的攤開手,他們剛一進去,門就砰的一聲關上了,外面還加了鎖。
費伊聽到那個首領下令:“把這條用鎖鏈捆起來的狼關到另外一邊!荒原南邊又發現了大量半獸人的蹤跡,逃入地下要塞的荒原部落越來越多,你們注意不要讓敵人混進來。戰車民帶着頭巾,荒原的烈陽讓他們臉上有明顯印記,哈拉德林人皮膚黝黑……就算有滿臉泥漿沙土的人,也要擦幹淨看清楚!”
聲音随着步伐逐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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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伊神情古怪的轉頭看戈索爾:“你們哈拉德林人皮膚黑,是被曬的?”
“……”
“咳,其實我覺得你也不是太黑。”
“哈拉德林人都是褐色皮膚。”
這房間裏空蕩蕩,只有高處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窗戶通氣,有微弱的光線從小洞裏照進來,費伊原來還擔心一回頭就找不到戈索爾的臉,只能看到那對眼睛……結果證明完全多想。
那點微弱的光亮就像稀薄的晨霧,流過光潔飽滿的額頭、高挺的鼻梁、堅毅的唇線,最後停留在修長的脖頸上。
那裏挂着一條半透明的白鏈,像玻璃一樣晶亮,鏈子在末端分成三股,牢牢纏繞着一塊不規則的倒三角挂墜。它并不大,而且與岩石同色,只是表面特別光滑。
戈索爾的頭發也是黑色,可能被頭巾纏裹得太久了,滑到肩上的頭發都略微卷曲。他雙手托在肘上,背靠着牆壁,垂着眼睛好像正在思考什麽。
“你知道你長得像什麽嗎?”
戈索爾擡頭,即使在這麽黑的地方,他的眼睛仍然明亮。估計猜到費伊說的不會是什麽好話,他沒有追問,很平靜的等答案。
“就像顯示度……亮度調得太低的精靈!”
也許戈索爾的長相證明了就算給精靈刷一層巧克力醬,只要幹透了,照樣還是好看——費伊覺得很奇怪,他明明已經不需要吃東西,為什麽會有饑餓的感覺?甚至想到了巧克力醬。
确實怎麽看戈索爾的外表,都不可能是半獸人或戰車民那邊的人。
費伊用精靈來比較其實很不恰當,因為戈索爾還有一種讓人覺得怪異的魅力,就像深淵一樣,雖然看不清,卻似乎在呼喚着人一頭栽進去——這是精靈絕對不可能有的,會讓人瞬間清醒并且警惕自己剛才的失神。
難道這就是異族人的特質?
費伊對戈索爾的了解很少,以前是不想多問,現在是琢磨不透。
一個長得不像同族的哈拉德林人?為了躲避魔多的征兵往北來到羅馬尼安荒原?然後呢,他想幹什麽,沒有目标的閑逛流浪?
戈索爾的話打斷了費伊的思索。
“精靈?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巫師,對精靈也有一點看法。”
“你怎麽知道?”難道表現得這麽明顯?
“巫師之友巨鷹在你的眼裏,就像瘟疫。”戈索爾看着光線照進來的小窟窿,雖然有光,但是更多的陰影籠罩在他身周,“我曾經對自己說,要将秘密埋藏在心底,即使毀滅也不提起。所以我不會打聽你的秘密,我也不想告訴你,關于我自己的事情。”
“好極了!分享完秘密之後,信任通常不會變得深厚而是岌岌可危,現在這種情況很适合我們!”
費伊聽到自己這麽說,這語氣很奇怪,而且左腳又開始抽搐般的疼痛:“在離開這座堅固的要塞前,我們還是需要對方,否則被獨自關在黑洞洞的屋子裏,這感覺不太妙。”
他們的對話沒有繼續下去,因為門外傳來一陣痛哭與哀嚎的聲音。
荒原上散落分布的部族,正陸續撤退到這座地下堡壘裏,有些人在途中就遭受了襲擊,被迫與家人分散。經過艱難跋涉,終于到達這裏後,人們開始焦急的盼望着至親的消息,但往往他們等來的只有噩耗。
過了很長一段時候,房門被打開了,一個部族戰士粗聲粗氣的喊他們出去。
地道的頂部并不高,大概兩米,路兩旁都是擦着刀劍坐在地上的戰士。
他們被帶到一個像大廳的地方,這裏原來應該是高大寬敞的,但是旁邊擠滿了許多匹駿馬,氣味難聞又混亂。兩個車輪似的吊燈挂在洞頂,上面只插了一半蠟燭。
一個半獸人趴在地上,四肢全部折斷了,醜陋的眼睛還在骨碌碌的看着周圍的人,目光兇狠。它忽然看到了費伊與戈索爾,鼻子聳動了一下發出難聽的聲音:“果然是你們的陷阱,可惡的人類!”
“你一直跟蹤我們?”
看來戈索爾領路的時候确實沒有亂繞,半獸人真的跟在他們後面。
不過這些半獸人運氣太差,大概發現追蹤的足跡最後消失在焚燒的屍骸邊,就停下來查探,于是倒黴的中了埋伏。
“這個半獸人說,你們搶奪了兩頭巨狼?”
“對……還有一頭狼在遇到你們之前,被巨鷹抓走當成下午茶配餐了。”費伊避重就輕,如果這裏的人讓他們交出馴服巨狼的辦法,那多糟糕。
“狼的足印在中途少了一頭,你們躲進了砂岩下面……”
那個半獸人好像親眼看見一樣,怪笑着:“巨鷹出現了,我們分出一隊騎兵回去報告,他們會追着我們留下的痕跡找到這裏,人類,這個洞穴就是你們的墳墓!”
它的聲音尖銳刺耳,大廳裏頓時一片死寂。
遠處傳來逃難的人恐懼的抽泣聲音,旁邊有人抽出彎刀,砍斷了半獸人的脖子,并像扔垃圾一樣将它拽走。
“我相信你們不是魔多的間諜,但現在情況危急……”首領的話還沒有說完,洞頂挂着的車輪燈就劇烈的震動起來,蠟燭上下搖擺,大廳裏的馬匹也不安的開始跺蹄子。
費伊覺得這聲音就像那天晚上在鎮上聽到的一樣,悶雷似的轟隆。
“戰車民!”許多人都跳起來。
首領的臉色更難看,顯然這個敵人的數量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
這座地底要塞有将近兩千年的歷史,當初就是為了抵禦戰車民建造的,這裏四面都是堅固的岩層與鐵板,能清晰的将地面的震動聲傳到地底,也有隐秘的瞭望口可以查看外面的情況。
“他們包圍了這裏!截斷了幾乎所有出口!”
“該死,這些戰車民一定在遠處監視所有撤進地底要塞的人。暴露的出口都是這幾天內讓流民進入的……”
全都是壞消息,持斧的部族首領重重踏前一步,高喊:“全員集合,做好戰鬥準備!”
這個命令一聲接一聲的被傳入地道每個角落裏,蓋過了人們惶恐的喊叫與小孩的哭聲。
駿馬被拉出來,沒有磨完的刀劍也被匆匆系在腰上。
“這裏很安全,他們為什麽要出去?”費伊沒想明白。
“糧食不夠,再堅固的要塞也沒法守住。”戈索爾看着擠滿通道兩側的人,他們模樣狼狽,有的連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沒有,女人們抓着兒子或丈夫的手不肯放開,哭聲一片。
忽然有人從後面推費伊,還扔了兩件極不合身的皮甲過來:“快,所有男人都要出戰,你們也不能留在這裏……”
其實是不放心來歷不明的他們留在地下要塞。
“好吧!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馬比狼好騎得多。”費伊苦中作樂的想,如果熬過這一戰,算不算脫離黑暗陣營的第一步?至少是建立新身份的第一步……
“戈索爾,你說我們會在戰場上被人當做精靈嗎?”
“你會,我不會。”
“……你并不害怕?”
“我會在你身邊,一切都将結束。”
費伊忍不住看了戈索爾一眼。
真是奇怪的錯覺,在看到戈索爾的長相後,這種感覺更加明顯——戈索爾說的每一句話,好像都有別的意思,但仔細想想,卻又都是很普通的句子。
地下要塞有很多出口,大廳的盡頭就是一道鐵閘門,部落戰士們騎上戰馬,但士氣并不高昂,因為許多人目光還停留在身後哭泣的親人身上。
首領騎着一匹黑馬,旁人有人為他遞上一頂青銅頭盔,他鄭重的戴上,然後側身調轉馬頭,策馬從列隊的戰士旁邊跑過,厲聲喊:“不要讓恐懼征服我們,它将毀滅一切,包括你們的生命與這裏的所有人!”
擠滿騎兵後,這個大廳顯得很狹窄,首領很快就跑了一個來回。
地底要塞中開始變得安靜下來,只有首領的聲音在回蕩,就算有哭泣不止的孩子,也立刻被母親捂住了嘴,壓抑的氣氛沉重得令人窒息。
“一千年前,統治羅馬尼安的王國陷落了,兩千年前,荒原的一部分曾經屬于剛铎王國,我們的祖先沒有随着剛铎王國的軍隊出征,我們的祖先也沒有與羅馬尼安王國一起抵抗戰車民,所以現在也沒有人會來幫助我們,假如不拿起武器,将來你們的後裔就會訴說他們的祖先沒有為自由而戰,使他們一出生就成為魔多陰影籠罩下的奴隸!”
盔甲和兵器開始發出輕微的撞擊聲,很多人開始大口喘氣,然後慢慢平複,恐懼的目光逐漸消失。
大廳周圍先落下了數道鐵閘門,将這裏與整個地下要塞隔開,同時也隔斷了部族戰士與那些圍站在地道裏默默流淚的人們對望的視線。
洞頂車輪燈随着地面震動不停的搖晃,部族首領深吸一口氣,舉起手中的長斧:“打開石門!為了羅馬尼安!”
“為了這片自由的荒原!”
戰馬順着斜坡向地面奔馳,費伊也被夾在中間,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形,思緒翻騰,根本沒法鎮定。
幽暗密林的那場戰役,死的都是半獸人,沒有看出慘烈,而半獸人屠戮荒原小鎮他又躲在地道裏……就算有騎着斯矛戈殺死戒靈的經歷,但戰争是不同的。
“戈索爾,你說他們能贏嗎?”費伊低聲問。
“……恐懼雖然不能征服人類,但勇氣同樣不能戰勝一切。”
戈索爾轉過頭注視費伊,他的目光像帶有魔力,費伊忽然聽到戈索爾的聲音在自己腦海中響起:“他們注定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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