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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熙出了會議室,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等臉頰不再發燙,才回到訓練室,從衣兜裏取出手機,開了微信。
微信幹幹淨淨的,幾乎只有同隊隊友、經理,和一些熟識的其他戰隊的隊員。
唯獨和sailing的消息記錄,停留在兩年前。
“sailing開啓了好友驗證,您還不是他的好友……”
他發過去的最後一段挽留陸邈舟的話,就被這一句删除好友的提示音擋在了外面。
他緊盯着“發送好友驗證”幾字,猶豫了幾刻,還是沒有勇氣按上去。
當初陸邈舟就是因為他死纏爛打,才删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現在過了兩年,人好不容易打算複出了,難不成自己還要因為自己的私心,再去纏着他讓他來MAX?
可是為什麽別的選手就可以做陸邈舟的隊友,自己就不行?
程熙淺棕色的眼眸爬上了幾根血絲,染着些許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惱意和微妒的情緒。
少年像只炸了毛的小奶貓,縮在電競椅上,指尖距離驗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卻像是被什麽力量阻止,再無法往前一步。
李哥照例來訓練室檢查訓練情況。
“都在訓練吧?昨天複盤視頻都再看看,flame你縮在位子上幹什麽呢——”
程熙一晃神,指尖一抖,點上了“好友驗證”。
少年直愣愣地盯着“驗證消息發送成功”的提示,腦海中空白了一瞬,倏然嗡鳴起來,手機險些掉到地上。
他急迫地打開百度,想要搜索怎麽撤回好友申請。
李哥卻已經踱着步子走到了他身邊,別有深意的:“flame忙完,記得立刻開機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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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
百度上形形色色的字眼,沒有一條是能教他如何撤回好友申請的。
額上漸漸滲出了薄汗,臉頰一陣陣發熱,程熙拉開了隊服外套的拉鏈,裏頭的白T恤被冷汗洇出幾點透明,粘在肌膚上,将少年的腰線勾得極為纖細。
他一目十行地掠過搜索詞條,視線卻最終停留在了一條突然彈出的微信消息上。
“sailing同意了您的好友申請。”
随即而來的,是一陣語音通話的悅耳鈴聲。
程熙像是捧着個什麽燙手山芋,整個人都仿佛生鏽了的機器,連腦子都遲鈍起來。悅耳的鈴聲在訓練室一片鍵盤敲打聲中顯得格外突兀。
李哥一下就盯過來了:“flame?”
程熙做賊似的,一下子從電競椅上蹿了起來,道了聲歉,抓起手機疾步去了衛生間。
語音通話的鈴聲像是催命符似的,不緊不慢,又緊逼着一刻不停地響着,甚至在中途因為時間過長中斷後,又很快打來了一個。
程熙把自己關進了衛生間的隔間,心裏想着要不要拒絕通話,畢竟自己的腦袋裏現在一團漿糊,接了連要怎麽開口都不知道。
可是手上的動作卻鬼使神差的,按上了接通鍵。
他把手機貼上了耳朵。
入耳先是一聲清淺的呼吸聲,旋即是熟悉又陌生的清冷嗓音,帶着點啞,慵慵懶懶的,像是剛睡醒不久:“小熙?”
低沉的尾調有些含混,卻剎那讓程熙的耳廓紅了一圈。仿佛是對方的溫熱吐息就撲打在他的耳邊一樣。
見他沒有吭聲,陸邈舟的聲音停頓了幾刻,手機那端傳出來一陣衣料摩擦的悉悉索索聲。
“小熙?怎麽不說話?”
程熙的後背緊貼着衛生間隔間冰冷的門板,聞言閉了閉眸子,睫毛卻不住地顫。
是啊,明明是自己先莫名其妙地發好友申請過去,加上早上那個糟心的熱搜……自己若是一聲不吭,陸邈舟指不定會誤會什麽。
然而,他還沒有找回以前可以在陸邈舟面前肆無忌憚地說話的感覺。
少年張了張口,聲音極輕:“陸哥。”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怎麽了,不是說訓練室的暖氣中午就會修好,感冒了?”
程熙還未開口前并不覺得自己會因為一個電話就失态,然而事實證明,他本能地一開口,嗓音就帶了隐約的鼻音,或者說是哭腔。
少年咬着下唇,平複了一下心情,不想自己在陸邈舟心裏的印象還停留在兩年前那個動不動就哭着撒嬌的小孩子的模樣。
“對……我有點感冒。”
他扯出一句謊話,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只在今天早上直播的時候說過訓練室暖氣壞了的事情,陸邈舟怎麽會知道,難道他……
“我加你微信其實是我們戰隊經理的意思,他聽說了你要複出的消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來MAX打比賽,但是要經過試訓……你簽其他俱樂部嗎?”
陸邈舟似乎在耐心地聽着他的話,呼吸很平緩。
直到程熙木着嗓子說完,他才不置可否地換了話題:“沒簽……既然感冒了,就好好吃藥,要記得吃過飯半小時後才能吃藥……你吃午飯了嗎?”
“你還沒簽?”程熙不敢追問陸邈舟到底願不願意來MAX,以為他又像以前一樣怕自己不好好吃飯得胃病才這樣問,乖順地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還沒吃飯,但是我馬上點外賣,現在還早,外賣一會兒就到了……”
“還沒吃的話,方便出俱樂部嗎?”
“方便——”程熙把自己縮在廁所隔間,低着嗓音,聚精會神地聽着陸邈舟的聲音。
心裏驀地升起了一絲期待。
而這絲期待,在陸邈舟回答他後,變為了滿腔不知名的情緒,在胸膛炸開了。
他說:“你出門,去你常去的那家私房菜館,我在那兒等你。”
程熙哆嗦着指尖挂了語音通話,一推門出了隔間,一下和林深撞在了一起。
程熙長着一張高中生的稚嫩的臉,清瘦單薄的,個子卻有一米七八,一下子給林深撞地一個踉跄。
“我的天,你在廁所你咋不吭聲呢?”林深看着比自己高了小半個頭的乖弟弟,嘆了口氣,“還有啊,你這上完廁所也不見沖,不嫌臭啊?”
程熙把手機塞回兜裏,人還在MAX俱樂部,心已經飛到了私房菜館。
滿心都是陸邈舟複出是真的,陸邈舟還沒簽俱樂部,陸邈舟約他出去吃飯。
少年機械地道了聲“對不起”,轉過身象征性地沖了壓根就不需要沖的馬桶。
“wood,我今天出去吃飯,可能下午回來得晚一點,要是經理有事找我,幫我跟他說一聲。”
林深不明所以地掃了一眼面上泛紅,眼眸亮得逼人的少年,搔了搔腦殼:“成,你去吧,路上小心點——哎,你跟誰一起吃飯呢,sailing的事到底怎麽樣了?”
程熙已經兩步蹿到了樓梯口,沒忘戴上口罩。
MAX俱樂部地段好,出了正門不遠就有很多不錯的餐館,唯一一家私房菜館做的是程熙愛吃的地道的蘇州菜,偏甜口,他總去。
老板娘一見他進來,就打招呼道:“這不是小程嘛,幾天沒來了吧——二樓盡頭靠左的包間,有個年輕人,又高又帥的,說是你哥,等你的。”
“真是你哥嗎,你們倆長得倒是都俊……”
程熙笑了一下:“嗯,是我哥,今天的飯錢記我賬上,您別讓他付,我先上去了。”
還沒進包間,剛轉過樓梯口拐角,腳步匆忙的少年就一眼撞見了不遠處雙手插兜,在等他的人。
跟微博熱搜上的照片很像,唯一不同的,就是眼前活生生的陸邈舟,比畫質模糊的照片更加好看。
寬肩窄腰,雙腿修長,沒有一點兒電競選手常有的駝背臃腫,墨色的短發雖有些長,但清爽幹淨,鳳眸洇着點兒不知名的情緒,映出他的身影時,驀然帶上了溫暖的笑意。
程熙被那樣熟悉的目光猛地一擊,一下子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順着慣性繼續走了幾步,又突兀地停下了。
“怎麽了小熙?”
他看着陸邈舟走到他面前,擡手扯住他口罩的邊緣,輕輕把口罩摘了下來。
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在他的臉頰輕輕蹭了一下。
“不認得我了?”
認得,他怎麽會不認得……
程熙張了張口,出口的嗓音啞得讓他自己都心驚:“沒有,沒有……”
他語無倫次的:“你怎麽來了,怎麽會來這裏……”
雖然不是飯點,但是還是有客人不時會上來,程熙現在的知名度高,被人認出來就麻煩了。
陸邈舟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握住了程熙的手腕,把失魂落魄的“熙神”一路拽進了包間,關上了門。
剛轉過身,還沒有開口,就被程熙堵在了門框處,少年像根瘦瘦的石柱子似的,杵在他面前。
眼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紅了。
在直播間裏對噴子都能好語相向的少年,現下劉海有些淩亂,倔強地擡頭盯着他。
那模樣,讓他想起了程熙上熱搜的那副罵人的樣子。
明明很生疏,卻偏偏要撐出一副姿态來。
“你怎麽回來了……”
程熙固執地将人堵着,仰臉看着比他高了半個頭的青年,心裏其實本來一點都不生氣,但是在兩人獨處的時候,被他埋在心底藏了兩年的委屈,就在一瞬間盡數爆發開了。
那一瞬間,他沒去想什麽轉會期,不去想陸邈舟會不會答應來MAX,只是順應着本能,把兩年都不敢說出來的話脫口而出。
“兩年前,你不是說你手上有傷,很重,沒法再打電競了嗎?”
“你現在怎麽回來了?”程熙把視線轉到了陸邈舟垂在身側的右手上,“到底是你現在在騙我,還是你兩年前在騙我?陸哥。”
陸邈舟沒有答。
程熙越說越激動,像是篤定陸邈舟不會還手一樣,伸手扯住了他的領口。
兩人的距離拉得很近,近到呼吸都交融在一起,近到程熙能聞到淡淡的煙草香氣。
“……你騙了我那麽久,你怎麽還敢回來呢?”
質問的話,在少年軟糯的嗓音下,最終變為了壓抑不下的哭腔。
早在桃花眸裏積蓄的水汽,驟然湧出,順着少年的臉頰往下淌。
陸邈舟漆黑的眼底暗了幾刻,伸手握住了少年扯着他領口的手腕,摸到一片冰冷。
語氣一下子緩下來:“對不起,小熙。”
“之前是我沒能守約……現在我回來了,就不會再走了。”
他很清楚程熙的軟肋:“你不是在電話裏問,我要不要來MAX試訓嗎?”
程熙攥得死緊的手指被陸邈舟一根根分開,包裹在溫熱的掌心裏,松了下來。
“嗯……你會來嗎?”
程熙極力壓着自己的哽咽,頭腦一熱的追問後,就是淡淡的後悔和恐慌。
好不容易,他等到了陸邈舟,本來應該……應該像所有邀請選手來自己戰隊的隊長一樣,理智冷靜的,把事情談好。
而不是仗着自己是被陸邈舟帶入電競圈的那點交情,開始有恃無恐。
陸邈舟眯着鳳眸,擡起左手輕輕擦着他的臉頰。
“小熙先告訴我,到底是你的戰隊經理想我過去,還是你想我去?”
程熙一怔,沒好意思直接說是自己想讓他來:“……有什麽區別嗎?”
陸邈舟低笑:“當然是有區別的。”
“如果是你們俱樂部的要求……試訓?”
向一個一流的職業選手,還是拿過世界賽冠軍的選手,說要試訓,無疑是一種侮辱。
陸邈舟沒說下去,程熙也懂他的意思,心裏刺得直發疼。
“但是如果是小熙想我去……試試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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