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顧炎寧眼睛裏藏了些驚訝,旋即便想了明白,定是蘇嬷嬷同太醫問了幾句,那太醫便去禀告了。

顧炎寧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可不是我記得的,是嬷嬷告訴我的,雖然我想不出你為何要廢我,總歸我這般好看的皇後,你說廢就廢,合計是你的損失。聽嬷嬷說,我與你本來就沒什麽情分,咱們好聚好散,日後你若有空去了徐國,我自然也會好好招待你的,我們徐國也有很多名醫,若你需要治病……”

“你該不是因為這個才不想選秀吧?也對,那般多如花似玉的姑娘送到你床上,只會徒增你的煩惱……”

顧炎寧言真意切,想着男人這病總歸有些丢面子,便又打住話頭,好心規勸道:“好男兒志在四方,耽于美色,怎好做一代明君,所謂有失必有得,我敬你是條漢子,你肯定會千古流芳的。”

顧炎寧大氣地拍了拍他放在案面的手,李逢舟的手還有些涼意,顧炎寧象征性地拍了一下便拿了開來。

李逢舟的臉色陰晴不定,顧炎寧看向他:“皇上,你怎麽了?”

李逢舟咬着牙,一字一頓:“顧炎寧,你的話怎麽這麽多?”

李逢舟言語間向她逼近了幾分:“你真以為朕不行?”

顧炎寧很快往後挪了挪,手偷偷握成拳頭。

轉念又想起那晚這狗皇帝功夫好得很,遠在自己之上,不由清了清嗓子:“好皇帝是不打女人的。”

“呵,”李逢舟薄唇勾起,“朕可不是什麽好人。”

李逢舟擡起的手掌最後也沒落下去,看着面前這以前便沒心肝,現今更沒心肝的女人,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顧炎寧倒是沒想到這狗皇帝還真留下來睡覺了。

玉畫擔心她受欺負,特意鋪了兩床錦被,還低聲同她咬耳朵:“娘娘,若皇上欺負你了,你大聲喊就是,奴婢就在外間,聽到便過去幫你。”

“不用,他不行的嘛。”顧炎寧滿不在意。

倒是玉畫吞吞吐吐,也不知如何說,最後才道:“那……那萬一皇上今夜行了呢?娘娘可千萬老實些睡,別惹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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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嬷嬷憂心忡忡地看着她胳膊上的守宮砂,也跟着提點道:“還是少說話才是。”

娘娘說半句話便能氣死個人,萬一半夜将皇上惹了,可太劃不來了。

顧炎寧打着哈欠,顯然沒放在心上,她梳洗完便見李逢舟靠在床柩上,手裏握着本書,正聚精會神地看着。

顧炎寧只得從床尾爬進去,撈起衾被的一角,縮了進去。

李逢舟仍舊看着手中的書卷,宮燈荜撥荜撥地燃着,昏黃的光微微點點,顧炎寧從被子裏露出小腦袋,好心提醒道:“皇上,你那頁看很久了,還不睡嗎?”

李逢舟沒答她,只是問:“你當真一點兒也不記得朕了?”

狗皇帝的神色有些深沉,顧炎寧心裏打起鼓,頓了頓,答非所問:“皇上,你不會真要我侍寝吧?”

“你現在是在……呃……醞釀麽?”

男人突然翻身下來,鼻息近在咫尺:“現在知道怕了?”

顧炎寧嘴硬:“誰……誰怕你!”

男人的眼睛如一汪海水,顧炎寧瞧了幾眼,覺得有些暈,便轉過頭看着一側垂下的帷裳。

“顧炎寧,你知不知道,你很麻煩。”

李逢舟又道了聲:“朕很忙的。”

顧炎寧惱了,轉過頭瞪着他:“你說誰麻煩呢?我怎麽麻煩你了!你要是忙就忙你的去呗。”

李逢舟并未看她,直起身子,依言放下書卷,吹熄了宮燈。

“以後少惹朕。”

“睡吧。”

敢情這狗男人是來放狠話的。

顧炎寧瞪圓了眼,嘴裏嚷嚷着:“也不知道誰惹誰!”

男人不再理她了,顧炎寧擡腿踢了他幾腳,才稍稍解氣。

男人的寝衣上有好聞的松香,顧炎寧昨日并未睡好,這會兒沒躺多久便沉沉睡了過去。

不自覺便朝那抹若有若無的松香靠近過去。

最後似有方溫暖的手掌将她推開了,顧炎寧才不肯依,抱住那手掌便不肯撒手了。

顧炎寧往李逢舟懷裏拱了又拱:“母後,你真香。”

“……”

李逢舟吸氣又吸氣。

忍住,她現在是個孩子,不能和她一般見識。

一夜好眠,甚至連夢也沒有做。

好在沒有宮妃問安,顧炎寧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醒來時,身側已經沒有人了。

顧炎寧嘆了一聲,做皇帝真累,想來是一大早就去上朝了。

甘泉宮。

宮女正為麗貴妃染着蔻丹,一小太監走近同她耳語了幾句,麗貴妃蔻丹也不染了,直直站起,眸光微訝。

“皇上昨兒留宿了翊坤宮?”

“是。”

麗貴妃來回走了幾步,才問道:“敬事房可記寵了?”

“未曾。”

麗貴妃複又坐下去,似是寬了一口氣:“那就好,父親昨日剛傳了信,不日便準備聯合文臣武将,在朝堂上言明廢後一事,想來是顧炎寧那小蹄子也得了消息,坐不住了,便又去勾引皇上去了。”

麗貴妃想了想,又喃喃自語道:“就算皇上身子不行,皇後之位也只能是本宮的,以後有了宗室子,也只能寄養在本宮名下,她一個徐國的女人憑什麽占着本宮的位置,走,去翊坤宮。”

顧炎寧漫不經心地吃着早膳,今日天放了晴,暖洋洋的光透了進來,顧炎寧惬意地伸着懶腰。

“今兒日頭好,出門走走吧?”

顧炎寧直直的看着蘇嬷嬷,玉畫昨晚值了夜,現才去睡。

蘇嬷嬷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成,讓小蝶陪着,別走太遠。”

顧炎寧同小蝶繞了幾步,便到了禦花園,禦花園的湖面上結了冰,顧炎寧回頭看了小蝶一眼。

小蝶立刻撇開腦袋:“娘娘不可以,這湖面的冰薄,不能冰嘻。”

顧炎寧撇撇嘴,低頭踢着腳下的石子,突然往後一瞧。

“皇上,你怎麽來了?”

小蝶慌忙回身行禮,良久得不到起身的回應,擡頭卻只看到空曠的小路,再回過頭的時候,顧炎寧已經不見了影子。

顧炎寧七拐八拐繞到一處偏僻的小路,才停下步子,警惕地瞧了眼四周。

“別跟了,出來吧。”

話音甫落,便有人從路邊的大樹上輕巧躍下。

這人一身黑衣,臉生得很,嘴角繃着,面色不虞。

顧炎寧并不認識他,下意識捏緊了袖中的匕首,謹慎地後退一步。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麽?”

那人沉默了幾瞬,擡眸瞧了她幾眼,語氣中帶了幾分疑惑。

“是公主約屬下前來的,公主放心,屬下定會完成公主所托,不讓皇上察覺,公主的傷可好些了?”

傷?所托?

什麽亂七八糟的。

顧炎寧摸摸後腦,不明所以:“傷是好了。”

公主?

這稱呼有些久違,顧炎寧擡起眼睛,她并不認得這人,眼下敵友不明,她完全不記得托他做了什麽,此時更是不敢輕易說出真相。

只好順着那人的話往下說:“你腰上那玉佩,給我。”

來人有些莫名,但還是依言摘下玉佩,放在她手中。

“行了。”

顧炎寧心裏有了算計,她不認得這人不打緊,待回去問了蘇嬷嬷,說不準蘇嬷嬷認得。

顧炎寧故作無事般擺擺手:“你且先回吧,若還有事,我再找你便是。”

來人更是莫名,眉心也微微簇起。

“公主,上元夜屬下未曾前來确有難言之隐,那夜可是發生了何事?”

上元夜?不就是她摔倒在假山那晚?

“哦,沒旁的事,只是摔了一跤。”

顧炎寧小心打量着這人,他的目光幽深,身量高大,她定然是打不過的,且他口口聲聲喚自己公主。

不會是——她耐不住寂寞,背着狗皇帝從徐國帶來一個面首?

現未被廢,還在晉國的屋檐下住着,顧炎寧被這個念頭吓到,心裏一哆嗦:“那個,我的婢女還在找我,我得先走了,咱們下次再約。”

來人顯然不想讓她就這麽走掉,伸出手輕輕扯住了她的衣擺。

“公主,你是不是生屬下的氣了?”

生個鬼的氣。

顧炎寧連連擺手:“不敢不敢。”

顧炎寧還未來得及甩開那人的手,便聽得有個女聲由遠而來。

“好啊你顧炎寧,背着皇上私會外男,是仗着你母家不在晉國,不怕被誅九族嗎?”

那女人穿着一身暗紅色服制,頭上帶着精巧的金步搖,看模樣是個宮妃,且位分不低。

女人身後只跟了兩三個宮女太監,看着都是不禁打的。

“是啊。”顧炎寧應了一聲。

女人伸出白嫩的手指,上面染着鮮紅的蔻丹,顫着指尖指着她。

“你……你怎麽這麽不要臉!私會外男你還有理了!”

又是一個不會吵架的。

小場面,顧炎寧嫌棄地搖搖頭,對面前的男人說:“你快走吧。”

“屬下不會再置公主于險境之中了。”

“?”

顧炎寧心裏尚疑窦得很,便見男人轉過身,腳下一動,移到女人身邊。

“貴妃娘娘,得罪了。”

女人瞧見那人時,眉眼間俱是驚恐。

“是你?你……”

是個貴妃?

相貌倒還算嬌豔,雖是比不上她,但也算得上是個小家碧玉的美人,只可惜晉國這狗皇帝享不了豔福,只能用眼瞧一瞧,真是可惜。

顧炎寧正嘆着,男人卻擡起手臂,一個利落的手刀,貴妃便暈了過去,其身後跟着的丫鬟太監正欲四散逃竄。

男人腳尖挪動,動作飛快,顧炎寧還沒看清,那幾個宮女太監便紛紛倒了下去。

顧炎寧:“……”

“公主,你先走,屬下會将這裏收拾好。”

‘收拾’二字被男人說得十分輕描淡寫,顧炎寧忍不住問:“……你不是要殺了他們吧?”

男人搖頭:“自然不會,麗貴妃的父親韓國公權勢滔天,屬下不會輕易動她,會給公主惹麻煩。”

“那就好。”

顧炎寧點着頭,看着暈倒在地的那些人,“那……你收拾吧,麻煩你了。”

顧炎寧生怕再遇上旁的人,男人看向她的目光難免又有些打量,顧炎寧難耐地吞咽了兩下,頭也沒回,順着小路跑了出去。

走至路盡頭,顧炎寧沒忍住回頭瞧了幾眼,心裏不禁又哆嗦了一下。

那男人口口聲聲喚她公主,那個貴妃也認得他,他究竟是徐國人還是晉國人?

她該不是真的給狗皇帝戴了綠帽子吧?

她一直知道自己膽子大,卻沒想到自己的膽子——竟然這般大。

作者有話要說:

寧寧:媽媽,我好像做了不得了的事情!好次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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