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所謂救贖
回到家後,顧韞的心悸也沒有消退下來,他不開口說難受,盛霁松就選擇性地忽略了,是齊伯看顧少爺嘴唇發白,連忙一通電話打給了喻嚣。
喻醫生住得近,随傳随到,在三樓卧室給顧韞用了對症的藥後,走出房間關上了門,盛霁松壓根就沒在門外等着,喻嚣在管家的指引下輾轉到一樓書房才找到他。
“你下次別再帶他去靶場這種地方了。”喻嚣将手寫的病歷遞到盛霁松手邊:“他對槍聲有創傷應激障礙。”
盛霁松看了一眼病歷,上面的字龍飛鳳舞,他看不懂,倒是好奇:“怎麽得的?難道是四年前那場綁架?”
“根據個體經歷,應該是。那次他差點沒命,因此PTSD,畢竟被子彈擊中的劇痛可以讓人記一輩子。”
“......”盛霁松腦中閃過江徵在他懷裏疼得徹夜難眠的那幕,他心裏悶得厲害,從回憶中抽離時,入目就是病歷上的“顧韞”兩個字,心中又生出憎恨,當着喻嚣的面沒有顯出來,而是故作關心地道:“我下次會注意的,喻醫生,你說你照顧了顧韞三年?”
“他蘇醒後,私人醫生一直是我。”
“我想知道,顧韞這三年是不是學過散打這類防身技巧?”盛霁松又補充一句:“我只是好奇。”
“嗯,我可以理解為你在關心顧少?”
盛霁松硬着頭皮答:“算是吧。”
喻嚣笑了笑:“一年前,顧少确實學了點這方面的技巧,不過這主要還是顧老先生的意思,他怕兒子重蹈覆轍,希望他能學會自保,請來的老師是夜北軍隊裏實戰經驗最豐富的教官張臨,不過...教學效果不算特別好,你也知道,散打搏擊這類運動對基本功和身體素質是有要求的,顧少的手能用來畫畫彈鋼琴,但并不适合拳擊手套,所以只學了三個月就放棄了。”
“張臨?”
盛霁松記起來當初查江徵底細時,就曾經看到過這個名字,這個人是夜北特訓組的高級教官,曾經是江徵的老師。
遇到危險時用巧勁掰斷敵方手指是常見的防身手段,張臨一定是看顧韞爛泥扶不上牆,才教了這些簡單的小技巧,而今日顧韞恰好就用上了。
他和江徵是同一個老師教出來的,做出同樣的反應倒也正常。
想通了這些,那陣恍惚的熟悉感立即被盛霁松從腦中抹去了,顧韞哪有資格和江徵并肩作比,簡直是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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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嚣臉上總是挂着醫者特有的親和笑意,盛霁松見他還算好說話,便試探地道:“我聽說,喻醫生是顧氏研究所最年輕的教授?”
喻嚣扶了扶金絲框的眼鏡,謙遜地道:“談不上最年輕,如果具體到出生日期的話,研究所裏還有一位比我小5個小時的朋友,她比我優秀許多,我只是在求學時運氣好,遇到了現在的恩師,所以一畢業就進了研究所。”
喻嚣的恩師,就是顧韞的父親顧長臨。
“我...”盛霁松難得局促起來,喻嚣耐心地等他問出那個早有預料的問題。
“我能問問江徵的近況嗎?他還好嗎?我...我很想他。”
盡管每個月都能從顧氏傳來的視頻裏看到江徵,但光纜傳送的東西總是冷冰冰的。
視頻裏,江徵安安靜靜地躺着,在被子的遮蓋下看不到身上的傷口,除了儀器上的數字和線條有改變外,再沒有別的動靜,在長達三年的時間裏,江徵都沒有清醒的跡象,盛霁松有時盯着屏幕,甚至懷疑過躺在醫院的是不是一具屍體,這種可怕的念頭總是在深夜襲來,他在黑暗裏扇自己一巴掌,暗罵自己怎能不盼着江徵好。
但是他能獲取的信息太單一了,這三年來,每個月都只能靠着大同小異的視頻自我安慰,他要瘋了,他迫切地希望能從活人口中獲知江徵的消息,而喻嚣是最容易突破的口徑了。
喻嚣帶着醫者的憐憫,道:“他很好,在藥物的控制下,生命體征已經穩定,深度昏迷的病人,對痛的感知也低下了許多,他躺在那裏,也許比塵世間大多數人要輕松許多,沒有痛苦沒有欲望,遲遲不醒,也許是在做一個美夢,夢裏,或許有盛先生你。”
這番有溫度的話,對盛霁松而言近乎是救贖的箴言。
“...江徵的美夢裏,可能...不會有我這個爛人吧。”
他很有自知之明。
喻嚣不反駁,抽了紙巾遞過去,盛霁松楞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眼裏有淚。
“盛先生,不要太悲觀。”醫生總在行救贖之事:“是夢都有醒的那一天,你和江徵,總會再見的。”
盛霁松收拾了自己眼裏的狼狽,不忘和醫生道了一聲謝。
“不客氣。”喻嚣的笑淡了下去:“您心裏可以想着江徵,但千萬不要忘了你和顧少的婚姻,盡管我不喜歡被條規束縛,但顧家一年付我六千萬年薪,為了這筆錢能拿得心安,我有責任提醒您,好好照顧顧韞,至少在他難受找醫生時,你作為丈夫,應該在卧室門外等着,而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還揉皺他的病歷。”
要不是他提,盛霁松險些就要把手中的紙團順手扔進垃圾桶了。
喻嚣剛剛給了他最想要的信息,盛霁松很樂意聽他的勸誡,他把被揉成紙團的病歷展開壓平,放在桌上,而後上了三樓。
顧韞服了藥睡過去了,盛霁松拉過Omega的右手,在燈下掰開他的手心仔細看了看,沒有槍繭,也沒有任何過度勞動的痕跡,這還是四年前那個顧韞,那個又蠢又毒的戀愛腦,原本看他能硬氣地怼上王儲還有些刮目相看,現在看來,也只是巧合罷了。
他連江徵的一根頭發都比不上。
能被槍聲吓到生病,可見是個多沒用的嬌氣面粉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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