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小徵,是你嗎?”
盛霁松原本打的算盤是,他就杵在樓下死等,等顧韞午覺醒來知道自己在風雨中等了他兩個小時必定會心軟,畢竟,這可是明戀他十年的Omega,看到自己如此有誠意,不心軟是說不過去的。
門第二次打開,喻嚣被外頭的風吹了個猝不及防,他是頭一回碰到晝南的臺風,現在還不知道這風能有多猛。
他給盛霁松遞了一把新傘。
盛霁松一愣:“就這?”
“顧韞醒了嗎?他知道我等了他兩個小時嗎?”
喻嚣:“該轉達的我都轉達了,少爺明确表示不想見你。”
“......”
喻嚣把傘塞到他手中:“他還沒有消氣,不打算接受你的道歉,建議你拿出點誠意。”
“他想看到什麽樣的誠意?”
“這就需要你自己揣摩了,畢竟你才是顧韞的愛人。”
“......”
盛霁松把傘還給喻嚣,破釜沉舟:“你轉告他,我是真心實意來道歉的,他不見我,我就不走。”
“哦。”
門“啪”的一聲從裏面關上。
盛霁松:“......”
擡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眉目間寫滿淩厲的落魄,他不知道,顧韞就在二樓的落地窗前,欣賞着他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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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點半。
天邊烏雲攢動,暴雨傾盆,狂風肆虐。
院子裏風雅的柳樹紛紛折斷了腰肢,風卷起地上的塵埃,混着湯圓大的雨水啪啪拍上盛霁松暴露在外的皮膚。
雨水渾濁,讓人以為是天界某位大神踹翻了自己的洗腳水,且這盆水,還就只照着盛霁松一人淋。
某人好歹在軍隊歷練過幾年,身體素質過硬,絕不會一吹就倒,但在樹幹都被刮斷裂的情況下,他不得不抱住別墅門口的一根柱子以防自己太過狼狽。
從顧韞的視角看下去,就像一只流浪狗抱着主人的大腿不敢松手。
可憐無助中帶着他身上慣有的倔強與頑強。
江徵想起三年前的臺風夜,他也曾這樣抱着盛霁松不撒手,生怕自己被風吹跑了。
喻霄上前把顧韞拉離落地窗,提醒他玻璃可能會被15級的風刮到碎裂,離得太近小心受傷。
他的擔心其實是多餘的,這片區域住的全是重要人物,建築用的玻璃在反彈反爆方面都是最高級,不至于敗在一場晝南常見的臺風上。
喻嚣是頭一回見到這種陣仗,難免有些焦慮,他看顧韞司空見慣的淡定模樣還覺得奇怪:“顧少之前遇到過15級的臺風嗎?”
江徵沒多想就答了一句:“這裏的夏天都這樣的。”
“難道您經常來晝南?”
顧韞:“......”
這數年來,晝南和夜北的關系十分微妙,海陸空三線交通更是晝南戰敗後才被迫開放。
夜北的人要經常性地來晝南地界,長久以來只有一個辦法——偷渡。
三年前,顧韞曾經為盛霁松偷渡過一次,代價是心髒多了一道槍疤。
那一次,他沒來得及上岸就被匪徒綁了。
除去這一次,喻嚣實在想不到顧韞還有什麽契機來晝南見識臺風這種特定氣象,并且達到“司空見慣”的程度。
江徵見醫生沉默,意識到自己失言,淡定地改口:“這種極端天氣的紀錄片不少,喻醫生應該也看過吧?”
喻嚣心中的疑惑立時被打消——原來是在電視上看的。
“說起來我倒是也在電影裏見過幾次。”他答。
顧韞笑了笑,道:“現在看到真的了。”
他笑起來很動人,身上雖然見不到多少活潑的生氣,但不鬧情緒時,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恬靜親人的氣場,和在盛霁松面前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大相徑庭。
這位少爺只要不發瘋,喻嚣是很願意跟他深交的。
“我看盛先生應該也吃夠苦頭了,要不請他進屋好好聊聊?”
顧韞臉上的笑意更深,說出的話卻不怎麽善意:“等這場臺風過去了,我再考慮放過他。”
臺風登陸,沒個兩三天是過不去的。
盛霁松抱着柱子,被迫做了個“洗剪吹”——洗了個頭,剪了身“新”衣服,吹了個滿臉泥。
喻嚣第三次開門勸他離開時,一向體面的盛秘書長已經沒了上流社會的精英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流浪漢,他頗為同情地勸他明天再來。
盛霁松把被樹枝勾破的外套脫下,重重甩到地上,用最兇的表情說着最慫的話:“明天來就明天來!讓顧韞等着!!”
喻嚣:“......”
晚上,顧韞準備睡覺時,手機忽然進了一條訊息。
盛破松:“顧韞,你适可而止,別太過分。”
言外之意就是:給你臉了,別有臺階不下!
顧韞挑了個備顯無辜的表情發過去。
信息一送達,某人的電話就打進來了,顧少爺想都不想,直接挂斷,對方锲而不舍地打了五六個,顧韞不堪其擾,幹脆拉黑。
又過了半個小時:
盛破松:“我不該動手,我道歉,但你講講道理,燒照片這事是不是你不對?”
過了兩分鐘,盛霁松的手機裏跳出顧韞的回複:
糖精面粉團:“是呢,燒照片這事我有錯。”
盛霁松心中那口氣才順了些,正準備各自退讓一步,顧韞又回了消息:
糖精面粉團:下次還敢.JPG
糖精面粉團:你奈我何.JPG
“.......”
管家端着姜茶走到卧室門口,剛好就從虛掩的門縫裏聽到先生罵了一句髒話。
第二天,風雨未停。
盛霁松執着傘,準時在喻嚣家門口等着。
顧韞正聽着雨聲,愉快地用着夜北廚師做的早餐,喻嚣告訴他盛霁松站在外面等着了,顧少爺用吸管慢吞吞地喝着一杯熱牛奶,不為所動。
早上刮風,中午下雨,下午暴風雨。
一輪接着一輪,空氣悶熱潮濕,花草多的院子裏蚊蟲肆虐,手中的傘在僅刮風的時候就已經報廢。
就這樣熬到了傍晚,熬到了雨停風歇,烏雲未散,卻透出幾線天光,人們這才記起天上還有顆太陽。
顧韞裹着披肩圍巾,打開了門,一股雨後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盛霁松被催殘得麻木了,見他出來,還愣了兩秒,而後才離開柱子,下意識站了個軍姿,試圖在狼狽中刨出僅剩的一點體面來。
這一幕實在滑稽,顧韞根本忍不住笑。
盛霁松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成了笑話,他放松身體,切入正題:“你耍我也耍夠了吧?”
顧韞若有所思地搖搖頭:“并不很夠。”
盛霁松被臺風磨得徹底沒了脾氣,他精疲力盡:“對你動手,是我不對,我再次跟你道歉。”
顧少爺扯開自己的圍巾,露出脖子上駭人的淤青來:“如果這樣的傷出現在江徵身上,施暴者也向你這樣言語道歉,你會原諒他嗎?”
“......”
“你不會,你一定會把那個施暴者打殘為止。”顧韞替他說出了答案,他不無感慨:“江徵有人愛,所以不用去想這個問題,我呢,嫁過來後就只能自己愛自己,你把我傷成這樣,企圖用一句對不起抹平傷害,你在做夢嗎?盛先生?”
盛霁松走上前,湊近顧韞,顧韞下意識恐懼他的逼近,想躲,手卻被對方握住了。
“我讓你掐回來。”顧韞的右手被盛霁松移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這個位置,這根血管,用力碾下去,我不死也得進趟醫院。你母親說得對,無論怎麽樣,我都不該對你動手,現在, 你還回來。”
作為旁觀者的喻嚣睜大了眼睛,脖子上是有幾個敏感位置的,一旦誤傷,真能致命,盛霁松雖然掐傷了顧韞的脖子,卻避開了那些致命位置,僅僅用蠻力讓顧韞吃苦,而現在,他卻把自己的死穴都暴露給了顧韞。
這些位置,除了醫生,就只有特殊職業的人會深究——譬如需要一招制敵的特戰部隊,譬如需要殺人于無聲的特工。
江徵剛好屬于後者,他當然知道,自己手下按着的部位是什麽。
重生後,他是真的想過要盛霁松的命,三年來,這個念頭時不時冒出來,他帶着恨意籌謀聯姻,為的不就是此時此刻嗎?
他緩慢的收縮手掌,只要是死穴,根本不需要費太多力氣。
殺一個人可以有多容易,江徵十歲那年就知道了。
盛霁松臉色漸漸發青,嘴唇血色也瞬間退了下去,喻嚣試圖勸阻,顧韞手下卻不自覺地用力。
他很想問問眼前這個人。
為什麽要開槍?為什麽知道有寶寶後還要開槍?!
教會他感知這個世間溫暖的人卻比畜生還要冷血。
這就是最大的諷刺!
血液上湧帶來嚴重的暈眩感,眼前黑白泯滅,恍惚中,盛霁松居然在顧韞身上看到了江徵的影子。
死前總能見到自己最舍不下的人。
脖子上的力氣忽然松了。
江徵下不了手。
他為自己的手下留情找到了充足的借口——等盛霁松身敗名裂萬人唾棄時,再讓他死。
瀕臨死亡的後勁很大,盛霁松擡手摸上了顧韞的臉,喚他:“小徵,是你嗎?”
顧韞渾身一凜,擡手掴了男人一巴掌,直接打歪了他的臉,顫着聲音罵道:“你在惡心誰?!”
一巴掌足夠讓人清醒,盛霁松看清了眼前人,原來只是顧韞。
“那晚我就說過,你把我趕出家門就別想我再回去!”顧韞裹緊了披肩和圍巾,沒人注意到他眼眶發紅,近乎是要哭的狀态。
在盛霁松喊他“小徵”的時候,情緒就已經在失控邊緣了。
再鬧下去,他會露餡的。
“顧韞!”
“......”
“我求你。”
盛霁松放下所有尊嚴,甘做一個可悲的笑話。
他跪在地上,抓着顧韞披肩的一角,卑微如塵埃:
“我求你,給江徵續藥...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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