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曲水流觞

君清婉撅起小嘴，道：“只是我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我繡的那幅《百鳥朝鳳圖》會被柳舞姬獻給母後呢，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說完，黛眉輕蹙，玉白指尖輕輕點着自己的太陽穴，一副天真又苦惱的模樣。

見她嬌媚撩人的臉蛋上透着孩子氣，君子衿不禁啞然失笑，道：“據朕猜測，應該是有小人從中作梗，此事已交予魏刺史調查，相信不久後就能真相大白，你也不必過于煩惱，更不要記恨于纖雲才是。”

一聽君子衿替柳纖雲說話，君清婉心中各種郁悶，但臉上仍然笑意盈盈，乖巧道：“大皇兄說的是，我絕不會怪罪柳舞姬的，因為我也相信她不是那種雞鳴狗盜之徒。”

光華寺坐落于天禪山深處，環境清幽，歷年來皆為皇家禮佛聖地。該寺占地廣闊，殿宇樓閣宏偉大氣，佛像雕塑無不匠心獨運，令人啧啧稱奇。

晨曦微露，在君子衿的率領下，朝中群臣和命婦一起，浩浩蕩蕩地來到城郊的光華寺。

待到下了馬車，只見正殿巍峨莊嚴，露臺中央設有爐臺銅鼎，鼎的正面鑄着“百煉成鋼”字樣。鼎中燃着怡人熏香，淡白煙霧飄渺如絲，随風袅袅升起，缭繞在飛檐殿角。

主持天慧法師率着一群小沙彌，親自将君子衿、秦奕風等一行人迎進正殿中。

進殿後，衆人面朝如來佛金身，各自跪在一只雲錦蒲墊上，閉着雙眸，雙手合十，神情專注地為百姓祈福。

其中，君清婉也有模有樣地跪着，默默為百姓祈福。

祈福結束後，衆人走出正殿，前往寺內各處觀光。

走走停停一刻鐘後，來到山腰處的八角望月亭。

亭前芳草茵茵，桃紅柳綠，莺飛燕舞，一派迷人春光。一條彎彎曲曲的溪流，清澈見底，約莫兩尺來寬，順着山勢的坡度蜿蜒而下，延伸至遠方。

望着曲折的溪流，君子衿停下腳步，興致盎然地提議道：“此處風景秀麗，朕想舉辦一場曲水流觞詩會，衆愛卿以為如何？”

所謂“曲水流觞”，是指古代文人雅集宴飲的一種吟詩游戲，聚會地點多選擇在天然的山林溪水旁。

游戲規則，是衆人在清溪兩旁席地而坐，于上流放置盛滿酒的酒杯，任酒杯順流徐徐而下，停在誰的面前，誰就得飲酒并即興賦詩，以此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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觞指的就是酒杯，通常曲水流觞的酒杯為木制，輕盈小巧，可浮于水面。

“微臣以為，皇上這主意甚妙，”林宰相笑道，“但寺廟中不能飲酒，我們應當以茶代酒。”

此言一出，衆人也紛紛附和，對君子衿的英明決斷表示支持。

君子衿滿意地點頭，道：“既然衆愛卿都同意舉辦詩會，那麽此事便由禮部尚書來籌備吧！”

就這樣，衆人繼續參觀寺廟內的風光，而禮部尚書留在望月亭邊，指揮禮部官員籌備詩會。

一個時辰後，衆人回到望月亭，卻見現場已經布置得妥妥當當、風流雅致。

曲折的溪水兩旁，每隔一米，便放置着一張細藤軟墊，軟墊旁，擺着一張低矮黃花梨方幾。

方幾上放置着茶點、水果和素齋，素齋以青菜豆腐菌菇為主，清淡可口，頗具野趣。

此時春光明媚，微風和煦，衆人紛紛在曲水兩側落座。

君清婉也跟着坐下，滿腦子都在思考對策，思考待會兒如何才能蓋過柳纖雲的風頭。

冷墨坐在君清婉身旁，發現她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漫不經心地往嘴裏塞糕點，吃了幾口卻又噎着了，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嗽聲撕心裂肺，聽得人揪心。

冷墨濃眉緊蹙，端起方幾上的一杯清茶，随手遞給君清婉，道：“喝點茶吧，別吃那麽快。”

君清婉轉過頭，錯愕地看了冷墨一眼，剛好撞上他靜如深淵的黑眸。他穿着暗藍錦袍，黑發随風輕舞，俊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帶着濃濃的關心和擔憂。

真會演戲啊，這演技可謂是爐火純青了！

明明對我的心動值是負百分之百，卻還要假惺惺地裝出關心我的模樣！

君清婉只覺得心底傳來一陣刺痛，一股難以抑制的怒氣蹭蹭蹭地往上冒，費了好大的勁兒，她才勉強壓下情緒，沒有當場失态。

“謝謝。”她接過冷墨遞來的紫砂茶盞，語氣淡然地道謝，又賭氣般将茶水一飲而盡。

其實她也不知道她在氣什麽，可能是因為以前她身為讀者時，冷墨是她最喜歡的男主，所以現在當她變成他的仇敵時，她便無法冷靜地面對他，無法理智地思考關于他的任何事。

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虐戀情深吧！

君清婉苦笑，放下茶盞，心中好像壓了一塊無形巨石。

頃刻間，曲水流觞詩會開始了。

由于詩會是在寺廟中進行，所以君子衿規定，酒杯漂到誰面前，誰就要即興作一首與寺廟相關的詩。

悠揚的琴聲随風傳來，盛滿清茶的木制酒杯被放入溪水中，随波逐流。

君清婉微微嘆了口氣，心中無力體前屈。

按照原著劇情，酒杯是第三十九次漂流時，漂到柳纖雲面前的，而最後一次漂流、即第五十次漂流時，才漂到君清婉面前。

因此，現在自己根本沒辦法阻止柳纖雲大展“詩才”，只能設法剽竊一首更出色的古詩來勝過她！

果然，在琴聲起起落落間，兩個時辰很快過去，先後有三十八人各自作出一首與寺廟有關的詩，可其中并沒有特別出彩的詩句。

面對這樣的情況，君子衿顯然有所不滿，俊臉緊繃，臉色鐵青。

衆人被君子衿的怒容吓得不輕，皆緊張地盯着酒杯，腦子裏快速作詩，唯恐等會兒酒杯漂到自己面前時，自己無法應對，從而令君子衿龍顏大怒！

夕陽斜下時，酒杯開始了第三十九次漂流，琴聲停止後，酒杯停在君清婉對面的柳纖雲面前，輕輕地在水面上打轉兒。

在衆人的注目禮中，柳纖雲大大方方地拿起酒杯，飲盡茶水。

緊接着，她接過太監楊公公遞來的紙筆，将宣紙鋪在方幾上，玉手提起筆，從容不迫地開始題詩。

春日黃昏，晚霞的餘晖斜斜傾灑下來，光影流動，令她嬌俏的玉容晦暗不明，仿佛陷入旖旎的夢境。

一支七彩琉璃簪斜插在她的發髻上，長長的珠玉璎珞随風搖曳，為她平添幾分飄逸靈動之感。

過了一刻鐘，柳纖雲放下筆，将宣紙遞給身旁的楊公公。

楊公公拿起來，垂首浏覽一番，面上漸漸呈現出極為震驚的神情。

見狀，衆人均是十分好奇，催促楊公公趕快念出詩句。

楊公公清清嗓子，尖聲尖氣地念道：

“《題光華寺後禪院》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竹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萬籁此都寂，但餘鐘磬音。”

楊公公念完詩句後，衆人紛紛鼓掌，對柳纖雲贊不絕口。

就連太後，也不由颔首微笑，誇贊柳纖雲才華橫溢。

屁的才華橫溢！

君清婉恨得咬牙切齒，柳纖雲明明就是剽竊唐代常建的《題破山寺後禪院》，只不過把破山寺改成了光華寺而已！

然而，君清婉知道柳纖雲的底細，君子衿可不知道，但見他龍顏大悅，道：“還是纖雲不負朕的厚望啊，總算讓朕聽到一首脍炙人口的好詩了！”

微微停頓，轉向身旁的內侍府總管，道：“此次詩會朕要冊封一名才子或才女，你先記下柳舞姬的名諱，若是等會兒無人能超越她的詩才，朕便要将她封為‘齊國第一才女’。”

“遵命。”內侍府總管低首答道。

聞言，君清婉端起茶盞輕抿一口茶水，眼中精光一閃。

雖然常建的詩作很難超越，但若是想剽竊一首比它更好的詩作，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比如此時此刻，自己就已經想出了一首更為精彩的詩作，只等着等會兒展示出來！

曲水流觞詩會繼續進行着，過了半個時辰，有十個人先後作出詩句，可所有詩句仍是平淡無奇，聽得衆人昏昏欲睡。

君子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擡眼看了看即将落入遠山之後的夕陽，冷冷道：“衆愛卿真是太令朕失望了，也罷，就讓酒杯最後漂流一次，待到這次漂流完畢，詩會的比試結果也就出來了。”

于是，琴聲再次響起，酒杯緩緩順水而下，在衆人複雜的目光中，不偏不倚地停在君清婉面前。

君清婉盈盈一笑，從潺潺溪水中端起酒杯，優雅地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原著中，君清婉作了一首詞不達意的古詩，古詩邏輯混亂、前言不搭後語，簡直令人不知所雲，根本不能稱之為詩！

為此，君子衿勃然大怒，将君清婉怒斥一頓，還罰她禁足半個月，每日抄寫《古詩三百首》，不抄完不許出門！

現在，輪到讀者君清婉作詩了，她意味深長地瞥了溪流對面的柳纖雲一眼，然後提起筆，行雲流水般寫出詩句。

時值黃昏，斜陽如血。

天際邊滿是璀璨奪目的晚霞，玫瑰紅、葡萄紫、金黃、湖藍……仿佛一幅豔麗濃烈的油畫，令人目眩神迷。

君清婉垂首，一筆一劃地在宣紙上寫着詩句，模樣全神貫注。

她今日身着一襲月光白薄紗羅裙，長及曳地，香肩處用淡粉絲線繡着精致桃花，淡粉絲帶束腰，越發顯得纖腰盈盈一握，大有風中白蓮的嬌怯之姿。

優雅的飛天髻，十二顆玉白珍珠點綴其間，配以數朵潔白玉簪花。一支赤金九尾鳳釵斜插在髻邊，既顯得雍容華貴，又襯托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清麗之美。

霞光籠罩在她身上，讓她周身鍍上一層淡淡金芒，她嘴角微微含笑，眼神幽深莫測。

由于她寫的是最後一首詩，所以無人喧嘩，衆人都靜靜地望着她，四周一片靜谧，甚至能聽到山風輕柔拂過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