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Chapter 62

一年後,上海虹橋機場,黃昏時分。

宸飛從車上下來,手裏握着手機,那一頭,林笙的聲音裏越發透出不耐煩,“你到底到了沒?我已經喝完第三杯咖啡了。”

“到了到了,這就去找你,乖,別急啊!”宸飛慶幸近幾個月來,他因為手裏的幾筆大生意總要跑各地去出差,所以對上海兩大機場可謂是無比熟悉。

很快他便找到了林笙所在的那家咖啡廳,那時候林小受已經開始喝他的第四杯咖啡了。

一見着宸飛,林笙立馬站了起來,“你終于到了啊!”說着,他提起自己那兩只說大不大說小也算不上小的行李包,“結賬,走人。”

宸飛剛跟人談完生意從大老遠趕過來接他,結果連凳子都沒坐上就被拖着去收銀臺結了賬。

走出咖啡廳的時候,林笙将其中一只手提式的行李包遞到宸飛面前,自己則背起另一個雙肩包,那樣子瞧着俨然還是個學生樣,“挺重的。”

宸飛接過一拎,果然很有分量,“怎麽那麽重,你裏邊都擺了些什麽呀?”

“沒什麽啊,就給你們帶了點禮物,不都說瑞士巧克力有名嗎?所以我買了些帶回來給你們也嘗嘗。”林笙說這話時表現得很淡定,反倒是宸飛聽了臉色一變,而後他拉開那包裹的拉鏈一看,包裏果然躺了好幾盒巧克力,還都是精裝的,分量絕對不輕。

将包拉鏈重新拉上,宸飛很郁悶地又看向林笙,“你難得去趟瑞士,就帶了這玩意兒回來?”

林笙偏過腦袋望向宸飛,表情天真且茫然,“不然你還想要什麽?”

“瑞士又不是只有巧克力,瑞士還有名表!”宸飛說道,心裏憋了一口怨氣,他還指望着林小受能從瑞士給他帶只表回來,可惜林笙那家夥完全就沒有送他驚喜的打算,只見他眨了兩下眼,然後用一種很理所當然的口吻回答道:“可是表很貴啊,我是窮學生買不起。”

“少來!那天我不是給了你一張金卡麽?裏邊的錢都夠你買幾十只名表了。”宸飛有時候也特固執,其實他在意的倒不是禮物,說起名表,他有好多只,他哥之前送他的那款Piaget到現在他都想不起來戴,他所想的,不過是林笙的一片心意,偏偏那死孩子沒明白,還一個勁地氣他。

卻見林笙歪着腦袋仔細地想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想起來确實有那麽一張金卡,“哦,你說那張啊,我沒用。”

“你為什麽不用?”宸飛就不明白了,林笙跟他也有一年了,在他的印象中,那小子很少用他的錢,有什麽想要的東西也都自己買,就這問題,宸飛都不記得和林笙争過了幾回,每次對方都是拿“那不是正好你不在嗎”這樣的話來回應他,但直覺告訴宸飛,即便他在身旁,林笙也是不願意花他錢的。

宸飛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林笙的回答,不免有些失落,“算了算了,不說這個了。”言下,他倆已出了機場,車子就停在外頭,宸飛拉開車門,便顧自坐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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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笙那人一點都不傻,甚至可以說聰明得很,所以他又怎麽會看不出宸飛是同他鬧別扭了呢?

跟着坐進車裏,他一手關上車門,随後拿下背包,在裏頭翻了好一陣,最終拿出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這個……是給你的。”

“嗯?”宸飛往他那邊瞄了一眼,這才瞧見林笙手裏的那只盒子,“送我的禮物?”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伸手接了過來。

并沒有特意包裝,那個盒子看起來很樸素,白色的,上面畫着素雅的小花。宸飛突然笑了起來,高興地打開盒蓋,“算你小子想得到我。”

林笙見宸飛重新笑起來,也不禁揚起唇角。

盒子裏裝着一串珠子手鏈,那顏色白中又帶了些幽藍的光,宸飛正琢磨着那珠子是什麽材質,忽聞林笙說道:“這是月光石,聽人說,月光石又稱‘戀人之石’,可使二人幸福快樂,所以,我就買來送你了。”說完,他的臉頰迅速泛起兩朵紅暈,竟有些害羞。

聽林笙這番話,宸飛頓時覺得心裏暖滋滋的,将那手鏈戴上後,他又仔細地端量了一會兒,而後贊嘆道:“真美。”

“你喜歡就好。”

“我很喜歡。”宸飛身體略微向前傾了傾,在林笙的唇上落下一個溫柔的吻,只是蜻蜓點水般地碰觸一下,卻讓人分外感動。

“開車吧。”宸飛一聲吩咐下,車子發動起來,他接過林笙懷裏的那只包包,與自己手裏的手提行李包一塊兒放到車座後邊。

那個轉身間,某個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眼簾,宸飛提包的手輕輕一顫,下一刻他連忙叫起來,“停車!快停車!”

司機大哥也被他吓了一跳,立即踩了剎車。宸飛打開車門便跑了出去,剛才,他分明看到了,那個人,赫然是一年前從他生命中走出去的……容念亭。

可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人竟又不見了。宸飛站在那一方空地上,周圍來來往往無數張陌生的臉,他四處張望,卻就是尋不到那人的身影。

他又不見了。

這個認識讓宸飛心裏頓時泛起一陣酸澀,而後有一雙手輕輕地搭在了他的肩上,林笙沒有問他究竟看到了誰,他不過是淡淡地勸了一句,“回車裏去吧。”

宸飛抿着唇角,三步一回頭地往後看,直到重新坐上車,他才略顯自嘲地笑了起來。

那一路他倆誰都沒有說話,等回到家裏,林笙跟着宸飛直接進了房間,現在只有他倆單獨處着,宸飛才終于又開了口,“我看到他了。”

林笙與他并肩坐在沙發上,并沒有瞧他一眼,“所以呢?”他望着前方,那句話問得很輕,卻不知怎麽的,讓人感覺心裏沉甸甸的。

宸飛再度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但他很清楚,那一瞬間,在捕捉到念亭的身影時,他幾乎是不顧一切地想要沖出去。

盡管,距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已經隔了一年。

林笙等了許久,沒見宸飛回他,則轉過頭看向他,“是不是在你的心裏,我永遠都比不上容念亭?”

“不是!”宸飛來不及多加思考,脫口就否認道,随後轉過頭,對上林笙的眸子,或許是對方的目光太逼人,讓他的氣勢瞬間削減了大半,片刻之餘,他才改口道:“我不知道。”

“那等你知道的時候再來找我吧。”甩下這麽句話後,林笙便站起身,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說,轉身就要離開。

宸飛在他身後拉住他的手腕,可當林笙頓下了腳步,他又不知該說些什麽了,憋了半天,最終也只說了這樣一句,“吃過晚飯再走吧?”

林笙沒有回過頭看他一眼,只是暗自笑了笑,繼而甩開他的手,“不用了,我今天要回學校,先走了。”言下,邁開腳步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宸飛在他身後安靜地站在,直到那個陪了他一年的男孩慢慢走出他的視線。

站在樓道口,他怔怔地望着房門,門板阻擋了視線,他不知道,在門的另一邊,林笙是否正在奔跑。

就那樣傻站了許久,宸飛才又回到屋裏,茶幾上擺在他的手機,坐在沙發上,他盯着手機發了會兒呆,然後拿起來給希言撥了通電話。

“二少爺。”電話一被接起,宸飛也不跟希言廢話,開門見山便吩咐道:“你替我去查一下容念亭最近有什麽動作?”

“嗯?”希言一愣,“容念亭”這個名字有好久沒有出現了,以至于剛才突然聽到時,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宸飛握着手機的手又收緊了些,“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回上海了?”

希言靜了會兒,才如往常一般吐出一個字,“是。”

挂了電話後,宸飛走到落地窗邊,那時外頭的天色已暗了下來,玻璃上映出了他的臉,那神情很悲傷,就算是他自己瞧了,都覺得心碎。

而另一邊,林笙從尹家出來後便往地鐵站走去,他把行李包都留在了宸飛的房裏,貼身只帶了手機和錢包,不過也夠了。

從尹家到大學城,差不多是跨了大半個上海,坐地鐵也要近兩個小時,林笙一個人坐在最邊上的那個位置,低着頭,像是睡着了的姿态。

若不仔細觀察,沒人會發現他微微顫抖的雙肩。

其間宸飛給他打來過幾通電話,但都被他按掉了,他實在想不出,這種時候他該用什麽态度去面對宸飛。

林笙本不是個會被感情牽絆的人,很多年前他和宸飛第一次認識時,他們倆的心态都很好,只把感情當做個游戲,那一次的游戲,他們玩了幾個月,分開時他依然在笑。

可是這一次,大概是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直至今天,他仍然記得那天半夜,宸飛紅着眼睛來找他,那人說:“我養你一輩子。”雖然當時并沒有把這句話當真,可往後幾百個共處的晝夜,他都把這句承諾當成了信仰。

宸飛在打了好幾通電話無果後,終于選擇了發短信。林笙看着短信上的那句話,鼻尖頓時又泛起一陣酸楚。

宸飛問他:“今晚還回嗎?”

林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一不小心就哭出聲來,可眼淚卻大顆大顆地砸下來,模糊了手機屏幕。

如今,他還回去做什麽呢?林笙這樣想着,手機卻又響起來,一條新短信進來,這一回,宸飛發來的是一句懇求,“林笙,回來好不好?”

林笙想了很久,最終依然沒有回。

而宸飛發來的第三條短信太煽情,宛如愛情詩人寫下的情詩,“林笙,回來吧,夜深了,你一人走在外頭,我很擔心。”

第四條短信是:“我不想對你說謊,但倘若我說,在我心裏,你跟容念亭是一樣重要的,你信嗎?”

第五條短信是:“怪只怪我太沒用,都已經一年多了,卻還是沒能忘記他,林笙,你恨我吧?”

第六條短信是:“林笙,是不是連你也要離開我了。”

當林笙走出地鐵站的時候,宸飛發來了第七條短信,“是我太自私了,既然我無法做到忘記容念亭,又有什麽資格把你強留在身邊呢?對不起,林笙,我的确做錯了,這一年來,很感謝你能陪在我身邊,以後,好好照顧自己。”

林笙在看到這條短信的時候,腦袋突然懵了,杵了許久後才猛然轉身往回跑去。可剛走到樓梯的一半處,他又折了回來,這一次卻是直奔路旁,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便坐了進去。

他想,無論如何他還是要回去一趟,即使是回去說分手,他也一定要再見宸飛一面。

而宸飛也萬萬沒想到,就在他徹底絕望的時候,林笙竟重新出現在了他面前,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當時自己的心情,只是在失而複得的一瞬間,他将林笙一把抱在了懷裏,說:“好在,你還沒有抛棄我。”

那天晚上,林笙洗完澡出來,宸飛拿了塊幹毛巾替他擦頭發。

之前林笙的頭發很長了,但在去瑞士演出前,他把頭發給剪短了,并不是很短的那種,而是相較以前那到脖子處的長度,現在的發型要清爽許多,不過還是那金黃得甚至有些泛白的顏色,宸飛總說林笙染個這樣的頭,很是非主流。

對此林笙表現得很坦然,“我就非主流了又怎樣?”每次宸飛都會故意把他的頭發打亂,然後笑着說:“你就算非主流了我也喜歡。”

宸飛幫林笙把頭發擦到半幹,然後将毛巾再挂回浴室,出來時他問林笙,“吃過飯了嗎?”

林笙對他搖搖頭,于是宸飛又下樓給他下了碗面,他也做不來別的,只有一碗陽春面,再加一根火腿腸。

不過清淡歸清淡,林笙還是吃得很滿足。

宸飛在一旁看着他,目光中透着些寵溺,“林笙,你在瑞士的表演順利嗎?”

“挺成功的,那邊的老師還誇我有表演天賦呢。”林笙一邊回答,一邊夾起火腿腸咬了一口。

宸飛放心地點點頭,“這就好,那你在那兒過得好嗎?沒我陪在身邊,你還習慣嗎?”

“一開始晚上會睡不着,不過後來就好了,就是經常會想你,好在現在通訊發達,我想你了就給你打電話。”他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對着宸飛又笑起來。

宸飛看着他,忽然覺得有些心酸。

林笙吃完了面,拿紙巾擦了擦嘴,這才擡起頭來對上宸飛,“一個人在外面,多少是有些寂寞的,所幸只是一個月,你看,我這不回來了嗎?”

宸飛揚起唇角,伸手摸了摸林笙的頭,其實他心裏清楚,他倆都做了一樣的傻事,從剛才見面到現在,他們誰都沒有再提念亭的事,他們都在努力地将話題往別處扯,可越是逃避,越是讓人覺得心裏很不好受。

終于,宸飛将手指移到了林笙的眼角邊,用指腹輕輕地碰觸着那略微紅腫的眼睑,他輕嘆道:“你剛才,哭過了吧?”

林笙抿着唇沒開口,一時間房內的氣氛又變得冷僵下來,宸飛自知說錯了話,則捏捏林笙的臉說道:“不早了,睡吧。”

林笙說:“剛吃完就睡會發胖的。”

宸飛笑笑,“寶貝兒,你已經太瘦,該增肥了。”

那夜,他們并肩躺在床上,竟表現得相敬如賓。

宸飛側過身,面朝着窗戶,腦袋裏盡是那一年與容念亭之間發生的種種,正回憶着,忽然被人從背後抱住。

他剛要回頭,就聽林笙在他耳邊說:“不要回頭。”說着,耳垂被溫暖的口腔包裹住。

大約過了半分鐘,林笙又開口,“宸飛,我不怪你,你也不要自責。”他将臉貼在宸飛的背脊,轉眼的工夫,宸飛就感覺到單薄的睡衣背上被淚水潤了大片。

“林笙……”他剛要說話,卻又被林笙奪過了話鋒,“我知道,宸飛,我真的都知道,所以,你不必說。”

宸飛感受得到此刻林笙的隐忍,抱着他的那雙手把他箍得很緊,就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會跑掉似的。

宸飛想說什麽,雙唇翕動了好多次,卻都說不出口,最後,他再一次沒出息地選擇了逃避,“那就別說了,睡覺吧。”

林笙仍用剛才的那個姿勢摟着宸飛,突然張開嘴,在他的肩膀處咬了一口。很痛,宸飛覺得可能都流血了,卻始終忍着沒有叫出聲,直到林笙松口,才聽他用很輕的聲音在耳畔留下了一句,“我愛你。”

那晚到底是幾點睡着的,宸飛自己也不記得了,只是當他第二天醒來時,枕邊的那個人已經不在,而在床頭櫃上,用玻璃杯壓着一張便條紙,上頭只寫了四個字,“夜闌盡歡。”

那一瞬間,宸飛突然明白了。昨夜林笙一切的言行舉止,到了這一刻才終于得到了解釋。

一年前,自己也說過同樣的話,那天他說:“耗盡全部的歡愉在最後相守的那一夜,我做到了,所以,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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