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大結局下(1)

第59章 大結局下 (1)

玉城, 黑龍山山頂的求真樹十分靈驗,不論是不是節假日來往的游客都特別多。

辛璃穿梭在人群裏,不停的喊着“借過”、“抱歉”, 雖壓着嗓音其實一顆心快雀躍到跳出來, 今天是與顧時見面的日子。

顧時成了大明星,大多數時間都在趕通告, 與她見面的時間一拖再拖, 好不容易才向經紀人阿睿請了假湊到了來黑龍山還願的時間。

辛璃只想與他多相處一會, 一分一秒也不想錯過。

為了不錯過約好的時間,辛璃坐索道上山,索道到不了正山頂, 餘下的路她得親自爬上去,等哼次哼次爬上來, 比兩人約定好的時間還要早半個小時。

辛璃心急的不得了, 一想着顧時馬上就要來了, 聊天頁面裏剛打好的字也被她一一删除,不催他了,她就在求真樹下等他來。

半小時過去, 辛璃沒看見顧時的身影。

她終于忍不住發出了消息,可惜山頂的信號時有時無,這會就沒了。

她不敢離開, 就怕她前腳走, 顧時後腳就來了。

辛璃等的焦急,隔壁賣鎖的大爺借她一把竹凳子坐, 好心問她,“姑娘,等男朋友呢?”

辛璃毫不猶豫點頭。

大爺笑哈哈說:“這裏的求真樹可靈了, 等你男朋友來了買一把鎖挂上去,再把鑰匙交到我這,保準沒人能拆開你們。”

辛璃滿眼期待,扭頭問他,“大爺,鑰匙放在您這豈不是很好打開?”一把鑰匙一把鎖,也就是難找了點時間耗長一點,若有心怎麽都能打開,但應該也沒人做這種無聊事。

“姑娘啊,我這鑰匙都要融掉的,到時候只能拿鋸子給割了去,不過上黑龍山的情侶還沒說要解開姻緣鎖的,這裏太靈了。”

大爺的話剛說完,辛璃再次望向求真樹,樹頂斜上方就是黑龍山山頂的寺廟,雲中一束光正穿過寺廟大門正中央的門檻,清冽悠遠,震撼人心。

是霞滿天。

見霞滿天者,必有好運。

辛璃獨自來黑龍山時就曾見過這等绮麗景象,山上的僧人給予了她祝福,辛璃才隔了這麽久來此處還願。

她還想找到那位僧人,他的祝福靈驗了,辛璃和顧時非常相愛。

非常,相愛。

為什麽眼角會泛酸,心頭更像是湧起了大片的傷痛,一點點蔓延開來,鑽進了她的五髒六腑,參透進每一處毛孔,游走全身,呼吸困難。

“這天剛剛還好好的,怎麽就陰了。”

辛璃下意識擡頭,整座黑龍山都被烏雲籠罩,看樣子是要下雨了,她得找個地方避避雨。

顧時還沒來。

她向寺廟那處走,起初周邊的游客還在有說有笑拍照,待她走到求真樹另一邊,身邊的笑聲說話聲都沒了,一下子突來的安靜讓她仿佛置于另外一個時空。

她行走在茫然不知的境地,周圍無人,本該荒涼起來,卻再擡頭時見到了顧時。

一瞬的慌張就此打住。

他穿深色西裝,胸前像沾染了大片的水漬,顏色要比其他地方深很多,大概是某個粉絲太專注他的臉借故潑了他一身,以前也不是沒有這種情況發生過,辛璃尤其吃味,雄赳赳站在對方跟前恨不得将對方推至千裏之外,誰也不能搶走她的顧時,誰都不能!

“顧時!”

辛璃沖過去,青石板的臺階差點讓她摔跟頭,可她不在意這些,她眼裏心裏只裝得下顧時一人,見他來比任何事都要來得歡喜。

顧時看起來很疲憊,是啊,他現在的身份不同往日了,他很忙的,與她見面要背着粉絲,還要在各種通告中見縫插針的與他聯系,算起來他們已經半年沒見過了。

“顧顧,你為什麽不說話啊?看見我不高興嗎?”

顧時還是笑,他搖頭,臉色愈加蒼白,他雙手背在身後,辛璃以為他給她帶了禮物,繞到身後卻見到一把青色的簪子。

“送我的?”

顧時點頭,辛璃不等他送到自己手中,搶先一步奪過來,然而簪子尾部太過鋒利,她的指尖如刀刺了一般,辛璃受不了疼,她嬌養着長大任何傷痛都能不高興好久,但這時她的低聲痛呼并沒有吸引顧時的回頭,辛璃倒覺得無趣了,也不在意指尖的痛,順帶拂去了上頭冒出的血珠。

她也不是不能忍痛,早在得知自己不是辛家親女兒時就對痛沒有知覺了。

任何痛都會過去,慶幸她身邊還有顧時。

“顧顧,我買了姻緣鎖,這一次我們一起挂上去。”

她在他眼前晃着鎖,發出沉重的撞擊聲,她好奇怪,明明之前如風鈴一樣清脆。

思索間,顧時已經走向求真樹。

辛璃跟上去,無意間瞥見他褲腳破了,像是被什麽啃了似的,難道是新造型?不愧是她愛的人,大概真穿上了乞丐裝也是帥的。

顧時停下,她也停下,在他一旁念叨,“顧顧,是不是爬山太累了,怎麽剛剛見你來時走路有點一瘸一拐的?該不會是哪裏受了傷吧!”想着更不對勁,試圖去提他褲腿,顧時往前一步,她的手順着他的褲縫滑了下去。

“顧時?”

搞什麽?

不說話,也不讓人碰?

好不容易得來的見面也太無趣了吧,整個山頂的人都走光了,不正好讓他們親昵嗎?

辛璃并沒有覺得山頂的人一剎而散有什麽古怪,她好想抱着顧時,告訴他自己有多想他,于是緊抱住他的胳膊,“顧顧,是不是太累了?你……”他的身體為什麽這麽冷啊?衣服也是濕透的,她悄悄擰了一把竟然還能擰出水來。

“顧顧,下雨了嗎?”

不可能啊,要是下雨她也會察覺到,頭頂只是烏雲密布并沒有丁點雨滴降落。

辛璃握住他的手,還是好冷。

冰涼入骨,比剛才的指尖的刺痛還要難受。

她注意到顧時來時的路,延綿交錯的臺階上皆是水印。

“顧時?”

幾分猶疑繞上眉頭,她輕喚他的名字,顧時好似沒反應,徑直走向左方的天梯處,那裏沒有橫欄阻擋,若是走滑了就是墜入黑龍山的無情深淵,辛璃不敢貿然上前,她拽住他的手,“顧時,別去那,危險。”

顧時總算停下,辛璃奔入他懷裏,如墜冰窟,他的身體透着無休止的寒氣,辛璃的臉貼着他沒有知覺般的心口,“顧時,顧時,你不要不跟我說話,我很想你,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你為什麽這樣對我?我們不是說好來黑龍山還願?求真樹很靈的,我向它許過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願望,它實現了呀,顧時,我……”

她快受不住了。

寒意傳至心口,任由眼淚滑出,卻比身體任何一處都要暖。

“顧時,你說話啊,別不理我,顧時!”

“阿璃,我們已經分開很久了,我抛下了你,在你出意外時我沒有救你,你該恨我的,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顧時的話也那樣冷,辛璃仰頭看到他額角的疤,慌亂間撫上去,“這,這裏怎麽有一道疤?顧時,你怎麽了?”

他還是沒看她,眉目平靜無波,目光探向別處,盲目無光。

“你忘了?這是我墜海所留下的疤,阿璃,我與你一同死了一回,可我的罪惡并沒有消退,你應該長長久久的恨我,如此這般便永遠不會忘了我。”

辛璃的視線模糊不清,她有點分不清眼前的顧時是真是假,腦海裏浮現慘烈的車禍現場,然後又飄到深邃海面之上,忽而掀起巨浪,她聽到有人在叫“顧時”,好似她的聲音,凄厲的可怕。

“阿璃,我們曾來黑龍山還願,卻不是一道而來,是我固執的追随着你,寺廟的高僧曾說願無非好壞,有願不還終會落得慘敗結局,我替你還願,你卻是将我們的願抛擲深淵。”他舉起右手,指向那求真樹樹梢,“你看,兩把鎖寫着兩個人的名字卻分置天涯兩端,你是不想我們好了,這就是你要的結局。”

“我,我沒有。”辛璃小聲解釋,“我,我是來還願的,顧時,我不是爸媽親生的女兒,我只有你了啊!你不要我,我就什麽都沒有了。”

“你還有家人,他在等你。我只能陪你到這了。”

顧時轉身,目的地是深淵邊緣。

“阿璃,你要恨我就要一輩子都記得我。”

辛璃拽住他,“你要去哪?別丢下我好嗎?如果你丢下我,我有多愛你就會多恨你!”

“阿璃……”他背對着萬丈深淵,終于肯露出久違的笑,山風吹亂他的發,衣袖浸了水愈加寒濕,他的手伸向她,整個手心鋪滿刺目的紅,辛璃痛到失聲,她親眼見到他身後的黑龍山變成了能吞噬一切的大海,月色陰沉,他的面容融入了暗夜星辰,成為那唯一的光。

白的耀眼。

正如第一次見到顧時,他眼裏的倔深深吸引了她的注意。

辛璃心想,顧時那樣的野心家大抵是不肯乖乖守在某人身邊,越是有難度越是抓人撓心,她看上了他身後的光,于暗處亦能從容,她要抓住他誘人的光就只能不惜一切代價牢牢抱住他,鎖住他。

後果可想而知。

傷他八百,卻自損一千,完全是虧大發的買賣。

可誰叫她這顆心不聽話,到頭來被他牽着走。

“阿璃,我聽你的話。”

“如果能消除你對我的恨,我願意……”

顧時側着身子迎上那蹿出雲層的月,嘴角勾起笑來,不等她回應,已然縱身一躍墜入深海。

海水寒冷,狂風四起,再倒灌而上足以淹沒辛璃。

頓時全身抽搐,呼吸近失。

“阿璃,當他們問你要選誰時我就猜到你會選誰,原阆疼你也愛你,他曾對你隐瞞病情也是想遮掩對你的那份愛意,可阿璃是那樣聰明,你心思太細膩,斷然不會舍得放棄病重的原阆。而我就不同了,對于你而言,我本不是可以在乎的對象,你恨我當年沒有救你,恨我在知曉你真實身份時轉投她人懷抱,我也恨自己。所以這一次,我先走。”

顧時,別說了。

別說了,她不想聽!

——辛璃,辛璃!醒醒,醒醒!

——醫生,醫生!她怎麽這麽痛苦,為什麽還不醒過來?

——紀先生,紀小姐還處于昏睡中,等鎮定劑效果散去自然會醒來。

嘈雜的聲音淡去,顧時的話又傳來了。

“如果我消失在你眼前,你會原諒我嗎?你說你不愛我了,我真的會信,但我做不到……我……我做不到不愛你。阿璃,如果能消除你的恨……我願意……”

——醫生,她怎麽又哭了?

——紀先生,紀小姐情緒不穩定,要再增加劑量。

這一回,辛璃真真切切感受到刺進肌膚裏的疼,冰涼的藥水打進血管裏,她瞬時瞪大了雙眸,目光盯着頭頂的天花板,痛苦呢喃,“顧,顧時……”

耳邊傳來紀廷峥的呼聲,“阿璃,哥哥在這,你別吓哥哥,阿璃!”

眼前的天花板變成了昏暗的月夜,腳下是浮沉的巨浪,她躺在無人歇腳的船上于深海間孤寂的游蕩,那人給他下了咒,至此,她哪裏都逃不出去。

辛璃再度陷入昏睡中。

病房內,紀廷峥低聲咳嗽起來,霍以靈撫上他的背,輕聲嘆氣,“廷廷,你去歇會吧,阿璃我看着。”

“沒事,我就在這等她醒。”

兄妹倆一個比一個固執,霍以靈多勸幾句也無用,到嘴邊的話吞進肚子裏,揉了揉他的肩,出去後再轉到原阆的病房。

原阆在船上受的傷太重,一同送進醫院時已經陷入深度昏迷,他的癌症沒法治愈,送入重症監護室後專家只向他們嘆氣。

這就是聽天由命的意思了。

霍以靈坐在病房外,季未央端着熱可可走過來,坐在她身旁遞過去,低聲問了一句,“情況怎麽樣?”

她搖頭,季未央心裏早就料到幾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辛璃我倒是不擔心,就是阿原……明天我要趕至玉城與當地警方彙合,張奚和的事牽扯出不少暗礁,我這次去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回的,如果,如果到時候阿原的情況不太好……”

“未央,我知道怎麽做。你放心去工作吧,這是你的使命,阿原會理解你。”

霍以靈笑着說,卻是越笑嘴邊越苦,季未央安慰她,“有些事很難說得清,你、我、張奚和,我們三人從小到大闖出過多少禍,每次去霍宅我都會想起那一小片被我們放了火燒起來的庭院,當時年紀小不懂事,被教訓一頓也能知悔改,可惜張奚和與我們偏偏走錯了道。”

“我到現在也想不通,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奚和不該是那樣的人。”

那樣偏執,因為鑽研于他的精神世界從而變得分不清真假好壞。

“每個人都會有邪念,有的随着暗火叢生,有的在夜深人靜時獨自湮滅,有因有果,都是自己的選擇。”季未央站起身,霍以靈也起身,他們短暫的相擁,然後暫時分別。

“她在等我。”季未央笑着告訴她,霍以靈知道他指的是薛黎,“現在不怕了?”

“我想明白了,過去是我自以為是的想法,我總以為只要我遠離了她就會保她安全,其實不是,我不願意做個慫包,我的女人我一定能保護好,我愛薛黎,就這麽簡單。”

霍以靈點頭,看着他離開。

走廊盡頭,他們的背影如此和諧,霍以靈抹去眼角劃過的淚,深呼吸一口大步走向辛璃的病房。

辛璃還未醒,她放在門把上的手猶豫了一下,遲遲不見動作,她往後退,門朝裏拉開,紀廷峥站在門口,他胳膊長幾乎是一瞬扯住她的手腕,“靈靈。”

“嗯,在呢。”

“好。”

無需其他話語,彼此就懂了。

**

第二天下午,辛璃已經能吵着要出去散步。

她剛吃完梅拉熬的粥,擦了嘴再向紀廷峥撒嬌,“哥哥,我沒事了,這裏也太悶了吧,就不能讓我出去轉轉嗎?”

病房裏不論是不是VIP,只要在醫院總有醫院的味道,辛璃不願在這裏,紀廷峥一眼就将她看透,她不說離開是因為阿原還在重症監護室,他不回霍宅,辛璃也不願走。

紀廷峥督促她再吃點,辛璃搖頭,“吃不下了,我能去看看阿原嗎?”

他斜看她一眼,沉聲拒絕,“他還沒醒。”

“那我也要去看看,不進去,就在外面看看他。”

重症是什麽地方,能進去也不見得能出來,能出來也不見得就是闖過了那一關,總歸世事難料,阿原的病情已經不是他們人為能解決的問題,去一天少一天,誰都明白。

最後還是霍以靈帶辛璃去的,她們站在窗戶外,隔着透明玻璃往裏看,阿原靜悄悄躺在那,周邊放着一排的儀器,他的面上看不出是否痛苦,平靜的沒有任何意義。

“嫂嫂,阿原會好起來吧。”

辛璃突然問霍以靈,她微微皺鼻,發出帶有嚴重鼻音的悶哼。

是死是活,也就那樣了,好到底是怎麽個好法?出了重症就算好嗎?

但願吧。

辛璃當她一步轉身,霍以靈見她走的慢騰騰,背上仿佛壓着一座巨山,一點一點壓彎她的腰,她偏就要了牙撐着,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辛璃是把那些事吞咽進了肚子裏,她藏着不說并不代表那些事沒發生過,事已至此,她怎麽都躲不過的。

“阿璃。”

霍以靈叫住她,也很想問問她——你覺得顧時還活着嗎?

他們請的海上搜救隊24小時不間斷的搜查,始終不曾打撈出顧時的屍體,打撈工作非常難,當時海上風波不斷,巨浪一陣高過一陣,給搜救工作增加了幾倍的難度,即便是不分晝夜的奮戰,結果依舊艱難。

墜入深海,葬身魚腹。

能吞噬人的大海,哪有活着的道理。

搜救隊今早送來了打撈報告,紀廷峥足足看了半個鐘,一言不發抽掉了半包煙。

霍以靈告訴他,“阿璃的心不是石頭做的,在那種情況下做選擇會給她帶來不可磨滅的陰影,她即便不愛顧時,可他就是一躍而下替她做了選擇,換做誰都會記一輩子。她醒來就沒有提起顧時,也不曾詢問過顧時的下落,但我們不能這樣做,紀廷峥,顧時沒想象中的那麽糟糕,他做的這一切,辛璃應該知曉。”

“嫂嫂,嫂嫂?”辛璃在她面前晃了晃手,霍以靈愣了神,屆時反應過來,才道:“你哥知道你悶,想送你回青琊山。”

辛璃那樣清澈的眸,霍以靈一時不好當面問她,只得把問題抛到了紀廷峥身上,辛璃沒說話,霍以靈握起她的手,嘆氣,“阿原的身體不如以前,但也沒那麽糟糕,三五天保準會出重症,之後回了青琊山,你們有的是時間好好相處。”

“也行。”辛璃順着她的話回。

當晚,辛璃就回了青琊山。

韓黎親自來接她,聽紀廷峥的意思是以後韓黎就是她的貼身保镖了。

車開上環山道,遠方燃起了煙花,沖天綻放,炸開絢麗的色彩,與暗夜相得益彰,而後消失不見,雖然短暫也足夠停留在辛璃記憶裏。

去年來青琊山她錯過了第一次煙花表演,又被人推進了池子裏,鬧的狼狽不已。

往後身邊保镖多了,她再也找不出像顧時那樣任打任罵的人。

“辛璃小姐,到了。”

韓黎剛解開安全帶,辛璃已經推門下去。

他匆匆跟上再叫一聲,辛璃停在原地回頭看他,“有什麽事?”

“秦氏控股的秦總今早來過青琊山,讓我轉交給你一把鑰匙。”

“什麽鑰匙?”

“二樓儲物間裏放着在,是個上鎖的木箱子。”

“嗯,知道了。”

辛璃腳步輕,落在地上沒有聲音,不像韓黎走起路來沉重的叫人心煩,韓黎聽他師父提過,人有了心事腳步聲就會繁重,沉甸甸,一定深藏厚重心事,韓黎的确是心事繁重,他擔心師父原阆的病,也挂念顧時,兩者擠壓在心頭,如重石般壓抑,叫他怎麽能舒坦,只能苦哈哈的皺眉垮臉。

可辛璃卻似沒事人一樣,也好,沒了心事人也快活些。

辛璃先去了卧室洗漱,收拾好後也沒去儲物間看箱子,紀廷峥在睡前給她打來電話,說會晚點回來讓她早些休息,辛璃說好。

喝了牛奶就去睡覺,安靜到淩晨四點,睜眼再睡不着了。

腦子裏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叫她。

“阿璃,阿璃,阿璃”不停的喊,辛璃起身走去儲物間,手上多了把鑰匙,打開木箱子自己都愣了。

裏面裝的全是錄像帶,一盒盒擺列整齊,細心的貼上了标簽,寫着時間與地點,看字跡不是她的,辛璃也不會再在錄像帶上下功夫,但那些标簽上的時間又與她的錄像帶時間吻合,她疑惑着拿了兩盒去影音室,剛播下去就傳出她年輕稚嫩的音符。

果然,這些就是她的錄像帶。

都是辛璃曾經愛顧時的證明。

辛璃看了三分鐘就不厭了,按下暫停鍵離開。

她睡不着,在露臺上看星星直到天亮。

辛璃休息不好,黑眼圈微重,韓黎被她叫上來時他一眼見到她眼底的疲憊,沒多問,只按照她的吩咐把儲物間的木盒子拖回了影音室。

辛璃在樓上看了一上午,紀廷峥從醫院回來叫她下來吃飯,辛璃打着哈欠下樓,紀廷峥摸摸她的頭心疼得很,“沒睡好嗎?都過去了,以後放心睡。”

“嗯,我知道。”

辛璃看上去與往常沒什麽區別,她只是比平時更加冷靜,或許是裝的冷靜。

不然也不會在紀廷峥與韓黎當面提起海上救援隊的打撈情況時,打翻了蘇打水杯。

她慌亂的擦拭,結果又弄翻了湯碗,褲腿上全是湯汁,黏糊糊,怪難受的,味道也聞的奇怪。

“阿璃?”

“我上去換身衣服。”

紀廷峥雙眸暗了幾分,側頭與韓黎說:“未央在玉城的事且不要聲張,等時機成熟再做打算,至于謝裏曼家族,謝九少希望我們與秦氏合作,秦岳最近還會在港城停留段時間,等顧時的事了了他才會回去,這些日子你就看好了秦岳,不得出岔子。”

“是。”沒了阿原守在霍家,韓黎已然被賦予了重則。

“還有,秦岳來青琊山做什麽?”

“給辛璃小姐拿了點東西過來。”

紀廷峥上樓,經過影音室聽到旁人嘻嘻哈哈的聲音,以為辛璃在看電影,然而在大屏幕上看到的卻是辛璃本人。

她那時還小,不知道愛一個人可以深情到怨恨,也不知自己會做多少讓人後悔的事,總之年輕氣盛,愛情總是看得很重。

世間除了愛情還有很多情感,每一樣都不比愛情廉價,甚至更加珍貴。

“躲門口做什麽,要不進來看看?”辛璃瞥見他的身影,邀請他進來。

紀廷峥大大方方進來,坐在她旁邊一起陷入軟沙發裏。

“你從前怎麽喜歡這種發型,太幼稚了不适合你。”他邊看還要邊吐槽。

辛璃開開心心怼回去,“我本來就年輕。”

“是,你越來越可愛。”

“跟我還來這套,哥哥,留着跟嫂嫂說吧。”

紀廷峥與她說笑,下一個場景轉移到顧時身上,他站在海邊參加煙火大會,目光投來,眼角是有不經意的驚喜在的。

到此,辛璃按了暫停鍵。

“怎麽不繼續?”

辛璃如常解釋,“再繼續,你恐怕又要氣了。”

顧時嫌棄的眼神會出現,紀廷峥要是見到非宰了他不可,幸而也不用他出手,人已經沒了。

紀廷峥問她,“阿璃,你還愛顧時嗎?”

她半天沒回話,紀廷峥以為她放棄了,一張嘴就和她要說的話撞了。

“關于顧時我有話……”

“談不上什麽愛不愛……”

兩兄妹相互看一眼。

“你先說。”

又是異口同聲的回答。

辛璃問他,“你能先告訴我,為什麽顧時會裝成謝裏曼的人?”

紀廷峥舒口氣,“你醒來後都不問這些,還以為你真的不想知道,憋了那麽久,我也很想跟你說清楚。其實這場局我與未央布了近十年,游輪上你也聽到張奚和是何等的嚣張說話,在找到你之前他們的目标是我,經歷過那些事後我們調查出張奚和與瘋帽子的聯系,一開始以為是誤會,但諸多巧合就成了事實,張奚和不僅僅為瘋帽子提供便利與支持,他甚至給國際丨犯罪丨團夥接洽事務,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對他演了很久的戲。”

“所以你裝心病。”辛璃問道。

紀廷峥點頭,“我早就知道你在金城,但我沒法來找你,一旦暴露自己的行蹤就會讓瘋帽子盯上你,但是我的勢力範圍不在金城,我擔心保護不了你。然而瘋帽子比我想象的更狡猾,我當時并不知情換掉銘牌将孩子調包的事與瘋帽子的人有關,所以遲遲晚了一步,等他們盯上辛百億慢慢揭開你的身份,他們的陰謀也落在了顧時身上。”

辛璃沉沉嘆口氣。

紀廷峥的心情并不比她輕松,“你出車禍之前,我已在盯着顧時,他這人天生寡情,又善于利用旁人以坐跳板上升,且不得不承認他實屬能耐,能在一團淤泥裏周旋自在。你出車禍後,我找上他,他是被瘋帽子拖進了這個複仇計劃裏,我只能伸手将他拽起,他卻跟我談條件說他要繼續紅下去。”

紀廷峥笑彎了腰,“阿璃,你說這個顧時是不是很欠扁,他當時什麽身份也敢跟我提條件!”

辛璃倒是挺明白,“顧時就是這樣,從不會委屈自己,從我身上沒有得到的利益,自然要從你身上拔了去。後來呢?”

“後來,就是你知道的那樣,他其實沒對你壞到底,見辛百億打算抛棄你甚至主動承擔起你的醫藥費,我的錢他不要,不論我怎麽給,他都會原樣送回,我挺搞不懂他這麽做的意義,賠罪嗎?如果當時我知道他沒在車禍時救你,我一定會當面捅他一刀解氣。”

“不提了,沒意義。”辛璃不愛聽了。

紀廷峥只得加快進度,“那就來說說你醒之後的事。你醒了後,瘋帽子的人一并出現在金城,最先到達的是白靜怡,也就是辛百億的假女兒,她威脅顧時,如果不幫辛家就會拆穿他的僞裝,你失憶了,什麽都記不起,但我在旁邊看的清楚,他挺在乎你。”

辛璃支起腦袋,溫柔笑笑,“哥哥,你怎麽回事?左一句右一句為他說好話。”

“因為是事實,阿璃,從你醒來後我就在與顧時合作,他一直為我做事,成為我的秘密聯絡對象,他的調查不比我與季未央來的少,只是他不說,他瞞着你,連他最好的兄弟秦岳都未曾提起。”

辛璃面上的笑僵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能将你帶走金城不是因為他的放棄,而是他順水推舟與我做的戲,他明白只有在我的羽翼下才能保證你的安全,也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求得你的原諒。”

辛璃心口發脹,“所以他三番兩次消失,再出現又換了身份。”辛璃看向他,“哥哥,那這一次呢?”

紀廷峥神情凝重,不知如何與她解釋。

“阿璃,你還愛他?”

辛璃回他,“我想他是真的葬身大海了。”

紀廷峥如鲠在喉,半句話也說不出。

他走後,辛璃窩在沙發上繼續看錄像帶,按照落好的标簽一路看過來,直到最近的日子,她沒看是第幾天,反而是屏幕裏出現顧時的聲音後,她才發覺自己的臉早就被眼淚打濕。

“阿璃,不知道你會不會看到錄像帶,如果你能看到說明我已經離開了,沒關系,有些話還是要說。”

接下來就是長久的沉默,他安靜的坐在那,辛璃等了好一會還是沒其他變化,就像顧時正在當面與她交流,臨近末尾的三分鐘,他才說。

“對不起,阿璃,我試過了,我真的做不到,我沒法不愛你。”

諾大的影音室本應幽靜,她的腦海裏卻響起海鷗凄慘的低鳴,狂風呼嘯,海浪滔滔,直升機激蕩起的聲浪讓她聽不見圍欄前顧時的聲音。

他失落又無力的笑落下來,雙唇相碰一張一合。

“如果能消除你的恨,我願意……再死一次。”

轟……有什麽徹底炸開了。

她近乎崩潰。

其實從醒來前的那個夢裏,顧時已經在提醒她,毫無溫度的身體,被扯破的褲腳,濕透的衣衫,他不說話只微笑,以至于幻想出他最後的模樣,她以為自己還處于自己沒有車禍的時候,他們很甜蜜,并且偷偷見面。

一晃夢境全碎,顧時再次縱深墜海。

屍體都沒找到。

顧時想用他的死來消除她對他的恨,殊不知,一恨解了另一恨又來了。

阿原三天後從重症出來,轉入普通病房後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辛璃整日陪着他,往後他吃不下任何東西,卻會在辛璃面前強迫自己吃下珍珠糕。

她見阿原吃的難受,“別吃了。”

“我沒事。”阿原最終吐出來,虛弱的與她道歉。

辛璃眼圈漸紅,低頭與他說話,“你別這樣為難自己,你現在做什麽外人都不會多問。”

“是,我有特殊待遇,但我還算個會呼吸的人,沒必要享受這種待遇。”他說的坦然,辛璃自覺說錯了話,側頭吸了吸鼻子,“阿原,過幾日未央要回來,我們好好聚一聚。”

“好。”

春夏時節,他戴毛線帽。

臉上瘦到一層皮撐着,他說話很慢,越來越沒精神,說幾句就睡過去了。

辛璃好幾次喚他,阿原會悄悄睜開眼,“放心,我沒睡着。”

一周後,季未央的航班延誤推遲一天回港城。

這天阿原精神很好,難得吃了一盒珍珠糕,他招來辛璃,與她說了好多話,久到辛璃迷迷糊糊要睡過去,“阿璃,我在重症監護室暈過去,又在夢裏聽見你哭了,你哭的那樣傷心,像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弄丢了,我想是在為我哭嗎,然後我走到你跟前,你還是哭,我明白自己不是你最在意的人,那你在意誰呢?回到青琊山,你每天都陪着我,這是我幾世修來的福分,就算是我用健康的身子換來的福分也值了。你在我面前從未生氣,你整日都是笑逐顏開,可為什麽你的眉頭總是皺着,你其實在掩飾內心的痛苦。”

“我去找你,你在影音室睡着了,眼淚打濕了枕頭,你渾然不知。屏幕裏還放着顧時的畫面,他不說話,你就一直看,阿璃,你仍然無法接受他離開的事實,如果你不願意接受,就試着去找他。像顧時這樣男人,他從不會輕易放手,你與她太像了,你們才是同謀者。”

“阿璃,我要走了。”

阿原難得的好精神再次松懈,他眼中的神采慢慢渙散,右手不舍的拂過她的發,到最後落下也不曾冒然撫摸她的臉頰,“阿璃,來世再遇,你還會記得我嗎?”

辛璃輾轉醒來,阿原也趴在一旁,她伸個懶腰喚他,“阿原,別睡啦,小心着涼。”

他沒應也沒動,辛璃再推他一把,阿原的手就這樣從桌上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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