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兇手自白

在從虞瑾佳手裏拿到這些透明袋物證後,劉超立刻交給鑒定人員進行加急鑒定，用新的物證延長了黎良平拘留的時間。

并且在關鍵物證開展大量檢驗工作下，不顧劉局長的反對,直接抽調二十多名警力重新成立專案組，調撥專款全力偵辦此案。

在黎良平被拘留的第五天,鑒定結果出來了。

粉色發圈、黑色發夾、黑色發網和一根很短很陳舊的剎車線沒有檢驗出任何指紋,而黑色頭發裏檢測出了郭美霞和虞瑞宏的DNA，白色頭發則檢測出了十幾個不同的DNA……但在基因庫裏和這十幾年在山華市裏被殺害和失蹤的數據進行一一地比對，結果都不吻合。

十幾個不同的DNA,竟一個都不在數據庫裏。說明這些被害者們一個都沒有被發現？

劉超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不得不開始調查這十幾年在養老院裏病死的老人名單,并對養老院的員工逐個地進行排查審問,可一番調查後發現,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因為已經見過太多生離死別而變得非常麻木。

每月養老院都有病死的老人,一個月大概出現三五次,就像前幾日就有一名老人突發心髒病病危,在醫院裏進行搶救了幾天,但昨天還是沒有搶救回來。

有時候往往發生在淩晨,半夜突然有人病逝了，但第二天早上才被發現。在聯系家屬後,工作人員們只是忙碌地将同房間的老人轉移到其他休息室,并且幫助家屬聯系殡儀館等等。

養老院對老人突發疾病後的自然死亡是不需要承擔責任。所以在他們眼中，告知家屬老人是自然死亡能減少很多麻煩。而在福利院裏死亡的老人,除了有個別子女覺得養老院對老人的去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并要求屍檢之外,其餘的家屬都會默認老人是壽終正寝。

這就讓警方的調查量變得相當的大。

十幾年的名單足足有将近五百名老人去世，從養老院拿到這份名單後，專案組一一打電話給老人家屬家裏進一步求證和希望他們能協同警方查驗DNA,但進展卻比想象中還要困難。

其中有一部分家屬，他們在老人在世時，都是不敬孝、幾乎不來養老院探望老人的不孝子女。所以老人在養老院裏突然死亡，他們也毫不關心，絲毫沒有對自己父母的死因産生過哪怕一丁點的懷疑。

甚至現在警方正在調查相關案件，也幾乎不配合不願意牽扯其中，執意認為老人是病死的。直到得知非自然死亡有賠償金後，才突然改口積極地配合。

劉超深深嘆了一口氣，似乎也能理解，為什麽黎良平在養老院裏殺死了那麽多老人，至今也沒有暴露。因為這群子女根本不關心老人的死活，甚至老人的死訊對他們來說是一種解脫，也就根本不會去浪費錢進行屍檢。

再進行了一番DNA比對後，劉超發現，這些白發的所有者全是養老院裏有着重症疾病的患者，也難怪這麽多年，黎良平能在養老院裏無聲無息地殺死那麽多老人……

只是，在山華連環殺人案後，黎良平不僅是作案的對象完全變了，殺人方法也完全變了……他究竟為什麽要殺害山華連環殺人案的被害者們，又究竟為什麽要殺死這些老人？

“黎良平，這些證物都是在你媽媽的枕頭裏發現的，這個粉色發圈是李緒芳失蹤時戴的，這個黑色發夾和黑色發網分別是楊璐和陳惠莉的嗎？那這根剎車線是誰的？”

黎良平淡淡地掃了一眼擺在桌面的物品，道：“我不知道枕頭裏有東西。”

見黎良平還在矢口否認，劉超将老人的照片一張一張地擺在了桌上：“裏面除了驗出了郭美霞和虞瑞宏的DNA，還驗出了福利院老人的DNA。”

他指着其中一張照片道：“這位老人是前天去世的，法醫在進行屍檢後發現，老人的手臂上有細小的針眼，左右兩邊各兩個。法醫們提取了這四個針眼附近的組織，進行了仔細的篩查試驗。屍檢結果，老人不是病死，而是被注射了過量的胰島素。”

注射過量胰島素，患者會出現臨床上的低血糖症狀，甚至可能驚厥、昏迷。在沒有及時屍檢的情況下，比較容易和自然死亡混淆。因此，患者被多次或過量注射胰島素是很難被發現的，這也讓黎良平有了長年作案的空間。

“你媽媽是需要定期打胰島素的，你太太又是主任，你很容易拿到胰島素，也同樣有着注射器。而調取了當日的監控錄像，發現你當天曾前往過這位老人所在的三樓。你媽媽住在四樓，你為什麽要去三樓？”

“一時走錯了樓層。”

“走錯？如果不是特意去三樓殺人，為什麽被害者的頭發會出現在你媽媽的枕頭裏。除了你，沒有人能接觸到這個枕頭。”

“說！為什麽要殺人！為什麽要把被害者的遺物藏在媽媽的枕頭裏？你……究竟殺了多少人？你太太李文茹知不知情！她是不是你的共犯！”

在經過長時間的疲勞轟炸和輪番延時審訊後，似乎是因為長時間的饑餓，又似乎是因為如此如山的鐵證下已經沒辦法在颠倒是非黑白，黎良平終于開口道：“嗯，是我殺的。具體殺了多少，我也不記得了……就是枕頭裏透明袋的數量。”

“至于李文茹……她啊……也一直蠢蠢地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而那時，我已經三十多歲了，再不結婚總歸會被當成異類，而成為養老院員工家屬，對我來說更便利呢……”

沒想到一直狡辯和滿口謊話的黎良平突然承認了下來，但見他依舊雲淡風輕，甚至字裏行間還帶着對妻子愚蠢的嘲諷，劉超皺起眉，冷冷道：“我們對李文茹同樣進行了審問，她一直不相信你是連環殺人犯，堅持認為我們抓錯了人。”

“所以說她蠢啊……和丈夫生活了十多年，都不知道自己丈夫的真面目。”

被害者都是養老院的老人，所以劉超覺得李文茹是黎良平共犯的可能性很大。可單獨審問後，發現李文茹可能真的不知情……可一點也不知情實在是太不現實了，畢竟她和黎良平在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

此刻，聽到黎良平的冷嘲熱諷，想到李文茹就在單向鏡外面聽着，劉超不禁板起臉，嚴肅地問：“你和李文茹生活了十多年，外人眼裏你們一直是模範夫妻，恩愛有加、生活甜蜜，你當真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嗎？哪怕是愧疚和歉意都沒有嗎？”

黎良平輕笑地反問：“真有感情的話會一直都沒有孩子嗎？在一個隐姓埋名的連環殺人犯眼裏，所謂的妻子只是隐藏身份、方便作案的一個工具人罷了。”

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竟還是這般冷血無情！

劉超氣噎！

但想到李文茹已經聽到這個真相，他不再浪費時間糾纏這個話題，而是指着照片問道：“這些老人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殺害他們？”

“那是因為他們是整個社會中毫無作用廢品一般的人……”黎良平很坦然地說道，“你們調查後應該也發現了吧，養老院雖然收了很多錢贍養老人，但覺得麻煩的老人他們就會綁在床上，甚至有護工給老人投喂安眠藥。這群重症的老人，活着只是吞食稅金的蛀蟲。而他們的子女有幾個會真正在意自己的父母在養老院裏究竟過得是怎麽樣的生活呢？只是當一個甩手掌櫃罷了……甚至老人們死了，他們反而還送了一口氣。”

黎良平跟着長舒一口氣道：“我可是幫他們解決了一個長久的累贅呢，也為國家的養老問題出了一份力呢。”

劉超額頭青筋直跳：“你是覺得自己謀殺重症患者是一種正義嗎？”

黎良平搖了搖頭：“在養老院裏選擇那些重症的老人，只是省去了擔心屍體被發現的苦惱。現在可不同于十幾年前，到處都有着監控攝像頭，黑光攝像頭在幾乎沒有光照的區域也能拍出較清晰的畫面，在這種自動智能尋兇的體系下，處理屍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黎良平說得沒錯，現在山華市已經投入使用了“天眼”監控體，能全面記錄通行車輛、人員信息，實現違法能查出、犯罪能取證、軌跡能描繪的功能，而且不同于以前警方需要将視頻從頭到尾看一遍，費時費力，現在“天眼”監控體系具有視頻檢索功能，一段時長十幾個小時的視頻，幾分鐘就可以完成這樣的檢索。

如果黎良平還是和以前一樣，利用面包車殺人抛屍，絕對會被百分百檢測到。

除非碎屍。碎屍的目的是将屍塊運走丢棄，藏匿戲毀屍滅跡。黎良平并非一個人獨居，碎屍需要大量時間切割屍塊，而且會留下血跡反應。

而從山華連環殺人案中可以看出，他幾乎不在被害者身上或者周圍環境留下指紋和痕跡。殺人手法也都采取的是窒息死亡，沒有讓被害者流過一滴血……

無論是家裏還是辦公室都整理得幹幹淨淨，可見像黎良平這樣有着潔癖和強迫症的人，無法忍受血跡四濺這個碎屍的過程。

所以才選擇了養老院裏老人群體。這群老人原本就被子女忽視，再加上本身就患有疾病的情況下，就成為了黎良平最容易下手也最簡單的犯罪目标。

“這根剎車線是誰的？”劉超再度指着桌面上的剎車線，審問道：“這根剎車線經檢測至少是三十年前，并且是摩托車的剎車線……二十八年前，也就是你高三那年，你繼父開摩托車送你弟弟上學途中，與一輛公交車相撞，兩人當場死亡。如果透明袋裏都是被害者的遺物，那場車禍，是你動的手腳嗎？”

“在那麽短的時間內能聯想到二十八年前的案件，不愧是劉所長。”黎良平不禁鼓掌道，“那根剎車線是我剪的。”

當年警方曾推測兇手很可能是有前科的人，所以才沒有懷疑到黎良平的頭上。

而劉超僅僅只是有這樣的猜想，沒想到黎良平竟然真的在未成年時就已經喪心病狂地謀害親人！

他瞳孔猛地一縮，驚怒道：“這是兩條人命！是你的親人啊！你一點都不害怕嗎？！”

“害怕……一開始或許是有些害怕吧，但更多的是從小到大都沒體驗過的愉快心情，在聽到他們死訊的那一刻，這種奇怪的感覺游走在身上，真是令人渾身顫栗和興奮……”

“你！”見黎良平竟笑了起來，劉超越發覺得他可能從小就是個心理變态。

“因為媽媽再嫁所以殺害繼父和弟弟嗎？”

單親、再婚家庭中的孩子們在心理上往往較正常家庭中的孩子們，易産生失落、自卑、缺乏自信。而且對繼父或繼母，因為內心難以接受，他們在心理上也會産生抵觸情緒，也因為有了新的孩子後産生嫉妒情緒。這種情況下，再婚家庭的确容易出現心理扭曲的孩童。

但……就因為媽媽再婚所以殺人？而且在殺害了兩條人命後也沒有停下，反而更加變本加厲地殺了那麽多年！

劉超不敢置信，嚴肅地追問道：“無論是親生父母還是繼父都不曾虐待過你……你從小品學兼優，還是名牌大學畢業，有着這麽美好的前景，為什麽要成為殺人犯！”

“看來劉警官調查了我的家庭背景，也沒發現問題啊……我爸在我十歲時出車禍去世，一年不到我媽就再嫁，随後就有了弟弟……”

調查黎良平家庭背景時，劉超也注意到了黎良平母親不到一年就再嫁了，并且很快就懷孕的事情。因為農村的封建觀念，農村裏喪夫的妻子大部分會守寡，但沒有男人支撐着家庭容易被同村人瞧不起，孩子年紀那麽小，日子過得肯定很辛苦。

劉超不禁道：“逝者已逝，生者還是要繼續生活……就因為再嫁……”

“就因為？”黎良平輕笑了起來，輕輕搖頭，“父母是孩子的鏡子，殺人犯的兒子，也有可能就是天生的殺人犯。”

劉超被這句話給弄懵了。他怔愣後，嚴肅地反問：“什麽意思？”

“那個女人和奸夫合謀害死了我爸，并用爸爸的保險金再婚。”黎良平攤手道，“我也是在他們結婚後才偶然偷聽到的。原來媽媽早就出軌了第三者，并且合謀在我爸的自行車上做了手腳導致他剎車失靈，最終出車禍去世……”

劉超心一緊，反問道：“為什麽當年不報警？”

“沒有證據。”黎良平冷冷道，“如果他們坐牢，我一個人根本沒辦法生活，還必須得養那個小的。而且報警的話，我不就成了殺人犯的兒子了嗎？無論是生活還是就業上都會受到影響。”

那時候黎良平才十幾歲竟已經考慮了那麽多……

劉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就聽到他繼續冷笑地說：“所以，和他們合謀殺死爸爸一樣，我也只是簡單地讓剎車失靈，就成功地把讨厭的人一一地鏟除幹淨……”

“你殺繼父和弟弟是為了複仇，那為什麽在時隔十年後突然再次殺人……”

“可能是出生在這樣家庭裏的原因，造成了我一種畸形的人格。別人感到壓力大的時候可以慢跑，而我感到壓力大的時候就忍不住想把這份痛苦轉移出去……我也嘗試過很多方法，在第一次親手殺人之前，也已經克制了十年……但就像毒瘾很難戒除一樣，在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時，殺人的瘾也很難忍耐的。”

“所以，你就對自己的學生下手了嗎！”

“就是因為第一次，才選擇簡單的目标。”

“但跨出第一步還是需要勇氣的，之前就失敗過兩次。後來，可能是被宋嘉德打開了開關吧。看見他肆無忌憚地在暴雨裏毆打孩子，看見他掉落在地上的膠帶和麻繩……所以，就想試一試，再次殺人會不會能再讓我體驗到曾經的興奮，而親手殺人又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樂趣……”

“在學生眼裏，你是一名好老師，你不覺得愧對學生對你的信任嗎？”

“信任才是物色目标的第一步。就像野貓需要喂食一段時間才會主動接近你一樣……那天，在宋嘉德逃離後，望着昏迷在地上的李緒芳，我就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沒想到李緒芳很快就醒來了。但她一點都沒意識到我想要掐死她，還主動地相信我上了面包車，讓我送她去警局報警。真的超級單蠢。”

“後面則和你們猜想的差不多。只是有一點不同。第一次用藥沒有控制對量，李緒芳被我遞來的毛巾迷暈後，後面還醒來過一次……她求我饒了她，我那時覺得好不容易成功了一次，就這樣輕易地掐死實在是太浪費了，所以把她關押在了一個廢棄倉庫裏。”

“那間廢棄倉庫裏很黑，她以前被媽媽家暴過所以特別害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但很有趣。”

“有趣到我身上的壓力在那一瞬間就消失了……所以直到第二天晚上，我才殺死了李緒芳，淩晨抛屍于廢井裏。”

怪不得黎良平一瞬間就聽出他們根本沒有錄音的後半段，因為黎良平殺害李緒芳并不是在車上立刻掐死并當即抛屍。而是第二天晚上才抛的屍！

“錄音沒還原出後面的內容真的太可惜了……不過，我真的沒想到李緒芳竟然有在錄音，而且還錄得那麽清晰……如果那個時候警方就發現這支錄音筆的話，我可能那時就已經被抓住了，後面的案件也就不會再有了呢……”

劉超聽得越來越窩火，拳頭不禁死死攥緊。

黎良平說得沒錯，如果當時能發現這支錄音筆的話，黎良平不是死刑就是死緩，根本沒機會再殺人了！

但沒有如果，他們不僅掉入他編織的陷阱裏抓錯了人，還放任這個殺人如麻的惡魔十幾年裏逍遙法外，作惡多端！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和下章黎良平自白的話，其實半真半假的。殺人原因不是像他說的那麽簡單。犯人不可能老實交代自己的心路歷程，他也沒那麽快就狗帶的（畢竟是波ss——默默為他續一口命）。

抽中獎的親麻煩留下言！我給中獎的發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