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綱吉心驚膽戰地按下最後一枚琴鍵。
在些微的等待之後,樓下傳來口琴悠揚的曲聲。
他緊張地呼出一口氣,雙手離開鋼琴,閉上眼,試圖将從樓下傳來的曲聲聽得更加真切。
比起自己含糊而生澀的技巧,不知名的口琴師的曲調悠揚而婉轉,如傾瀉而下的玉珠,嘈嘈切切,輕而易舉地調動人的靈魂。
一定是一個溫柔的孩子。
他早從老丹尼爾——旅店的老板口中知曉樓下住着的是一名少年,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直到現在他也沒能和對方見上一面。
不是沒有想和對單獨見面過,只不過這個想法剛請求老丹尼爾傳遞過去,就遭到了拒絕。
随之而來的還有一封意大利文的小紙條。
綱吉扒拉着意大利語字典翻了一個小時翻譯出來,發現對方在罵自己笨蛋。
綱吉:QUQ
他撓着頭發抓耳撓腮,扒拉着字典,結結巴巴地寫了一封紙條,表示了自己只不過是想和他成為朋友。
這張紙條過去就如泥牛入海不見蹤影,但是當新的一天到來、中午飯後開始彈琴的時候,那道口琴的樂聲就在他磕磕絆絆之際再度響起。
不知為何的,一顆懸在半空的心就落了下來。
于是原本不過是偶爾而為的鋼琴幾乎成為了綱吉的必修課,即使是出了門,也會在午餐過後匆匆地趕回,踩在小板凳上搖頭晃腦地彈起一只簡單的意大利民謠的曲目。而後在某個部分過去之後停下手指,閉眼等待口琴聲的到來。
平日裏的時候,這位特殊的鄰居先生似乎并不在旅館之中。
綱吉猜測他是學生或者什麽,畢竟當碧洋琪老師來教自己鋼琴的時候,可是從未聽過對方的口琴聲響起。
不過這倒是更好。
畢竟從兩人的小紙條來看,對方似乎并不是一個和善的性格。
要說的話,更像是小□□桶一樣的性格——綱吉原本是這是麽想的。
直到在公園的時候遇見了一群貓貓,蹲下身喂食試圖rua一把卻遭到了貓貓的拒絕之後,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不是□□桶,是貓貓!
是警惕心極強的、孤傲的不被人馴服的貓貓!
沢田綱吉悟了!(不是)
不過,正如公園的野貓在多喂食幾次之後也能戰戰兢兢地伸手摸兩把,樓下的鄰居先生也是如此。在日漸熟悉之後,綱吉甚至喜愛上了投食/帶禮物給對方的這種小樂趣。
有時是零食有時是甜點,甚至有過抱着冰淇淋狂奔回旅館拜托老丹尼爾交給對方的情景。不過短短半個月過去,(綱吉自覺)兩個人的感情就和他的鋼琴技術一樣,突飛猛進漲了一大截。
雖然不變的依舊是沒見過面的這一場景。
綱吉的心底就像是有貓爪爪在一個勁地撓一樣想要見一見對方。但是在這種事情上過分害羞的男孩卻表示了拒絕。
“大概是害羞吧。”
老丹尼爾說道,“那孩子是個害羞的好孩子呢。”
綱吉眨眨眼:“原來如此!”
不知為何不在授課時間也在旅館的碧洋琪也湊了過來。
“是在說每天和綱吉一起彈琴的孩子嗎?”她早聽綱吉說過此人的存在,美目流轉,說出的話卻過分紮心,“每天都在指導笨蛋阿綱,真是麻煩他了。”
喂喂碧洋琪老師!我還在旁邊呢!
綱吉氣哼哼地鼓起了腮幫。
然後被碧洋琪完美忽視。
有着一頭煙粉色長發的女性似乎對于另一位少年十分感興趣,不過一會,就拉着老丹尼爾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兩人一來一往言笑晏晏,完全将綱吉排斥在了外面。
只留下一個男孩子抽抽嘴角,自覺地端走一盤小點心,在後院的秋千藤椅上縮成一團。
如果他這時候擡頭的話,就會發現二樓的某個房間,一名男孩正站在窗邊。
看着他一個人溜溜達達地走過來,一個人偷偷端了小餅幹。在吃了一半之後還去廚房偷了一杯檸檬水,整個人像是某種動物一樣在秋千上攤成一團。
活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傻子。
不消多想,獄寺隼人就知道這是住在自己樓上的小家夥。能夠在這間處于彭格列庇護下的旅館中居住的自然不是什麽一般人,他也遙遙見過那個帶着小鬼玩的男人,是彭格列的門外顧問,也是那個對自家老姐多有關照的Reborn的友人。
因此這個小鬼的身份就很容易猜測了。
但是這些都不那麽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就是那個每天堅持不懈傻乎乎彈着走調的曲目的小鬼。
獄寺隼人手裏捏着本書,此時戴着眼鏡,目光卻全然不在書籍之上。
良久之後,他才收回目光。
不知為何的,陽光照到了身上,就像是在樓下的小院子裏一樣溫暖。
手邊擺着點心與紅茶,向來并不喜歡這些東西的獄寺隼人破天荒地伸出手,跳了一塊放進嘴中。
細膩綿軟的奶油在口腔中散開,過分軟綿的口感是他一如既往不感興趣的,但卻因為某個小傻子的存在,而變得溫和了幾分。
勉勉強強能夠接受。
他合上書本放下,垂下眼睫,許久之後離去。
當綱吉察覺到這股視線擡起頭,看到的就是這道影影綽綽的離去的背影。
他心下一轉就很容易想到這就是那位與自己合奏的“朋友”,當即放下手裏的東西,蹬蹬蹬地跑了上去。
不過還是晚了很久。
到達的時候,只有面對面的兩杯紅茶留在原地。一本書向下翻開倒扣在書桌上,綱吉走上前,發現是一本科技類的文本。
面對面的紅茶之間還擺了一個碟子,四塊小方只剩下兩塊,綱吉繞過桌子坐下,茶水還留有餘溫。
他猶豫地看了眼對面喝掉一部分的茶杯,慢吞吞地也喝起來。
奶油小方依舊是老丹尼爾的手藝,但是今天吃起來總覺得是多了些什麽風味。
茶杯下面還有一個杯墊,邊緣被折了一角。
綱吉将它抽出來,看見熟悉的字跡。
[笨——蛋]
被這樣說了他竟然也一點不惱,反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當然,作為回報,在下一次前田編輯催稿的之前,他将自己和對方交流的過程記錄了下來。
當然是和對方交流過的,因為對方也不願意透露本名——他自己現在也不知道對方叫什麽名字呢——于是綱吉抓耳撓腮,用[他]來代指對方。
[大概是我這個初學者實在是過分笨拙了,他便趁着午後小憩的這段時間來指引我。
與磕磕絆絆的我不同,他的口琴順暢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而個人的氣質又過分的強烈,聽來總讓我想起西伯利亞北風中孤獨的狼匹。]
溫柔的貓爪老師在異國邂逅陌生的友人,在藝術之都連接的友誼都是如此充滿藝術的風味。再加上那一如既往溫柔的語調,讓無數人恨不得以身代[他],成為貓爪老師的“音友”。
[我不管我不管,老師的鋼琴一定是世界第一!貓爪老師就是墜吊的!]
[雖然我五音不全,但是沒有放棄……所以老師可以指點我嗎?我的氣質也很西伯利亞啊!]
[西伯利亞什麽?西伯利亞的鹹魚嗎?樓上走開,我才是來自西伯利亞的野狼啊!]
[老師!老師看我!我超喜歡音樂的!我可以和老師成為靈魂之友嗎!]
大概刊出一周左右的時間,前田編輯就重新大汗淋漓地撥來了電話,詢問老師是否可以錄制一些平時練習的片段在官方放出,作為支持他的讀者的福利。
綱吉就緩緩打出了問號。
在詢問了大半個月每天交流卻沒有見過面的友人的意思之後,還是慢吞吞地坐上了椅子。
彈的是一支簡單的意大利民謠——多的綱吉也不會,雖然難度不高,但情緒卻很歡快,手指溫柔地撫摸在琴鍵上,跳躍出熱情的曲調。
在第一小節結束之後,鋼琴戛然而止,再稍等片刻,從樓下傳來的口琴聲便悠揚地傳遞上來。
放回國內又是貓爪保護協會(什麽東西)的狂喜亂舞,不過綱吉暫時卻并不知曉。
來意大利已經差不多有一個月的時間,不論是他的假期還是父親的假期都快要告罄。
因此他不得不寫小紙條告知友人自己不日就要離開,或許再也無法見面。
久久沒有得到回音,綱吉偷偷摸摸地問了老丹尼爾,只知道對方在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面色并不算好。
難道是生氣了?
綱吉難得有些惴惴。
他在床上扭成麻花,半夜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結果也沒想出什麽能夠讓好朋友不要生氣的方法。
就很憂愁。
這樣憂愁的情态自然落入了父母的眼中,于是沢田奈奈與家光對視一眼,決定在離去之前帶孩子出門玩耍一趟。
于是綱吉在大清早的被從被窩裏挖出來,攀登上據說是南意大利最高的塔,看見一望無際的海洋邊緣漸漸泛起橙紅。
日輪從波光粼粼的海水中跳出,帶着不可違逆的旨意,渲染了整片天空。
意大利特色的民居在日光的照耀下仿佛童話故事中的城堡,海鳥飛起,海風吹來,天闊地廣。
“如何?”
淺金發色的男人嘿咻一聲将小小一只兒子抱在臂彎裏,硬朗的輪廓在日光的柔和下變得溫柔。
綱吉難得沒有排斥他的靠近,靠在父親的懷裏,目光怔怔的看遼闊的天地。
手中懷抱着小小一只六道熊,即使不知道對方是否附身在此,綱吉在每次出門的時候也都會随身攜帶。
一根繩子穿過熊的衣服将之固定在男孩的身邊,無人察覺之時,異色的光從黑漆漆的眼中閃過。
風吹過撫亂了父子的頭發,站在他們身邊的沢田奈奈便笑,伸手耐心地将二人的頭發馴服。
時光如此溫柔。
而離別的人離別了,記憶卻不會消散。
綱吉的煩惱與不快盡數消散,甚至有心情哼着歌買了本地特色的提拉米蘇。
慢悠悠地回到旅館,這才發覺一個早上已經過去,即将到來午後一貫合樂的時間。
綱吉緊趕慢趕地趕去鋼琴房,路上遇見老丹尼爾,對方有些詫異于他出現于此。
“我的孩子,我還以為你們已經離開了呢。”他蹲下身抱了抱綱吉。
“不過正好,你要去鋼琴房嗎?”
綱吉點頭。
老人就哈哈大笑起來。
“快去快去,”他的目光渾濁而溫柔,将一只口琴放進綱吉手中,“索菲亞在等着你呢。”
綱吉眨眨眼,領會到什麽,迅速奔跑起來。
闖入房子內部的時候悠揚的琴聲就正響起來。即使已經練習了一個月,綱吉也無法做到如此純熟。
樂曲就像是活過來一樣,随着主人的撫摸而跳出,靈動而清脆,一顆一顆的玉珠從碟中跌落,散落在大理石的地面,墜出輕靈而和諧的妙曼音樂。
綱吉跑得氣喘籲籲,随着歡快的曲調而心跳如雷。
最終,在奔跑上第三樓的階梯的時候,對方第一小節的音樂戛然而止。
這裏本沒有這段間歇,但是因為樓上樓下的距離與聲音傳播的間隔,在二人的合樂之中,是有一段不長不短的停頓。
綱吉努力平複着呼吸,在琴聲響起之前,笨拙地吹奏了起來。
他一邊吹奏一邊往前走,因為并沒有學過口琴吹得磕磕絆絆,活像是回到第一次“相遇”之時。
磕磕絆絆地吹完這一小節,他也已經走到了門邊。
綱吉有些忐忑地放下口琴。
許久,房間內也沒有傳來琴聲。
果然是生氣了。
他有些沮喪。
男孩子垂頭喪氣的耷拉着腦袋,整個人像是一顆蔫巴巴的小蘑菇。
但是這樣的情态只停留在木門開啓之前,幾乎是下意識地,綱吉在木門打開的瞬間擡起了頭。
從未見過的友人有着一頭好看的銀灰色長發,碧綠色的眼眸像是佩戴在胸前的綠色寶石。此時,這個人正雙手環胸,仰着下巴注視自己。
稍微有些緊張起來。
于是在緊張之時,終于聽見對方的聲音。
“一個月過去了還是這個樣子……你,果然是笨蛋嗎?”
話說到最後,竟然有些狐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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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