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都市成年男女深夜找樂子的方式——爬山?!
何文敘突然意識到周靈也的眼神似乎帶了殺氣。
他愣了愣。斂了幾分眼角呼之欲出的輕佻,又略微站直了些,手仍插在兜裏,卻換上一臉端正,看着周靈也。
十分鐘前,大師一臉抓奸表情拽着何文敘跟蹤兩人。先是對陳情的身家相貌批判了一通,又一個勁唆使何文敘:“上去啊大哥,氣勢洶洶沖上去,一把拉了姑娘就走。然後拐到小角落,霸道又溫柔吻她!女生們都喜歡這樣!百試不爽!”
何文敘懶得理,眼睛沒舍得從周靈也身上移開,嘴上無語:“你這都是哪裏學來的?”
大師見何文敘不動如山,撇撇嘴質疑:“你是不是慫了?”
“慫個鬼。”何文敘轉身拉着大師往高瀾走,“只是覺得沒勁。人家有人家的自由,想見誰愛見誰,我有什麽立場阻止?她要覺得那樣開心就那樣好。她想見誰就見誰啊。之前喜歡海王,現在喜歡小鮮肉。真的。我是什麽啊,我就是她一高中同學。我有什麽辦法啊,喜歡海王我還能裝海王,現在喜歡小奶狗了,我咋辦?你給我在這出謀劃策還不如趕緊聯系個醫院送我去拉皮…走走走回家了,不看,眼不見心不煩… ”
大師閉嘴了。知道他這麽念叨起來就沒完。一邊跟着何文敘挪了腳步,一邊忍不住回頭想再看看周靈也,這一看,就見陳情對周靈也說了句什麽,周靈也愣在原地。他猛地一拉何文敘:“喂!有情況。”
此刻何文敘與周靈也面對面站着,隔着一米開外的距離。何文敘腦中想起大師的叮囑:“不卑不亢。要體貼,但又不能卑微。”
“咳…” 他清清嗓子,可才張了口就被打斷。
“轉我 200,明天還你。”周靈也命令,又補充了一句:“現在!立刻!馬上,微信零錢。”
何文敘愣了半秒,“哦”了聲掏出手機對着置頂的對話框就要乖乖轉賬,腦中忽然響起大師那句:“不能卑微”,手指頓頓,又猶豫了。
對着朝思暮想的姑娘吐出一句送命答案:“憑什麽呀?”
周靈也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睜大眼睛瞪了一眼何文敘,想到什麽,扯了扯嘴角,換上一個溫和語氣:“行吧,不轉錢也行,那你轉過身去。”
何文敘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什麽?”
周靈也更溫柔了些:“轉過去嘛,給你一個驚喜。”
何憨憨沒能抵禦溫柔陷阱,點了點頭轉身,下一秒,就在他意識到中計的瞬間,後腳跟以及膝蓋窩被人狠狠一踹。
“唉喲——”
“一報還一報。”周靈也擡了擡眉毛。仰着臉看着他笑。
“我踹你有這麽狠嗎?!”他皺眉,瞪着周靈也:“謀殺親夫啊!”
周靈也沒說話了,翻了個白眼斂了笑往高瀾大廈走。
“謀殺親夫”是何文敘的老梗。高中時候的姑娘們吸引校草注意力的方式花哨,要麽溫柔體貼百般奉獻,要麽便是特立獨行,試圖用野蠻辦法吸引何文敘的注意力。女同學們體育課時的毽子、排球、羽毛球甚至女生的辮子以及女同學本人,都會在各種情況下有意無意又精準地撞到何文敘的頭、肩膀、胳膊,厲害一點的甚至能準确滾進何文敘的懷抱。
那時候的何文敘總是笑着哎喲一聲,揉揉被撞的地方,再将懷裏的毽子、排球、羽毛球以及女同學本人歸位,外加一句:“你們謀殺親夫啊?"
下一秒,女同學們臉上飛紅,又羞又惱罵他,然後嬉鬧跑開。
高中時候的何文敘張揚又自大,仗着一張漂亮臉蛋,性格卻臭屁地連校門口的狗都嫌棄,周靈也當然也忍不住失手揍過他,被揍的何文敘同樣是一句賤兮兮的:“喂,謀殺親夫啊?”
只不過那時候的周靈也卻沒害羞,愣了半秒,哈哈幹笑兩聲反問:“一天到晚就是這句,你到底有幾個老婆?”
“太多了,記不清。”何文敘摸摸頭發,臭美:“沒辦法,就是這麽多姑娘喜歡我。魅力大不大?”
周靈也像是聽了笑話,冷笑起來:“哈。那是因為她們不了解你啊。只看外表,喜歡你的臉。就誤以為你的內心和臉一樣讨她們喜歡。如果哪天真的了解你的內心,一旦發現你和她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說不定會特別特別失望。”
何文敘無所謂聳了聳肩,眼珠子轉了轉,胳膊肘撞她,“欸,說得好像你很懂一樣?你因為外表喜歡過誰嗎?然後失望了?”
周靈也被戳中心事,立刻否定:“沒有!”
何文敘當然不信,湊過來接着八卦,“真的假的啊?什麽樣的男生啊?長得比我好看嗎?和我說說呗——誰啊誰啊誰啊?我認不認識?”
周靈也惱怒推開他:“少自戀了何文敘!全世界比你好看的大有人在好不好?如果只是因為外表而喜歡上你,同樣也有一天因為外表再喜歡別人!豬都知道,只是因為外表而産生的感情,是世界上最最最最最最最最膚淺的感情!”十六歲的少女丢了筆,從椅子上起身,拉了書包要走,氣鼓鼓丢下一句:“何文敘,我和你不一樣好不好。才不是那麽膚淺的人。”
黃昏的光灑在少年的身上,他一手抱着球,一手摸了摸後腦勺,不知道哪裏又惹惱了她,望着她的背影,那不算是特別好看的背影,何文敘撇撇嘴,小聲說了一句:“老子……好像也不是那種只看外表的膚淺的人啊……”
記憶中穿着寬大校服的身影,此刻變成收腰呢子大衣與過肩緞子一般的黑發。唯一不變的是生氣時的走路姿勢,腳步重重踩地,夾着包,步伐飛快。
何文敘追了上去:“喂,喂。”
周靈也不應。
何文敘不緊不慢跟着,他步子大,始終保持一米距離:“不是心情不好嗎?要不要找個出氣筒?”
周靈也止步,忍不住好笑:“出氣筒?你說自己?”剛剛那一腳,确實出了一半的氣。
“當然不是。”何文敘笑起來,露出一排白牙,邁前一步,胳膊肘撞了撞周靈也,湊到她耳邊:“喂。你記不記得,你高二那次期末考發揮失常,然後我帶你去哪裏出氣來着?”
“……爬山?”周靈也一臉匪夷所思。他現在要帶她爬山?北京的冬夜,一個成年男人帶着一個失意的成年女人的找樂子的方式是——爬山?
“對啊。我們學校後面那座山。你記不記得,你當時也是死活不願意爬,結果我拎着你的書包,幫你一個臺階一個臺階拽上山,可累死了我都。爬到山頂的時候,我們兩人都出了一身大汗,正巧那天太陽下山,我們看到了西邊的晚霞。你當時可開心了你自己不記得嗎?我就和你說過,運動排汗有助于調整心情。可惜你不會打球,否則我帶你好好打上一局,對心情更好。你知道嘛,大師只要一不開心了,我就帶他撸鐵,真特奏效。”
她用看一只鄰居家正興致勃勃準備出門遛彎的哈士奇的目光看着何文敘,半晌,嘆了口氣,“大哥,我現在哪也不想去,我就想回家,好好泡個澡睡覺。”
卻沒想到何文敘仍不氣餒,拽着她就往高瀾大廈走:“走啦走啦,不耽誤你回家,咱爬完山了,你正好洗澡睡覺。”
周靈也一臉不明所以,被何文敘拉着一路穿梭——他什麽時候對高瀾大廈這麽熟悉了。直到幽綠的“安全出口”标識在面前出現,一道厚重鐵門被身邊人推開,何文敘指着烏黑樓道,一臉得意:“來吧。你家在 20 層,大北京重巒疊嶂的無非就是高樓大廈,我們不妨把這棟大樓當作山爬。聰明吧?”
周靈也哈哈一聲幹笑,轉身就走。
“喂!”何文敘有意拉她,卻沒想到周靈也轉身決絕,伸手只夠到她的包帶,她一轉身,他猛一拽,直接将周靈也的包包薅到手中。
兩個人彼此一愣,何文敘猛地反應過來,迅速将包揣進懷裏,抛下一句:“行,你走吧。包我拿走了。手機你也別要了!”腳步飛快就往樓梯上跑。
周靈也瞪大了眼,沒想到這個憨憨也有這麽流氓的招,尖叫了一聲:“何文敘你給我站住!”咬了牙往上追。
樓道裏的燈是感應燈。何文敘一層層跑,燈便一層層亮。他本就喜歡運動,無論住哪一個小區,都極少乘坐電梯。自從搬來後,從第一層到二十一層,上上下下如果沒有急事,何文敘從來走的是安全出口的樓梯,并當做撸鐵前的熱身。高瀾大廈的安全出口少人,也幹淨,因為沒有窗戶,連白天也是黑的。而他腳步輕時,連感應燈都無法喚醒。他便一個人走在黑暗的樓道裏,幾尺見方的天地,是他的秘密基地。他會在黑暗中思考、在黑暗中沉默,以及,在黑暗中思念。
周靈也的步子越發沉重,一邊咬牙罵何文敘,一邊扶着欄杆喘氣,身後的感應燈一節一節變暗,她從樓梯扶手間探出腦袋,仰着臉叫一聲:“喂——”
幾秒後,三層後的樓梯扶手裏伸出一只胳膊,以及她的包,對自己挑釁似地晃了晃。
“再跑三層,我就給你。” 何文敘露了一雙眼睛。淬了壞水的眼睛。
周靈也撇撇嘴,看了一眼樓層:7。
“得,好漢不吃眼前虧。”放才一口氣跑了 7 層,周靈也扶着扶手休息了幾秒,叮囑何文敘:“你別走!我馬上上來。”
何文敘這回老實了,一臉真誠:“說好的再爬三層,我就在這等你。靈也,我不會騙你。”
周靈也繃着一肚子壞水,努力撒嬌:“何文敘,我累死了。你下來,陪我走好不好?”
何文敘卻不吃她這套:“我不會騙你,可你最喜歡騙我。乖,上來。”
周天蠍告訴自己要心平氣和,長籲一口氣,深深呼吸,擠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應了聲:“好呀。”
總算在十分鐘後,有一步沒一步地挪上了 10 層。
何文敘坐在臺階上,大概是跑熱了,直接将外套脫了鋪在地上,又将周靈也的包端端正正壓在自己的外套上面,他見了她,一臉好笑:“周靈也你是蝸牛嗎?爬 7 層用了 10 分鐘,爬 3 層也是十分鐘?”
周靈也歪了歪頭,“我是養精蓄銳嘛。”伸手向何文敘:“來,包還我。”
何文敘這回聽話,将包遞給她,指着樓層號問:“你知道為什麽非要你爬到 10 層,我才把包給你嗎?”
周靈也偏頭看向他。何文敘笑了笑,眼神發亮,摸了摸她的腦袋,一臉得意:“你家住 20 層,10 層正好在正中間,往上往下都一樣,我想你既然都爬了 10 層,肯定願意再和我爬 10 層。”又看向她:“怎麽樣?跑了 10 層,到半山腰了,心情有沒有好一些?”
大概是運動真能讓人開心,周靈也嘴上沒應,臉上卻挂着若有似無的笑,她接過包牢牢挎在手中,又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包裏的手機、口紅、證件——确保何文敘沒有私自克扣。
何文敘看着她這副嚴謹的樣子好笑:“我還能偷偷藏着什麽嗎?笨蛋。”揮了揮手,“來,走咯。我們接着爬。”
伸向周靈也的手卻被姑娘靈活躲開,他一愣,只見周靈也笑得一臉燦爛, 眉眼彎彎,後退了兩個臺階:“何文敘,誰說在 10 層,往上往下一樣的?沒學過物理嗎?往上走要克服重力做功,往下,可有地心引力陪我——”
話還沒說完,這姑娘嗖地轉身,扶着欄杆一溜煙就往樓下跑。
“卧槽!你有病啊!”何文敘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抄起衣服就往下追,一邊追一邊喊:“不是,周靈也,你是不是傻啊?都爬這兒了你再給我跑回去?你至于嗎?”
周靈也腳步不停,嘴上恨恨:“誰讓你騙我爬樓?我不管。我就要往回跑,氣死你!略略略!!”
何文敘撫額,怎麽不知道這丫頭報複心這麽強呢?
高瀾大廈的樓梯間一層一層往下亮着,兩個傻子喘着氣,在樓道裏你追我趕。周靈也養精蓄銳了半天,加上先發制人,何文敘一時沒能追上。10 層樓往下不過五分鐘。
一層很快就到,何文敘幾步趕到時,正懊惱把她跟跑,卻見周靈也一臉蒙圈推着一層樓厚重的安全門。
“不是…這門…怎麽……怎麽關了?”仍舊氣喘籲籲。
“怎麽可能?”何文敘不相信,也上前推了推,鐵門紋絲不動。想到什麽:“不會被哪個惡作劇的從外面鎖上了吧?”
周靈也緊了緊手中包,瞪了何文敘一眼,轉身:“那我去二樓。”
她想從二樓的安全門出去,再乘坐電梯回家。
“沒用的。前些天物業剛貼了通知,說 2 到 10 層的安全門,只能從外往裏開。 ”何文敘瞟了她一眼,“你要是想乘電梯,得先爬回 10 樓。”
周靈也一臉不可置信看着何文敘,大叫起來:“所以我們要爬回 10 層???不是…什麽玩意啊…太蠢了吧…上上下下這麽多遍,我跑不動了!”
何文敘瞄她一眼,念叨一聲:“還不是怪某人…都上 10 層了還要賭氣往下跑…”
“那還不是因為你先搶了我的包!”周靈也氣極,又踹了何文敘一腳:“哪有人哄姑娘是騙她爬樓梯的。”想到什麽又委屈:“早上起了個大早寫公衆號,中午陪王艾米出去了,下午又見着你和別人直播打情罵俏吐槽天蠍座,晚上還見了一個勢利眼師弟,被人諷刺就算了,還轉不起兩百塊錢。現在更好了,大晚上被你騙到樓道裏爬了 10 層樓梯,結果還要再爬 10 層……他媽的什麽打怪升級的一天啊!”
“好好好。怪我。”何文敘嘆一口氣,揉了揉她頭發,“那我賠罪行了吧。怪我。你別難過了。”
“怎麽賠罪?”語氣依然委屈。
這麽說完,只見他背對着自己,半屈了膝蓋:“乖,上來吧,我背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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